书城历史京畿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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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这西门大官人自从深夜在王府后花园的墙外被宁格格假扮的鬼魂吓的三魂出窍七魄离体后,就一病不起。镖局也歇菜了,买卖也顾不上了。西门大官人总做噩梦,梦见自己的恩人在梦里指着自己的鼻子尖骂,内心惭愧不已。

西门大官人从前跟宫里头听差时,曾经不慎踩死过一只小皇帝最喜欢的蝈蝈。皇上的宠物被一个侍卫给踩死了,这可是天大的罪过,又经过宣统小皇帝那么一闹腾,跑到太后面前又哭又闹的,太后也火了:好挖!都觉着大清国不成了,都跑来拆台,就连一个小小的带刀侍卫竟然敢藐视皇家威严,真不拿我们孤儿寡母当回子事儿了!

西门大官人立刻被推出午门,上谕的意思是乱棍打死,扔到乱葬岗子了事。

正这时候,范王爷进宫见驾,路过午门外,遇到这一幕。天下的练家子是一家儿,西门大官人早年的师傅跟范王爷还是至交好友,于是,范王爷在问明缘由后,马上进宫面见了垂帘听政的隆裕太后,禀明前后因果。隆裕不是个聪明的女人,可也不傻。她也知道,在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世道里,找一条忠心耿耿的狗比寻一班死心塌地的奴才更不容易。于是就卖了个面儿给王爷,又给自己和小皇帝找了个台阶儿,命范王爷成立一个办公室,专门从民间为小皇帝寻找够品级的蝈蝈,并且让西门大官人给王爷做侍卫。协助王爷早日寻到蝈蝈王,戴罪立功。

打那以后,西门大官人就成了范王府的高级家丁,跟范府上上下下就都熟捻起来。特别是大福晋,着是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后生娃娃,经常抱着宁格格去嘘寒问暖,把家在远方的西门大官人给感激的呀,干活特别卖力。宁格格一身的功夫也拜西门大官人所赐……

一晃眼儿小一年的光景,王爷的蝈蝈办公室成绩斐然,小皇帝那边儿传过话儿来,叫王爷收了神通,该干嘛干嘛去吧。原来,小皇帝又好上了一样洋玩意儿,于是,大清国有了自己第一条局域电话线,有了第一个内部交换台。

蝈蝈办公室被取缔后,王爷照旧打理他的驴皮胶买卖,而西门大官人因办事靠谱,功过抵消,被召回宫里,继续当他的带刀侍卫,一直到国民军开进了紫禁城的那一天。

由于有王爷的表彰,大福晋的关怀,西门大官人离开宣统皇帝后,在四九城里居然有了不错的口碑,名下的买卖也如日中天的火,知恩图报的西门大官人心里明白,这都是王爷和大福晋给他做的铺陈,这个大恩大德这辈子都难以回报了。

后来,宁格格失踪,王爷殡天,大福晋突然暴毙,王府迅速败落,让西门大官人心痛不已,又风闻自己的手下大蚂蚁竟然也参与了对恩公的不敬中,心下拱火,病情又加重了。

再后来,安德海差人来告知了事情的真相,西门大官人被吓出来的心病总算见好。

后边儿的事儿前文都已经说过了,这里就不一一赘述。

关了镖局,关了那些个买卖,西门大官人真个是无事一身轻。

整日里提笼架鸟,优哉游哉。

一直到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

日本人来了,西门大官人的好日子算是混到头儿了。日本人听说他曾在宫里伺候过宣统皇帝,就派人三番五次的上门游说,请西门大官人跟随昔日的主子去新京过“好日子”。西门大官人虽然不是官场上混得太深的那种人,可谁是谁非他还是分得清的。看到那些背井离乡在街头流浪的东北难民,看到那些往日的混混今日的奴才们满大街耀武扬威的操兴样儿,西门大官人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小日本子派来的那些个说客统统被西门大官人打出了门外。

西门大官人知道,来者不善,这鲜鱼口儿怕是呆不住了,得玩儿一出人间蒸发。要不,这片儿住着的老街坊们会被自己连累的。心意已定,西门大官人马上把自己的宅子“盘”给了信得过的老街坊,自己收拾停当后,就此从日本鬼子和汉奸们的视野中人间蒸发了。

这一蒸发,可就泥牛入海没了音信。大小鬼子汉奸还搜了一通,末了也不了了之。

那个宣统不会因为少个奴才就不做满洲皇帝了。

那么西门大官人这是蒸发到哪儿去了呢?

