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心曲没有终止符:非正常离世作家非常档案
1099500000044

第44章 作品精选

浮云

仰望晴空,五月的晴空,麦垛的晴空

天空中光的十字,白虎在天空漫游

宗教在天空漫游,虎的额头向大地闪亮

额头上的王字向大地闪亮

恒河之水在天上飘,沙粒臻露锋芒

黑色的披风,黑色的星,圆木沉实而雄壮

一只白象迎面而来,像南亚的荷花

荷叶围困池水,池水行在天

遗忘之声落落寡欢,背着两只大脑

一只是爱琴海的阳光,一只是犹太的王

良知的手仅仅托住一只废黜的大脑

失恋的脑,王位与圣杯在森林中游荡

云朵是一群群走过呵,向西,向海洋

在公主的坟头,在死者的鼻梁

一名法官安坐其上,他的胡须安坐其上

一只牧羊犬悔恨地投诉泪水的故乡

泪水的故乡,泪水之涨也是心愿之乡

心愿在河上摆渡,不能说生活是妄想

遗忘的摇篮,遗忘的谷仓

一个秃头的儿子伫立河上,秃头闪闪发亮

界限

发现我的,是一本书;是不可能的。

飞是不可能的。

居住在一家核桃的内部,是不可能的。

三根弦的吉他是不可能的。

让田野装满痛苦,是不可能的。

双倍的激情是不可能的。

忘却词汇,是不可能的。

留,是不可能的。

和上帝一起宵夜,是不可能的。

死是不可能的。

如果种子不死

如果种子不死,就会在土壤中留下

许多以往的果子未完成的东西

这些地层下活着的物件,像某种

亘古既有的仇恨,缓缓地向一处聚集

这些种子在地下活着,像一根根

炼金术士在房厅里埋下的满藏子弹的柱子

而我们生活在大厅的上面

从来没有留意过脚下即将移动的痕迹

种子在地下,像骨头摆满了坟地的边沿

它们各自系着一条白带,威严地凝视着

像一些巨蚁被外科大夫遗忘在一个巨人的脑子里

它们挥动着细小的爪子用力地挠着

而大地上的果实即使在成熟的时候

也不会感到来自下方轻微的振动

神在它们的体内日复一日培养的心机

终将在一场久久酝酿的危险中化为泡影

1990.4.29

大风

晴日降下黑雨,大雨降下宿命

军团的云,枫叶的云,一座高楼危然高耸

原野上羊群盘卷成一个漩涡

地上的风,天上的风,一个大氅在山上哀号

在云涡中抖动的是一颗发绿的心

在一朵黑云上张望的是一个灵魂的空壳

大风横过秋日的旷野,只露胸围

一团乌云,在那生长阳光的地方

一个人满身秋天的肃杀,伫立在河上

神经的人,落魄的人,不食烟火的人

他在心中遇见黑夜,遇见时间

遇见蛛网上咯血的鹿,遇见一个宽广的胸怀

一个人伫立在风中,他的心中裂为两瓣

裂为两半,一半在河岸,另一半在河岸

旷世的风像一场黑夜中降临的大雪,他在心中

看见一个人在大雪中,从另一个身上盘过

哦,上帝的中山装,从你那四只口袋里

风像四只黑色的豹子闪电一样飞出

啃食玉米的房屋,啃食庄园丰盛的雪骨

劫掠着树木,劫掠着大地的牙齿,劫掠着采石场

两个黑夜结伴而来,一个骑着一个

一个大雪中昏聩的瘫子在空中撕扯着天空的胃

那里存积着胃,存积着栗子和火,盔甲之下

一颗最大的头颅,它已登上疯狂的顶峰

沧海

拒绝死亡就是拒绝岸上的沉沙

事物的内部铀被方向和地理抽空

那岸上的芦苇在微风中摆动

时光在摆动摆动岸边的叶子摆动灯塔

遥远的绿呀遥远的七弦琴翡翠色的盔甲

这绝对的沉寂被嵌在一颗不名的星球

像偶然的一块羊皮羊皮被标记打中

偶然的绿呀偶然的风汇往平明之镜

黑夜里一叶孤舟一片指甲

一叶孤舟悄然浔渡黑夜谛视源头

一粒银栗漂浮不定跃上船梢

细密的波纹呀通向远方的航路为银线环绕

这是远方什么人在宇宙的窗口瞭望

一只鸟一直蓝尾鸟在黑夜登上枝头

鸟呵疲倦的鸟大水上被风暴洗刷的眼睛

一声鸣叫像一粒啄尖上的石子石子上有光亮

一只鸟在一滴水上站着它站了好久

这是海面上悬起的一滴水它的质量直指

星球的核心一只鸟在水上看了好久

一只蓝色的影子在窗口像死一样绝望

风一直在领航指引的是海上的波浪

波浪一直在荡海面上延伸的钟磬一直在

谁在千尺之下栽种了槐桑

谁是琥珀的桶谁是人谁是物种

大海

我没有阅读过大海的书稿

在梦里我翻看着毫洋各招待晦暗的笔记

我没有遇见大海的时辰

海水的星星掩着面孔从睡梦中飞过

我没有探听过的那一个国度里的业绩

当心灵的潮水汹涌汇集明月当空

夜晚走回恋人的身边

在你神秘的岸边徐步逡巡

大海我没有缔听过你洪亮的涛声

那飞跃万代的红铜

我没有见过你丝绸般浩淼的面孔

山一样、耸立的波浪

可是当我生命的晦冥时刻到来的时候

我来到你的近旁

黄沙掠走阳光乌云滚过大地

那是我不明不暗的前生它早已到达

当 我 老 了

当我老了在一块高大的岩石下

最后看一眼房屋后海上的黄昏

请让我望一望日出前的树林

当我老了再直不起腰身

在我的身旁一只衰老的知更鸟

一株白杨正在成长

我座下的仍是那把年轻时代的椅子

当我老了再也直不起腰身

许多枫叶在我的脚下安睡

枫叶下面是秋天的泥土

这种气味一直伴随着我

我诞生在秋天从未走进过乐园

一只老马在草地上安睡一只老马

它走遍了中国西部的草原

我不是那匹好马一生中我多次回头

想看看自己看看自己留下的黄沙

我一直未流露内心深处的恐惧

关于生命关于博爱

我至今仍然披挂着破旧的僧衣

当我老了窗前的河水平流

这是哪一座人家的少年

一个少年手执书本面色红润

你看你多像我脸上没有皱纹

当我老了再也直不起腰身

我的一生被诗歌蒙蔽

我制造了这么多的情侣这么多的鬼魂

你看这天空多像一个盖子

当我老了再也见不到黄昏

当我老了就要告别全部的欢乐

还记得我吗遥远的法兰西

在波涛滚滚的太平洋彼岸

我狱中的友人和禁中的情人

金 缕 玉 衣

今日,看到你我灭的青光,我浊泪涟涟

夏日如烧,秋日如醉

而我将故去

将退踞到世间最黑暗的年代

固步自封,举目无望

我将沉入那最深的海底

波涛阵阵,秋风送爽

我将成为众尸之中最年轻的一个

但不会是众尸之王

不会在地狱的王位上怀抑上千的儿女

我将成为地狱的火山

回忆着短暂的一生和漫长的遗憾

我将成为鹿,或指鹿为马

将谎话重复千遍,变作真理

我将成为树木,直插苍穹

而你将怀抱我光辉的骨骼

像大海怀抱熟睡的婴孩

花朵怀抱村庄

是春天,沧浪之水,是夙愿

是我的风烛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