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原鹿正肥:袁世凯的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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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沈佩贞真乃奇女子

虽然就连黄兴都认为袁世凯居心叵测,此行实在是凶吉难测,但孙中山却不以为然,他说:“既然之前都说好了,那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失信于人。别人都说袁慰庭这人不可靠,我倒是要看看自己的眼光如何。”

孙中山坚持要去,别人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由他去。但大家商议后决定让黄兴留下来,就说是病了不方便出行,然后看情况再决定去不去。总之就是,坚决不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8月18日下午,孙中山启程北上,同行的除了夫人卢慕贞,另有英文秘书宋霭龄以及居正、魏宸组等同盟会骨干。此外,还有袁世凯的特派专使张昉和程克,这哥俩在上海待了半个多月,已经有点想家了。

22日下午,一行人抵达天津,袁世凯早已派出教育总长范源濂、工商总长刘揆一等人到码头来迎接。休息一天后,24日,孙中山等人乘专列来到北京,但见前门车站热闹非凡,在军乐队演奏的迎宾曲声中,总统府秘书长梁士诒作为袁世凯的代表,率领各部总长早已恭候多时,在他们身后,则是包括临时参议院议员在内的首都各界人士。车站内外,前来欢迎者高达万人,煞是隆重热烈。

一行人被安排住在了石大人胡同迎宾馆,这里当初曾是晚清袁记责任内阁办公所在地,现在则是袁世凯的临时大总统府。石大人乃是发动“夺门之变”、拥立明英宗复辟的大将石亨,因建此奇功而被封为忠国公,并赐第于此。至于这个迎宾馆,则是宣统年间,朝廷为迎接原计划访华的德国皇太子而特意兴建的,是当时北京最豪华的洋式建筑,设计师是美国人坚利逊。袁世凯把这房子腾出来给孙中山住,自然是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重及礼遇;至于他自己,则把总统府搬到了铁狮子胡同的陆军部大楼。

当晚在铁狮子胡同的总统府,袁世凯大张盛宴,热情欢迎孙中山一行。开吃之前,袁世凯发表致辞,他极为诚恳地说:“我盼望先生与克强(黄兴字克强)久矣,今克强未与同行,未及共聆伟论,深引为憾,所幸先生惠然肯来,殊为欣慰。刻下时事日非,边警迭至,世凯识薄能浅,深望先生有以教我,以固邦基,世凯忝负国民付托,谨代表四万万同胞,求赐宏论,以匡不逮。财政、外交,甚为棘手,尤望先生不时匡助。”

袁世凯表现得如此谦恭,孙中山自然是以诚相待,两个人越聊越投机,越聊越有共同语言,以至于孙中山豪情大发,说道:“袁公任大总统十年,练兵百万;我则经营铁路,延伸二十万里。到那时,我们民国难道还能不富强吗?”

——一直到2008年北京奥运会举办时,中国境内的铁路公里数仍未能达到20万里。清末民初,孙中山被称作“孙大炮”,看来也并非是浪得虚名。

第二天8月25日是一个大日子,国民党的成立大会将在这一天举行。

国民党是由同盟会改组而来。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同盟会其实一直是一个秘密组织,直到这年3月才改组为公开的政党。一旦公开,同盟会立即在全国各地迅猛发展,支部遍及18行省,会员很快就发展到了十几万人。

但共和党成立之后势力大增,直接威胁到了同盟会在临时参议院里的优势地位,为了在接下来的国会选举中大有作为,宋教仁便向孙中山、黄兴提出了改组同盟会的建议,欲仿效共和党的组成方式,将另外一些政治主张比较接近的党派合并过来。

孙、黄二位刚辞职不久,对这些事没啥热情,便由着宋教仁去折腾。宋教仁是个天生的社会活动家,组织能力极强,他首先选定了统一共和党。统一共和党是临时参议院中的第三大党派,主要成员包括蔡锷、吴景濂、谷钟秀、景耀月、彭允彝等人,他们不肯被合并,但同意合作,并提出了合作的三点要求:变更同盟会之名;废除民生主义里“平均地权”、“土地国有”等内容;改良内部组织。

