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古代经典集粹(楚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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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抽思

《抽思》是屈原于楚怀王后期初次被斥逐流放汉北时的作品,大约与创作《离骚》的时间相差不远。

“抽”,抽绎分析,清理头绪;“思”,情思哀怨;抽思即缕述纷繁复杂的思绪和抒写悲伤怨恨的心情。

《抽思》可分前后两部分。开头到“敖朕辞而不听”,叙述诗人对楚怀王喜好谗谀、自以为是、出尔反尔、喜怒无常的愤懑和诗人爱国忧民、忠言直谏得不到楚王理解的哀伤。第二部分从“倡曰:有鸟自南兮”到结尾,抒写诗人流放汉北的颠沛流离、形单影只的痛苦心情和渴望由贤人疏通重受楚王信任以实现美政、重返故乡郢都的良好愿望。《抽思》写得情真意切,缠绵悱恻,一唱三叹,如泣如诉。

“原诗”“译诗”

心郁郁之忧思兮,心中抑郁充满忧思,

独永叹乎增伤。独自长叹愈加悲伤。

思蹇产之不释兮,愁思纠缠释解不开,

曼遭夜之方长。时逢黑夜偏又漫长。

悲秋风之动容兮,悲叹秋风让景色变样,

何回极之浮浮!何以北极星也在浮荡。

数惟荪之多怒兮,常想起楚王容易恼怒,

伤余心之忧忧。这使我内心忧愁感伤。

愿摇起而横奔兮,有时候我真想任性而行,

览民尤以自镇。见人民苦难又镇定自忍。

结微情以陈词兮,我把细微情思结成言词,

矫以遗夫美人。高举着献给敬爱的楚王。

昔君与我成言兮,昔日君与我已经说定,

曰黄昏以为期。我们的佳期定在黄昏。

羌中道而回畔兮,谁料想你却中途翻悔,

反既有此他志。因为你已经有了他心。

吾以其美好兮,你常向我炫耀你娇贵美好,

览吾以其修姱。你常向我显示你花容月貌。

与余言而不信兮,你与我说的誓言全不信守,

盖为余而造怒?你无缘无故对我怒吼暴跳。

愿承间而自察兮,我愿找时机表白心迹,

心震悼而不敢。却心惊胆战不敢张嘴。

悲夷犹而冀进兮,我悲哀犹豫盼望进言,

心怛伤之憺憺。心中的创伤好似火燃。

历兹情以陈辞兮,我历述衷情向你陈辞,

荪详聋而不闻。你装聋作哑充耳不闻。

固切人之不媚兮,原本正直人不会谄媚,

众果以我为患。众小人果然视我为祸根。

初吾所陈之耿著兮,当初我的陈述明确显著,

岂至今其庸亡?难道至今你已经忘光?

何独乐斯之謇謇兮?为何我独爱忠言直谏?

愿荪美之可光。唯愿您美德愈加辉煌。

望三五以为像兮,三王五霸是你的榜样,

指彭成以为仪。贤臣彭咸是我的样板。

夫何极而不至兮?有什么目标不能达到?

故远闻而难亏,美名远播想诋毁亦难。

善不由外来兮,美善不是外来的结果,

名不可以虚作。名誉不靠虚假的做作。

孰无施而有报兮?谁能不施予就有回报?

孰不实而有获?谁能不播种就有收获?

少歌曰:短歌:

与美人抽思兮,我向君王条分缕析述胸臆,

并日夜而无正。白天和黑夜都没有人作证。

吾以其美好兮,他总是自恃美貌感觉良好,

敖朕辞而不听。对我的真情直言傲慢不听。

倡曰:唱道:

