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躺在炕上的陈启林，担心妈妈领着弟弟妹妹在外面被大雨淋湿，但他因自己几天来一直挨饿，再加上得了胃肠炎，跑肚拉稀，四肢无力，所以也实在是毫无办法。他望着那房顶上的大梁，听着那哗哗不断的雨声，也开始了回忆。
母亲的人生是伟大的，她刚强、勤劳、自尊自爱。对子女赋予了无限的爱。别的不说，就拉磨这件事，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那沉重的石磨，自己推着转不上几圈，就头晕恶心，只有妈妈才能那样一圈又一圈地围着石磨转着，去挨着那苦难的岁月，熬着那青黄交替的时光，一次次地把玉米磨碎给孩子们做着吃。尽管那时用石磨磨下来的玉米碴子很粗，筛下的玉米面又很少，几顿面糊吃完，就得吃大碴子，但那也能充饥。
当然那带玉米皮子的大碴子饭，大人都难以下咽，可想而知，幼小的孩子就更难消化了。每当这时，母亲就在自己的嘴里先把大碴子饭细细地嚼碎，然后再口对口地喂弟弟妹妹。在饭桌上，她常常是喂了这个又顾那个，每天她都吃不上几口安稳饭。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将孩子养大。然而，等把孩子养大了，她那满口雪白的牙齿也因为多年的困苦生活而早早地脱落。为此，每当陈启林看到自家屋檐下那些燕子喂养小燕雏的场景，他的大脑里就浮现出他的母亲喂着他的弟弟和妹妹的情形，霎时间，他就两眼湿润，心中泛起一阵难过的波澜。
还有母亲身上的毒痈，从背部到颈部一个接着一个，长年不愈，有的疮口烂到蒜头大小，很深很深。由于家境贫寒治不起，母亲就自己照着镜子用棉花蘸着盐水洗擦。看到母亲咬紧牙关擦疮口，陈启林的心都揪得痛。可是母亲却从不愿意让别人给她擦，母亲说疮口脏，再就是自己知道怎样擦不疼。就这样，硬是靠母亲自己的坚强意志，几年后，终于战胜了病魔，获得了痊愈。
病魔是战胜了，可生活的苦难还没有到尽头……
陈启林的母亲带着孩子开始沿街乞讨了。陈启林饿着肚皮躺在家里，而陈启城仅带了几个煮熟了的土豆，去了远在十二里地的中学上学，他们全家已经几天没有吃上饭了。陈启林的母亲带着孩子顶着大雨从村东头走到了村西头，几乎是挨家挨户地乞讨，却没有借到一丁点粮食。就连那些她曾经帮助过的人，此时见了她这副穷酸样儿，他们也都是无动于衷。这位曾经在大城市里和苏联专家在一起工作过的江俊英，此时此刻，她脸上流着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她看着自己这些饿得可怜巴巴的孩子，心都要碎了。
在万般无奈中，她想起了本村里西街道南的一个善良人家，一个做豆腐的老李家。当年江俊英在沟里李家住着的时候看他家很穷，曾经周济过他。可现在这李家的家境过得要比江俊英的家境好得多。于是，江俊英就领着孩子来到了他家门前，李豆腐官的媳妇一见这一家五口人都被浇湿，赶紧地说：“快进来避避雨吧。”就把他们这一家五口让进了屋。
江俊英带着孩子进了屋，刚刚站了一会儿，她们身上的雨水就滴落了一地。江俊英不好意思地说明了来意，李豆腐官的媳妇一听，便康慨地装满了一瓢玉米碴子，说：“行！我们穷帮穷，快拿回家给孩子们做着吃吧，你看那孩子都饿成什么样了。”江俊英千恩万谢地，告别了这家好心人，她领着孩子把玉米碴子带回了家。
陈启林看到母亲回来了，急忙起身问道：“妈，借到吃的了吗？”江俊英非常高兴地说：“借到了。”可紧接着，江俊英又流出了眼泪，她叹息着说：“唉，真难啊！”然后她给陈启林讲了借米的一路经过。最后，江俊英嘱咐陈启林说：“孩子，要记住这一天，长大要有志气，不要忘了那些人的冷漠，也别忘了别人家的恩德，尤其是不要忘了在我们危难的时候，那别人对我们的好。”陈启林向母亲点头，坚定地说：“妈妈，我记住了。”
