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画牛、虎皆画毛,惟马不画。予尝以问画工,工言:“马毛细,不可画。”予难之曰:“鼠毛更细,何故却画?”工不能对。大凡画马,其大不过盈尺。此乃以大为小,所以毛细而不可画;鼠乃如其大,自当画毛。然牛、虎亦是以大为小,理亦不应见毛,但牛、虎深毛,马浅毛,理须有别。故名辈为小牛、小虎,虽画毛,但略拂拭而已。若务详密,翻成冗长;约略拂拭,自有神观,迥然生动,难可与俗人论也。若画马如牛、虎之大者,理当画毛,盖见小马无毛,遂亦不摹,此庸人袭迹,非可与论理也。又李成画山上亭馆及楼塔之类,皆仰画飞檐,其说以谓自下望上。如人平地望塔檐间,见其榱桷。此论非也。大都山水之法,盖以大观小,如人观假山耳。若同真山之法,以下望上,只合见一重山,岂可重重悉见,兼不应见其溪谷间事。又如屋舍,亦不应见其中庭及后巷中事。若人在东立,则山西便合是远境;人在西立,则山东却合是远境。似此如何成画?李君盖不知以大观小之法,其间折高折远,自有妙理,岂在掀屋角也?
“译文”
画牛和老虎的时候都要画毛,只有画马不画毛。我曾经就这一问题请教画工,画工说:“马的毛太细,没法画。”我刁难他说:“老鼠的毛更加细,为什么却要画呢?”画工不能回答。一般画马,它的大小不过一尺,这是把大的画成小的,如果按照比例缩小,毛就细得不能画了,画的老鼠则与实物大小差不多,自然应当画毛。但牛和老虎也是把大的画成小的,接道理说也不应该画毛,但牛、虎的毛长。马的毛短,从道理上讲应该有所区别,所以名画家画小牛、小虎,虽然也画毛,只不过是寥寥数笔而已。假使一定要画得周到细密,反而显得芜杂而累赘;简单涂上几笔,倒自有神观,更为生动,不过这个道理很难与那些庸俗的人去论说。如果像画大牛、大虎一样画马。理应画毛。大约见小马没有毛,于是也就不画毛了,这是庸人因袭旧迹,不可与他们论理。又如李成画山上的亭馆和楼塔这些建筑,都用仰视的角度来画飞檐。他的说法认为从下向上望,就如同人在平地望到塔檐,只看见屋椽。这种说法是不对的。一般画山水的方法,都是将大的景物当作小的景物,就如同人看假山一样。如果用看到的真山的样子来画山,那么从山下望上去,只能看见一重山,怎么能一重一重全都看到,更不应该看到溪谷中的情景了。又例如画屋舍,也不应看得见中庭和后巷中的东西。如果人站在东边,那么山的西边就应该是远景;人站在西边,那么山的东边就应该是远景。象这样怎么能画成画呢?李成大约不知道以大观小的方法,怎样处理高低远近,其中自有奥妙的道理,哪里在于把屋角掀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