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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穿过黑夜 彻夜独行

紧张的陈启林走过了两个可怕地段,但他没有看见魔鬼。也许是魔鬼不敢来见陈启林,或者说那些魔鬼们不忍心来把他伤害。要么就是魔鬼在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都是蒙骗唬人的!”世界观逐渐成熟的陈启林在猜测中这么想。

又走了一会儿,风停了,刚才的河水声也听不见了,没有一点声息。陈启林松了一口气,脚步也慢了下来。他庆幸自己在这黑暗的步行中还没有发生意外。心想:“如果爹爹和哥哥能来接我的话,此时应该在此处与我会面了,可一直到现在也没见到他们的踪影,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有来接我。”对此,他感到有些失望。当然他也能够理解,因为对于他们的漠不关心,陈启林已经习惯了,此时他只想找个地方歇会儿。他一边走着,一边犹豫着。

突然,在迷蒙中,陈启林发现前方的幽谷里闪出两道绿光!就像玻璃球那么大小的两个亮儿。那两道绿光摇晃着向陈启林行走的方向逼近。陈启林戛然停止了脚步,他机警地判断着那亮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妖魔还是鬼怪?可是,黑夜太暗了,陈启林看不清楚这亮光的背后是什么,但在这沉静的夜色里,陈启林似乎听到了一点响声。

过了一会儿,那个东西停下了。最后终于让陈启林看明白了,原来那是一只野兽的两只眼睛!可能是一只狼!它盯着陈启林静在那里一动不动,陈启林僵在路上也一动不动。他俩这样对峙了很久,互不退让。其实陈启林懂得,如果面对的真是一只狼,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他陈启林一转身狼就会扑过来,使陈启林从刚才的对峙中变为被动,那样陈启林就会处于一个无法反攻的境地。然而从现实情况来看,陈启林又不能这样长久地和它耗在这里,因为他此时又累又饿,还困极了。怎么办呢?陈启林在想着对策。

“不行,我得主动出击和它拼了!”陈启林横下一条心,他壮起胆子,悄悄地回手取下放在自行车货架子上的车链子,把它紧握在手中,然后,他悄悄地放好自行车,就一步一步地朝那只狼走过去……

一步,二步,三步。当陈启林走到距离它还有四五米远时,陈启林就突然地扬起车链子,如虎啸般地吼叫了起来,他“嗷!嗷!嗷——”地向那只狼扑去,只见这只狼顿时也吓蒙了,它“噌!”的一下,跳得老高,然后扭头就跑,一直向大黑沟里跑去。

好家伙,开始时,陈启林不知道它是一只野狸子还是一只孤独的狼,刚才它突然的这一蹿高儿,陈启林从它的身影来判断,它就是一只狼!所以在狼跃起逃窜的一刹那,也把陈启林吓了一大跳!陈启林心想,看来野兽也是怕人的。

陈启林看着那只狼跑进了大山沟,不见了,他镇静了一下自己,然后把车链子又放回车货架子上,推着自行车,重新开始赶路了。

当陈启林走到五间房时,不禁又加快了脚步。这时天空中又弥漫起大雾,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陈启林心想,这也恰到了好处。因为在这样白茫茫的雾中,虽然自己看不到别的东西,但同样别的东西也不会看到自己。所以他不再像刚才那样胆怯紧张。不过那个“吊死鬼”的传说,实在是叫陈启林浑身发冷,头皮发炸。大雾中,陈启林推着车子,看不到五间房,他凭着直觉,走在路上,几乎是一路小跑了,很快他就穿过了这个鬼地方,走出了这个白茫茫的险区。

大约是凌晨两三点钟,整个大地都在熟睡着,也许是陈启林的眼睛已适应了这个黑夜,觉得天空中有些微白。旷野里又浮起了一层白雾,在白雾的下面,向远方望去,能朦胧地看到远处那一道道的山峦。这时陈启林还在企盼着月亮,在这黑暗的夜色中,如果有月亮出来那该多好啊!有月色的夜晚虽比不上白天那么明亮,但至少也会使这漆黑的暗夜减淡。疲倦的陈启林,现在已不是在路上快步行走,而是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他的脚掌现在也疼得厉害,可能早已磨出了血泡。慢慢地,天上的雾又开始逐渐地飘散,整个大地都静静的。