西门大官人有个拜把子兄弟叫陈利民,燕赵承德人氏,出身厨子世家,少年闯荡京城,拜了烤肉季的掌门人为师,这一干就是几十年。厨子陈长得可不咋地,典型的厨子相貌,不有那么一顺口溜么,叫这个“脑袋大脖子粗不是伙夫就是伙夫”么,说的就是他这号人。不过,伙夫陈很讲江湖义气,得知拜把子兄弟的事后马上一口应承下来,把西门大官人安排到饭庄里当了个帐房先生。帐房先生基本上不出门儿,也就少了与外界的频繁接触,少了许多的麻烦。

西门大官人从此便开始了他最初的餐饮生涯。

宁格格跟乌鸦姐妹两个才走上饭庄的台阶,西门大官人跟耳房的小窗户里边儿早就看得真真儿的。宁格格跟大福晋长得那简直就是一个摸子刻出来的,尽管换了男装,还是被西门大官人一眼就瞧出破绽了。

这会儿,西门大官人穿一身儿灰色棉袍儿,戴着一顶藏青色儿的狗皮棉帽子,还加了护耳,一副金丝边儿的圆镜片后边,笑眯眯地两只大铃铛眼正瞅着二位小爷。

跟着西门大官人进了他的耳房后,一直跟袄袖子里揣着手的西门忽然把手给抽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当下!把宁格格吓了一大跳!心的话儿说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西门毕恭毕敬地照着老年间宫里的规矩给宁格格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哽咽着说“小的若不是格格一家的庇护早就化做黄土了,格格一家上下对小的的大恩大德,小的就是做上三辈子牛马都无以报答!请格格受小的一拜、二拜、再拜!”说着又要磕,宁格格赶紧把西门大官人馋起来。

虽然说在名分上宁格格是主,西门是仆,但在辈分上,宁格格还是要管西门喊一声叔叔的。

宁格格安抚了西门老半天,早就忘了自己跟妹妹是来这儿干嘛来了。眼瞅着太阳即将落山,这才感觉到肚子里叽里咕噜的开了锅。

西门大官人吩咐伙计把烤肉的小炉子给端到了后院一处隐秘的所在,招待姐妹二人美美的饱餐了一顿。

之后又把自己的拜把子兄弟伙夫陈引荐给宁格格姐妹。

宁格格并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意图告诉西门,宁格格深知,这种事儿知道的人越少保密系数就越好,再者说了,目前也没必要把西门和他的兄弟给拉下水。

酒足饭饱,姐妹两人与西门告别,沿着银锭桥南岸漫步溜达。

当走到大金丝儿胡同时,忽然听到前边儿的叉路口传来呼救声“救命啊!救命啊!”声音凄厉哀婉,还夹杂着日语的笑声。

格格与乌鸦对视了片刻,陡然加快了脚步,冲向呼救声传来的方向!

在胡同深处的叉路口,一个摸样俊俏的女学生被逼在墙角里,惊恐万状地哭喊着。四个人摸狗样的日本浪人早就把腰里的长刀短剑扔了一地,淫笑着从三个方向朝那个女学生走过去。附近的住家儿门户紧闭,在傍晚的暮色中,整条胡同显得尤其恐怖。

“我草泥马!看剑!”宁格格还没来得及抽枪,乌姑娘早就飞身跃起,在半空中飞行的当口,一柄银光闪烁的利剑已紧握在手,动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待乌姑娘落地站稳时,那柄利剑已然不见了踪影,而那四名日本浪人的身体却僵直地呆立在原地!乌姑娘宛尔一笑“我草!都他妈这么着了怎么还不倒?!给本姑娘倒!”

话音刚落,只见四个浪人的身体微微一晃,四颗面目狰狞的脑袋从各自的脖子上挪了位置,跟四个烂西瓜似的滚落尘埃……

“好俊的功夫啊!”宁格格忍不住小声赞誉起来。

乌鸦已经平复了神态,羞怯的一笑,跑过去把那名早就吓傻的女学生连抱带拉的从墙角给请了出来。

原来,这女学生叫米可,是广东人氏,来北平的辅仁中学求学。下课晚了,路过这里时被四个日本浪人盯上,要不是宁格格跟乌姑娘恰巧路过,米可姑娘怕是难逃厄运了。

米可姑娘已经吓的连话都说不全了,再让她一个人回住处岂不是很不安全?

宁格格和乌鸦正犯愁时,乌鸦忽然使手一指姐妹俩的身后,惊讶的说不话来!

宁格格一看之下,也惊在当场!

怎么呢?

敢情就在姐妹两个安慰米可姑娘的这当口,那四具日本浪人的尸首竟然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