其实在当年有些所谓“灵活”的人，会偷摸的到生产队的地里或是别人家的自留地里去解决挨饿问题，可陈启林的母亲却从来都在教育着她的孩子决不能那么做。就是穷死，饿死也不能偷取别人家的东西。江俊英说这是道德问题，缺啥也不能缺德。到任何时候手脚都要干净，要堂堂正正地做人。陈启林遵守了这个道德原则。这在别人看来也许会认为他“傻”，可他却不那么认为。所以，陈启林从小就做守法公民，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努力地改变着自己的贫穷面貌。他养成了吃苦耐劳，洁身自好的好品质。
两天之后，陈月生从县城里回来了，他弄到了一小袋玉米面，这一家人总算又能熬过一段日子。
由于江俊英和陈月生都是有文化的人，又都在大城市的国家重点企业里工作过，所以深知文化知识的重要性。在他们家里那么贫穷困苦的情况下，他们仍然供养着孩子上学读书。那时村里的邻居和亲戚及生产队的干部们，曾多次劝阻陈启林的父母说“家里那么穷，还供孩子念什么书，不如早点让孩子下来放猪喂牛，帮你们挣点工分，省得受大穷”。可是陈启林的父母却坚决反对这种观点，他们一直坚持供着孩子上学。江俊英说：“穷了身子不能再穷了脑子，没有文化长大了也没有多大出息。人要是有了文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陈月生和江俊英两口子就一直这样地撑着。
为了孩子上学这事，以前陈月生还曾经打过陈启林，那是在陈启林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因为他们家里一贫如洗，陈启林的身上穿的破衣滥衫的被很多人鄙视，所以有的同学总是欺侮他，经常打他，使他不能安心学习。为此，陈启林在别人的长期欺压下，他不想再上学了。他回到家里跟妈妈说；“我不想念书了，他们总欺负我。”江俊英一听此话，非常生气地说“人穷不能志短，你赶紧上学去！”陈启林不听，气得陈月生就把陈启林从家里一直往学校拖，连踢带打地拖出了五十多米远，结果陈启林被打得不能动弹了，使他大病一场。但最后，等他病好了还是被父母送回了学校读书。陈启林知道父亲当时打他是恨他不争气，但他觉得自己委曲。不过，通过他父亲的这次暴力之后，陈启林从此增强了他的反抗意识，他决心以后不再忍受任何人的欺侮了。
为了能让孩子们上学读书，陈启林的母亲省吃俭用，挨饿受冻。她为了给孩子交几块钱的书学费和买上学用的铅笔纸本，常常要带着孩子翻山越岭地把家里攒下来的鸡蛋鸭蛋和鹅蛋拿到煤矿上去卖几个钱。而她自己却不舍得乱花一分钱，有时，赶上中午回不到家，她在外面也不吃饭，她会饿着肚子在回家的路上再去挖山野菜，拿回家去熬汤喝。
度过了夏季，又来到了秋天。此时又到了采集中草药的好时节。陈启林为了挣点零用钱，以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他又开始利用节假日上山去采集中草药。挖桔梗，细辛，串龙骨，和龙胆草等。细辛和龙胆草，挖回来晒干就可以卖，可桔梗和串龙骨在晒前需要粗加工。所以，陈启林每当上山采到了这些中草药，就拿回家清洗，扒皮，而且串龙骨还要去须剪成段儿，然后再把它们晾干。尽管采集中草药很辛苦，但能卖点现钱，除了给自己买上学的文具用品之外，还能贴补家用，所以，这也是陈启林非常乐意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