这时,陈启林又想起了他的录取通知书,想起了他的学习生活,想到自己又有了希望,他心里甜滋滋的。当然,他也想起了家。因为在夜幕中,陈启林已模糊地望见正在酣睡的清水公社——他的家了。想家的时候,归心似箭,陈启林又加快了脚步。

可是刚刚加快速度走了几步,陈启林就突然觉得脚下一滑,然后听到一声尖细的嘶叫。顿时,陈启林就像触了电一样收住了脚步。继而,他又慢慢地定神一看,唉呀,一条长长的大蛇,被自己的脚踩到,踩得翻了白儿,正蜿蜒地爬动。陈启林顿时吓得推着车子挺身一跃,一个箭步跨过去,飞快地跑起来。

他猛跑了几步之后停下来,然后回头一看,那条大蛇已经影忽忽地爬进了路边的草丛。于是,陈启林就自嘲地想:“有什么呀,魔鬼野兽我都不怕,还怕你一条毒蛇吗?”。陈启林大起胆子,又归于了平静,他又接着走他自己的路。尽管他在不断地给自己壮胆,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始终不能控制那种随时来袭的恐惧。他的毛发一阵一阵的竖起,浑身一直都在惊厥发冷。

如果他不是苦难出身,或者说,如果他平日里不是吃苦耐劳地锻炼出自己的坚强体魄,可能这时的他早就精神崩溃了,不是被吓成傻子就是被吓成精神病。

此时,他就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鸟,孤苦伶仃,极度恐惧。这个劳累了一天,饿着肚子,被一条大毒蛇突然给惊吓,或者说险些被野狼给咬死吃掉的陈启林,在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弃儿。他的境遇是那么的凄凉,命运是那么的悲惨!在这静静的黑夜之中,他觉得自己就仿佛是一个被父母遗弃,被兄弟姐妹遗弃,被同学遗弃,被老师遗弃,被所有人遗弃的,一个没有了亲情的孤儿。孤独的他,就这样艰难地,向前一步一步地挪着。

夜,还是静静的,只能听到陈启林嚓,嚓的脚步声。他推着车子,快步地向前走去。走着,走着,陈启林发现东方一点点的亮起来。是太阳要出来了吗?不可能!因为现在也就是凌晨三点多钟,再说那东方也不是那么红,而是银白的。是月亮?那么今天又是农历二十几呢?陈启林猜测着,他对那越来越亮的东方寄予了深厚的希望。不久,只见从那逐渐发亮的山岭上露出了一个皎洁的下弦月牙儿,“啊,是月亮!”。陈启林不禁叫出了声。

这真使陈启林感到惊喜。“啊,月亮来给我照亮儿了。”月亮那张侧面的,银白色而又慈祥的脸,就像挂着微笑的美丽女神。她慢慢地离开峰峦,渐渐地升上天空。她好像带着无限的眷恋和永无止境的遐想在关照着大地。在她的旁边,有颗星星在静静地闪亮,宛如一个归来的赤子正守候在她的身旁。

一层薄薄的白雾又从大地上浮起,黑暗的夜色被这月牙儿的光芒逐渐洗淡。那情景就好像是月光借着薄雾正在擦洗那被黑夜污染了的天空。就在此时,晨风也赶过来了,吹去了昨晚留下的那不尽的寂寞和忧伤。大地愈来愈亮了。

月光从薄薄的白雾上流泻下来洒满了这广阔的大地。陈启林开始看清了这周围的山山水水,还有他脚下的这条仍然没有走完的路。忽然他的心里竟有一种惬意的情感油然而生。

陈启林自然地放慢了脚步,忘却了身心的疲惫和冰冷,一边走一边观看着四周。也不时地抬头望望天上那可爱的月亮。他的脸上似乎也挂着微笑,心情也格外地开朗起来。这美丽的月亮,和这幽幽的夜境,令他的心潮开始起伏,难以平静。他想到以后的生活,幻想着未来的学习,回顾着此前的求学经历,使他的脑海波澜起伏,澎湃激昂。陈启林轻松了许多,不像刚才在黑夜中那样紧张了。反而此刻却留恋起这美好的夜景。而且已经完全没有了困意。