同盟会和统一共和党酝酿合并为一党的消息传出,以岑春煊为首的上海国民公党也找上门来,希望可以参与进来,但在统一共和党的三点要求之外,额外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取消同盟会纲领中“男女平权”一项。

以上条件同盟会全部接受之后,共和实进会和国民共进会也加入了合并重组的队伍,8月13日,五党发布联合宣言,宣布国民党成立。

8月25日,国民党成立大会在北京湖广会馆召开,2000多人将整个会场挤得水泄不通。本来这应该是一个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奈何因为国民党党章内没有了“男女平权”这一项,却多了“不接受女性加入”一条,参加会议的女同志们不干了。她们的领袖,是大名鼎鼎的沈佩贞。

沈佩贞是杭州人,苏杭出美女,可沈美女和一般美女不同,据说她练过武,并曾留学日本,加入过同盟会。辛亥革命时期,她参加了杭州女子敢死队,后又组建女子尚武会,训练了500名女兵,准备参加孙中山倡导的北伐。南北和谈成功之后,沈佩贞投入了女权运动,成立男女平权维持会,后与各地女权运动先锋人物联合组成女子参政同盟会,北上进京请愿,要求国会制定选举法时,明确女子的选举权与被选举权,否则不仅将以武力相见,还将以极端手段对待男子——“未结婚者,停止十年不与男子结婚;已结婚者,亦十年不与男子交言。”

沈佩贞很会混,据说她充分利用了自己的色相,这个查无实据姑且不说,但她给自己印的名片却是实实在在的,上书“原籍黄陂,寄籍香山,现籍项城”,黄陂、香山、项城分别是黎元洪、孙中山、袁世凯的故乡,寓意无需多言。

这还不算,另外还有几个大字:“大总统门生沈佩贞”。这倒也是实情,袁世凯任职北洋大臣时创办学校无数,而沈小姐在其中一个学堂读过书,确实扯得上一份师生之谊。事实上,民国初年,坊间甚至还流传有袁大总统、黎副总统和沈姑娘的绯闻,香艳得很。

有如此显赫的身份,行起事来自然肆无忌惮,某次沈佩贞、唐群英带领30多女子前往临时参议院请愿,竟被警卫挡在门外,沈女侠二话不说,飞起一脚就将之踢翻在地,一时间名声大噪。虽然后来鲁迅先生认为该警卫是自己跌倒的,但这丝毫无损沈姑娘的威名。

沈佩贞等人的离经叛道,在当时并不为多数人所欣赏,比如杨度就曾拿她和八大胡同的红姑娘远春有过一番比较,杨大才子感叹地说:“现在的女人啊,纯洁的在胡同,堕落的在官场,而且经常出入总统府,这个世界多么的颠倒啊!”

好了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国民党召开成立大会当天,沈佩贞和密友唐群英等人也在湖广会馆现场。这唐群英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是湖南人,曾是曾国藩堂弟曾传纲的儿媳妇,独生女儿和老公不幸去世之后,她便随好友秋瑾去了日本,成为加入同盟会的第一位女性。

和沈佩贞一样,民国成立之后,唐群英也成了女权运动领袖,她曾在与吴景濂议长的辩论中宣称:如果袁大总统不承认女子参政权,她们也不承认他这个大总统!

这样的一群女子,陡然间听到国民党“不接受女性加入”的条款,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唐群英还好,只是拍案而起,高声质问,可惜现场气氛热烈,她的声音完全被淹没了。沈佩贞则一句废话没有,拉着唐群英冲上主席台,逮着正在发言的宋教仁就开打,据当时媒体的描述,“举手抓其额,扭其胡”,“以纤手乱批宋颊,清脆之声震于屋瓦”。