有鸟自南兮,有只鸟儿来自南方,

来集汉北。栖息于汉北的树上。

好姱佳丽兮,它异常端丽和漂亮,

胖独处此异域。却离群独处在异乡。

既惸独而不群兮,既形单影只独来独往,

又无良媒在其侧。又没有良媒在它身旁。

道卓远而日忘兮,道路遥远日益被人淡忘,

愿自申而不得。想申诉衷肠又没有对象。

望北山而流涕兮,凝望北山痛哭流涕,

临流水而太息。面朝流水叹息感伤。

望孟夏之短夜兮,望着初夏的短暂夜晚,

何晦明之若岁?为何我竟会度夜如年。

惟郢路之辽远兮,去郢都的路多么辽远,

魂一夕而九逝。灵魂一夜竟来往九遍。

曾不知路之曲直兮,我的灵魂还不知路途曲直,

南指月与列星。靠南天的月亮星星辨方向。

愿径逝而未得兮,想找捷径前往却未觅得,

魂识路之营营。灵魂整夜识路碌碌奔忙。

何灵魂之信直兮,这灵魂多么守信和正直,

人之心不与吾心同?别人的心与我的不相同。

理弱而媒不通兮,使者媒人无法引荐疏通,

尚不知余之从容。尚无人知晓我现在情形。

乱曰:尾声:

长濑湍流,浅滩长,湍流急,

溯江潭兮。溯江而上深水里。

狂顾南行,急急回顾朝南行,

聊以娱心兮。聊以自娱慰心情。

轸石崴嵬,怪石崔嵬又嶙峋,

蹇吾愿兮。阻我回乡的愿望。

超回志度,到底北回或南渡,

行隐进兮,进退两难费思量。

低徊夷犹,徘徊犹豫在歧路,

宿北姑兮。暂且投宿到北姑。

烦冤瞀容,忧愁烦闷眉颦蹙,

实沛徂兮。颠沛流离心中苦。

愁叹苦神,愁眉苦脸长叹息,

灵遥思兮。灵魂遥思恋郢都。

路远处幽,道路旷远居处幽,

又无行媒兮。又无良媒传衷肠。

道思作颂。一路哀思成此诗,

聊以自救兮。聊以自救解悲伤。

忧心不遂,忧戚之心终不畅,

斯言谁告兮?我这话儿对谁讲!

盖(hé何):通盍,何以,为什么。造怒:故意找茬发火。

间:间隙,机会。承间:趁合适的机会。察:表白。

震悼:又害怕又悲伤。

夷犹:犹豫。

怛(dá达):悲伤。憺憺(dàn淡):通惔惔(tán谈),被火焚烧的样子,此指忧心如焚。

历:列举。

详:同佯,假装。

切人:真诚直率的人。

耿著:明白清楚。

庸:乃,就。亡:通忘。

乐(yào要):喜欢,爱好。斯:此,这。謇謇(jiǎn简):忠直敢言。

光:发扬光大。

三五:指三王(夏禹、商汤、周文王)五霸(春秋时的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宋襄公、楚庄王)。像:榜样。

仪:楷模。

极:目的地。至:达到。

闻:名声。亏:减损。

施:给予,施舍。

实:动词,结出果实。

少歌:古代乐章音节的名称。从音乐形式看,它可能是乐歌中间穿插的小合唱;从诗的结构来看,它是前半篇的小结。

抽:抽绎,引出。思:情思。

敖:通傲。朕:我的。

倡:同唱,也是音乐章节的名称。从音乐形式看是另外起唱;从诗的结构上看,是另起一层。

集:鸟栖于树。汉北:汉水以北。

牉(pàn判):分离。

惸(qióng琼):同茕,孤独。

良媒:好媒人,比喻替自己向楚王说情的人。

卓:通逴(chuò绰),与“远”同义。

申:申诉。

北山:疑指郢都附近的山;指代故乡。

临:面对。

孟夏:初夏,相当于农历四月。

晦明:从天黑到天亮,指一夜。

郢路:去郢都的路。

九逝:比喻多次往复。

曾不知:不曾知。

径逝:径直而去。

营营:往来忙碌的样子。

理:使者,媒人。媒:动词,说合。

从容:举止行为,情形。

濑(lài赖):浅滩。湍:急流。

潭:深水。

轸(zhěn诊)石:扭曲的怪石。崴嵬(wēi wéi威违):突兀不平的样子。

蹇:阻碍。

超:超越。回:指回汉北。志度:考虑。

行:前进。隐:停止不前。进:郭沫若校作“难”,疑近是。

低徊:徘徊。夷犹:犹豫。

北姑:地名。

瞀(mào冒):心绪烦乱。

实:实在由于。沛徂(cú):颠沛流离。

遂:顺畅。

斯:此。谁告: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