走到黑山堡了,再走三里路陈启林就能回到他那想念的家了,他又加快了步伐。当陈启林转过另一个山脚时,天就快亮了。陈启林看到了清水公社的街口,还有那能起早的几户人家开始亮起的电灯;看到了在公社西街那纵横交错的几排杨柳树之间的中心校。看到了中心校东侧大墙外的那座红色瓦房,那就是他的家。

陈启林不会再害怕了,他很快绕过“死孩子沟”,穿过清水河大桥,轻轻地踏上了清水公社的大街。他迎着月光,快步地走着,脸上露出了微笑。心想,总算到家了,经过这一百六十里路的骑车和步行,而且是昼夜的苦征,他胜利地走回来了。

街里静静的,月亮照着陈启林,照出了一个影子,那影子的脚和陈启林的脚忽离忽合,不停地运动着。他也推着一辆自行车,在陈启林回家的路上陪伴着他。那是月亮送给陈启林的最好礼物,她怕陈启林孤单,为陈启林送行。

天亮了,月亮,还是那样地皎洁明亮,她微笑着,笑得是那样的温存和甜美。在这盛夏之夜,在这夏秋交替之际,最后陪陈启林走完了这个不眠之夜。

回到家中,陈启林叫开了房门,被惊醒的父母一听说陈启林是走着回来的,非常惊恐和气愤地责怪道:“你好大的胆!这么远的黑路你怎么敢一个人走,啊?还是一宿到天亮地走着回来!?”

陈启林此时非常疲倦,他只冲着他的爹爹随口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你和我哥哥能去接我呢!”陈月生一听此言,一下子又变得愧疚。然后又开始心疼地递给陈启林录取通知书,说“吓坏了吧?”陈启林接过录取通知书,违心地说:“没有。”其实陈启林的心里很难过,他想,没让狼给咬死吃了就很万幸了。为了这张通知书,我又有什么办法不是孤身一人的走着回来,我又有什么办法不去穿透那个可怕的黑夜!

那么,陈启林的哥哥此时正在做什么呢?他仍然在和吕彩娟谈着恋爱。为此,他还经常主动地住在学校里值班,他只是在白天吃饭时才回家,他对于家里的任何事情,包括陈启林的升学和考试的情况如何,他都几乎是不闻也不问。他和吕彩娟现在正忙于互相辅导,加强学习,以备战来年的高考。

……

车厢里的乘客都累了,他们慢慢地沉静下来。只有汽车的马达声还在无奈地响着。一个同学拍拍陈启林的肩膀说“你怎么一路都不说话?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为什么不改变一下这种沉闷的气氛呢?这可不是你原来的性格。”陈启林睁开眼睛掩饰说:“没什么可说的,我正在做梦。”

是的,有多少人在做着香甜的梦,他们在梦里梦自己。在他们的梦中充满着幸福,充满着温馨,生活是那么的美好可人。

然而,生活中的陈启林也在做着梦,而陈启林总是在梦里梦到别人。在陈启林眼睁睁的梦中虽然他自己也有过一些温馨和幸福,但更多的却是,他总是在看着别人在享受着幸福和欢乐。而他自己,在心中一直充满的都是那不尽的、如同暗夜一般的苦难与忧伤。

静了一会儿,这位同学指着那茫茫的稻田说“你看,那稻浪,多么像大海的波涛!”

“是啊!”陈启林重复说。“多么像大海的波涛啊!”“人们的生活也是如此,总是不能平静的,此起彼伏。”

汽车就要到七中车站了,远望去,那七中就在一座孤山的脚下。汽车驶下一个陡坡,又向北转弯,路过一座大桥,开进了这个七中所在地的大街。

“到站了。”陈启林整理了一下行李,下了车,和同学们一起走进了新的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