反对意见如此强烈,大会只好增补了一项表决内容,结果“男女平权”依然惨遭否决,争议遂暂时告一段落。

之后进行了选举,推选出理事9名,分别是孙中山、黄兴、宋教仁、王宠惠、王人文、王芝祥、吴景濂、张凤翙、桑贡纳尔布,孙中山被推举为理事长。

随着孙中山来到会场并发表演讲,现场气氛达到了高潮。孙中山此时醉心于铁路而无意于党务,便委托宋教仁担任代理理事长,表示“你办事我放心”。

此事过后三天,8月28日,袁世凯在石大人胡同迎宾馆举行了一次规格空前的宴会,出席的有各部总长、军界高官,临时参议院议长吴景濂、总统府秘书长梁士诒,以及宋教仁、章太炎、孙毓筠、沈秉堃、张绍曾、孙武等各界名流,甚至还特邀了满蒙王公出席作陪,所有这一切,只是为了欢迎孙中山。

发言中,袁世凯夸孙中山“光明正大,绝无私意,所恨相见之晚”。孙中山则回夸袁世凯“雄才大略,当世无可与代之人”。就这样袁世凯还觉得意犹未尽,在举杯敬酒时,高呼:“中山先生万岁!”孙中山则回应道:“袁大总统万岁!中华民国万岁!五大民族万岁!”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个人举行了多次会谈,每一次都相谈甚欢,因为孙中山每提出一个想法或意见,袁世凯都无一例外地称是叫好,以至于到了9月初的时候,孙中山彻底放了心,便打电报给黄兴,让他尽快来京。

9月6日,黄兴在陈其美等人陪同下,从上海启程,第二天袁世凯便宣布授予他陆军上将军衔,另两个获此殊荣的是黎元洪和段祺瑞,可见这个上将的规格之高。

袁世凯同时还发布命令,特授孙中山“筹划全国铁路全权、组织铁路总公司”,并要求交通部每月拨给经费3万元,所有用人行政,政府概不干涉。

9月11日,黄兴一行抵达北京,袁世凯对他的一切接待,完全参照孙中山的规格。黄兴很直爽,直接劝袁加入国民党,并表示愿推他为党的领袖,袁世凯对此婉言谢绝,但对于黄兴劝赵秉钧入党一事,袁倒是很起劲。因为他此次邀请孙中山、黄兴、黎元洪来北京,一大目的就是为了让赵秉钧能顺利当上总理,所以早在8月20日孙中山从上海启程之后,他即发布总统令,由赵秉钧代理国务总理。如果老赵此时加入国民党,那他这个“代理”两字去除应该就顺理成章了。

果然赵秉钧奉命入党之后,黄兴便建议将他的“代理”去掉,当正式总理,并推荐新加入国民党的沈秉堃继任内务总长。袁世凯大喜,立即向临时参议院提名赵秉钧为国务总理,但内务总长一职,他却提了心腹大将朱启钤,至于沈秉堃,只派了他个蒲口商场督办。

黄兴拉人入党很是不遗余力,他还请了老同盟会员胡瑛去拉杨度,没想到杨度口才太好,在他的一通劝说下,结果竟是胡瑛宣布退出了国民党。

孙中山此次来京,共待了一个月,期间先后与袁世凯举行了13次会谈,既然每次都谈得很欢乐,那么对于袁世凯所拟定的国家元首与政党领袖的协定政纲自不会有意见,于是9月25日,在临时参议院以69∶2的绝对多数通过对赵秉钧国务总理任命之后的第二天,袁世凯通电宣布,经他与孙、黄会谈,并征得因病不能前来的黎副总统同意,大家一起制定了八大政纲:

立国取统一制度;

主张是非善恶之真公道,以正民俗;

暂时收束武备,全国军队由陆军部统一编造;

开放门户,输入外资,兴办铁路、矿山,建置钢铁工厂,以厚民生;

提倡资助国民实业,先着手于农林、工商;

军事、外交、财政、司法、交通,皆取中央集权主义,其余斟酌各省情形,兼采地方分权主义;

迅速整理财政;

竭力调和党见,维持秩序,为各国承认之根本。

之后不久,袁世凯发表命令,任命孙中山为全国铁路督办,黄兴为川粤汉铁路督办。众人皆大欢喜,尽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