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甘肃文学创作研讨会论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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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甘肃诗歌之我见

唐欣

正像许多人都乐于承认和接受的那样,甘肃是一个“诗歌大省”,这种说法,无论是总的自我定位还是自我期许,它都令人骄傲,也令人愉快,但这种笼统的评价却无法庇护每一个具体的诗人,因为在写作中,每一个诗人都得面对自己特定的和特殊的问题。在这里,我有意坦陈我自己的一些困惑,这些困惑也许并不一定具有普遍性,但它们构成了我本人的一种写作前提和困境。大而言之,也不妨说,这恐怕也是不少诗人朋友的困境。一、诗歌与西部既然我们是在西部写作,我们似乎就很难忽略或回避“西部诗”的诱惑,西部毕竟是一个给人留下太多想象的巨大空间,无论是它的自然地理,它的历史文化,它特有的民族宗教,它特有的民俗风习,都鼓励和支持着一种强调地方特性的写作,这甚至也是外界对这一地区的诗歌期待,而这也确实成了许多诗人的题材特色乃至诗歌特色,不是说这种偏向和侧重不对,但是过于强调这种偏向和侧重,就可能遗忘另外一些更重要的东西。应该承认,在地理上,西部也许确有某种异域风情,但是在心灵上,在情感上,我们未必就有什么异域风情。有意思的是,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东部诗,其他地方的诗人也很少被要求突出地方特色,难道西部是一块特区和飞地?难道只要是西部诗就可以另眼相看并且降低美学门槛?所以我们有必要反思一下,所谓西部诗是否存在后殖民主义批评的“他者化”的危险?也就是说,它是否与订单上的猎奇心和神秘感有关?它是否太注意了“被看”而忘记了对自身的开掘和探究?背景资源永远没有我们的灵魂重要,它肯定要影响我们的灵魂,但它只是因素之一,我们不可本末倒置,买椟还珠。二、诗歌与现实诗歌里的现实与我们的日常现实并不是可以简单对接的,像希尼喜欢讲的,诗歌往往是对现实的纠正和平衡。因为我们诗歌的功能被认为主要是抒情,主要是一种飞翔的、高蹈的、与现实干系不大的艺术形式,所以我们经常在一些事关现实判断的领域要求豁免权,许多诗歌偏于形而上和不及物的悬浮状态,现实能力和现实感情薄弱,这也成了很多人看轻诗歌的重要原因。所以,如何从那种小意象、小情调、小感觉、小幽默、小格言,尤其是无病呻吟里挣脱出来,恢复诗歌与我们的日常现实的血肉联系,赋予诗歌以分量或者力量,这是值得考虑的问题。聂鲁达曾经说过,一个诗人,如果他不是现实主义者他就会毁灭,可是,一个诗人仅仅是个现实主义者他也会毁灭。因此不光是在诗歌里加添一些叙事成分或日常细节,也不是直接追踪事件或对现状表态,而是说在我们的诗里面,要有真正的现实关怀,也要有真正的现实发现,特别是对心理现实的发现,无论这种现实是被新闻以及舆论注意的抑或是遮掩的,特别是那些细微、隐蔽、微妙,只能为我们诗人敏感心灵捕捉到的,当然这些东西都是需要处理、整合和转化的,归根结底,我们今天写作的一个基本动力,就是要表达我们与李白杜甫不同的一些感受,而这些感受之所以不同,就取决于我们毕竟处在一个已经变化了,并且还在不断变化的现实之中,发现并表现这样的现实,是我们的难题所在,也是我们的价值所在。

三、诗歌与文化

这也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了,但接着我们方才的思路,诗歌与文化的关系也就变得更加重要。因为只有在今天,我们才意识到,文学与社会、与历史、与经济、与我们的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有着那样多的联系和纠葛,有些是明显的,有些是隐秘的,更有许多是需要我们发掘的,纯诗并不存在,写得太像诗了其实是一种失败。这就意味着今天从事文学的人,多少需要超过一个以上的站位,一个以上的角度,一个以上的眼光,也就是要有大于文学、大于诗歌的胸襟和气魄,才能获得多元的、立体的、可靠的、确切的透视力,才能获得独特的诗歌发现。换句话说,诗歌也许不光是直觉的,也是综合的,如果说过去它要求单纯,现在它可能也要求复杂,要求语言创新和跨越边界,这是一种必要的现代感,也是一些新的诗学质素,譬如相对于轻灵的沉重,相对于明澈的混浊等等,它需要广阔的视野,也需要广阔的包容力,在技术手段上,它可能需要向很多艺术形式开放,而在文化立场上,它可能需要对很多学科开放。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穿透纷繁而充满悖论的当代生活,才可能使诗歌成为一种当之无愧的精神分析或情感分析。

四、诗歌与变化

诗歌的“正”与“变”,也是我们面临的一对矛盾。所谓“正”的诗歌,即是为传统所许可,为主流文学氛围所接受,为编辑、同行和读者所共同喜欢的诗歌样式,它优美、保险、相对容易,可以在一个广大的平台上精益求精,平稳滑行,但多少也有些让人“审美疲劳”,我们的诗歌大多属于这一路。而“变”的诗歌,则属于旁逸斜出的、总有一点离经叛道的、经常是粗暴的、生涩的、别扭的、前程未卜的诗歌,这方面我们的人好像不太多。但是如果我们从更长远的历史观来看,情况就不一样了,往往反而是“变”的诗歌开拓了新的道路和可能,增加了新的艺术品质和技术,创造出了新的诗歌传统。而且之所以要变,不就是我们既定的诗歌框架和规则已经容纳不下新的发现和感觉了吗?当然,“变”是冒险的,也勉强不得,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到这种破坏和创造的冲动,它也需要付出诸如埋没、冷落、甚至取消参赛资格的代价,而且,有时候,深思熟虑的探索和瞎胡闹看起来真的不好区分,所以它们更需要鼓励和宽容,但说到底,正也由变而来,把握好正与变的平衡和尺度,也是迷人的挑战。只要你是诗人,就应该忠于自己的心灵,就负有语言实验的使命,就应该胸怀自己的艺术抱负,这也是我们的职业要求和职业本分。

(作者:甘肃省委党校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