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原鹿正肥:袁世凯的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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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皇族内阁粉墨登场,玩笑开大了

庚子之乱后,载沣曾出任赴德谢罪专使,负责接待他的是德皇威廉二世的弟弟亨利亲王,亨利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过这么一句话:皇族必须掌握兵权!也就是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载沣始终牢记此金玉良言,赶走袁世凯之后,他迅速干了一系列大事,其宗旨就是收兵权。

前面说过,袁世凯尚在时,载沣就接受良弼的建议,设立了禁卫军,归摄政王直接掌控,由六弟载涛、毓朗和铁良担任训练大臣,负实际责任的是铁良。比铁良更满族主义的良弼统领其中第一协,握有实权,进一步保证了此军的纯粹性。

只是一山难容二虎,禁卫军成立不久,也就是袁世凯还住在汲县的时候,铁良和良弼这两个在倒袁运动中齐心协力的好朋友,就为各种工作上的事情闹翻了。

在满族官员里,铁良算是草根出身,一步一步从基层干上来的,现在属于载泽的心腹;良弼则是宗室子弟,多尔衮的后代,他爷爷在道光朝还当过大学士,绝对根正苗红,加上人长得极帅,所以自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回国后就一路高升,被公认为当世满族第一军事人才。在背后力挺他的,是摄政王的七弟载涛。

这两人相斗,谁败了袁世凯都高兴,两败俱伤才最好呢!不过老袁早已过了做梦的年龄,清醒得很,知道这绝不可能,遂老老实实按照离京前和奕劻等人定下的宗旨行事。

宗旨之一是尽量削弱载泽的力量,那么就要帮着良弼打铁良。于是袁世凯在汲县,通过各种渠道放出风来,硬说铁良和自己是一伙的,急得铁良百口莫辩,恨不得逢人便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老子和袁慰庭早就反目成仇了。

草根斗不过宗室,这是最绝对的定律,有没有袁世凯这个谣言其实并不重要,反正最后铁良被外放为江宁将军,连带他的嫡系、陆军第一镇统制凤山也被外放去了荆州。

良弼毕竟资历不够,所以接任铁良陆军部尚书职位的人,居然是袁世凯的老朋友荫昌。

到了1909年7月,载沣仿效日本,宣布溥仪为全国海陆军大元帅,因大元帅年纪尚小,故暂由摄政王代行其事。紧接着他又将军咨处从陆军部独立出来,后改称军咨府,升格为陆海军联合统率机构,以协助摄政王掌军,由七弟载涛和毓朗负责。随后海军处也由陆军部中独立了出来,六弟载洵和萨镇冰充当筹办海军大臣,等到海军部成立,载洵更升为海军大臣。

如果政治果真像下军棋那样,总司令一定能吃军长,军长一定能吃师长,那么载沣的举措绝对无可非议,至此哥仨完全可以举杯相庆——平均年龄不过24岁的三兄弟,至少在名义上已经完全掌握了全国军事大权,似乎很可以体会一把高处不胜寒的风光。

只可惜军棋是给小孩子玩的。载沣这事做得太过赤裸裸了,不但令汉族官员心怀不满,就连满族亲贵也颇有微词,离心离德的倾向渐渐就显现了出来。

张之洞自诩为四朝老臣,觉得有义务劝载沣收敛一些,不料竟换来一句“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少管!”,气得老张差点吐血。

终于还是吐血了,不过却是因为另一件事。事起于庆王奕劻保荐徐世昌兼任津浦铁路督办大臣,张之洞认为徐世昌太善挥霍公款,怕因此增加摊派会激起民变,力劝载沣不可。打死张中堂也想不到,堂堂监国摄政王居然回了他一句:“怕什么?有兵在!”就这一句话,气得张之洞口吐鲜血,就此病倒。

张之洞卧床不起肯定是大事,不过载沣面临的最大危机并不是因为此,而来自于地方督抚的不买账。

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载沣毕竟太年轻了,自以为是监国摄政王,就该领导全国,打破督抚权重的局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才是一个国家该有的状态。于是地方上的军权、财权、人事权通通都想收归中央。这可是连当年的慈禧太后都不敢干的事。毫无意外地,载沣的三板斧砍下去,立即就在各地方督抚联手组成的铜墙铁壁面前碰得灰头土脸,铩羽而归。

地方势力如此桀骜,不由得令朝廷起了思能臣的念头,年轻气盛的载涛想问题比较简单,一再怂恿四哥载沣重新起用袁世凯、岑春煊,以好好收拾那帮不听话的畜生。

袁世凯万万不能复起,但在载沣看来,岑春煊可以另当别论,不妨让他先回邮传部当尚书,以恶狗之姿为朝廷看家护院。至于徐世昌,给他安排个湖广总督的位子,想来他不会有意见。

但是邮传部上上下下都有意见,倒不是舍不得徐世昌走,实在是害怕岑春煊回来,于是上下一心团结一致,凑了10万两银子,通过载洵送给了他妈,也就是载沣他妈,这样岑春煊复出一事很快就告吹了。

而袁世凯的复起却出现了转机,事情起于亲贵之间的又一轮合纵连横。

原来载泽志向远大,根本不满足于当一个小小的度支部尚书,锋芒所指,赫然竟是奕劻的领班军机大臣之位。不仅如此,他要的是名副其实,一旦得任首相,绝容不得还有个摄政王在上面指手画脚。

这当然不容易做到,不过载泽有隆裕太后支持和盛宣怀的幕后策划及财力支持,活动起来有恃无恐。另一方面,载洵、载涛两大少年火箭般的蹿升,也确实激起了众多亲贵的不满,渐渐地大家就集结到了载泽旗下,并有了请隆裕太后出来垂帘听政的共识。

于是被疏远已久的奕劻,又被载沣兄弟拉拢了过来,以壮大本方的阵营。奕劻虽然才识平庸,但在此时的亲贵当中已足以鹤立鸡群,加上经的事儿多,对什么都有点经验,一经接触便令载沣等人心悦诚服,说起话来也越来越有分量。

奕劻说了很多,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请袁世凯出山。

此时袁世凯复出的阻力肯定还很大,但在相当层面上也确实有这样一股风潮,像载洵、载涛、那桐、端方、复出的唐绍仪,以及东三省总督锡良、四川总督赵尔巽、云贵总督李经羲等,都曾指名道姓地奏请其事,各大新闻媒体更是时不时就要把袁世凯复出的事拿出来炒作一番,可见其确实有不小的群众基础。

但即使这样,奕劻也费了些口舌才说动载沣,其中最打动他的一条是,得袁世凯助力,载洵、载涛才可能在军中站稳脚跟。

载沣终于写了封亲笔信,派农工商部右侍郎杨士琦带到洹上去。信写得很客气,全是慰勉致意的话,重要的是有句口信,载沣让杨士琦转告袁世凯,摄政王很希望他能进京当差,若愿意,可以官复原职。

可惜载沣的一片诚心被辜负了。袁世凯并不是很耐得住寂寞的人,但也并非轻举妄动之辈。朝中的情况,他可能比载沣自己还看得清楚,如今亲贵专权,内斗得不亦乐乎,自己何苦去趟这浑水?说到底,就算官复原职,手里没有实权,那也不过是徒有虚名,到头来什么事都办不成,那这官当着又有什么味道?袁世凯内心很清楚,只有大局糜烂到不可收拾的程度,才是自己出山的时机,现在还不到时候,尽可以再等等。于是便请杨士琦带了封亲笔信回去,感谢之外,只说足疾未愈,仍需休养,康复之后,定当报国。

毕竟是70多岁的人了,张之洞终于还是没挺过来,临终之前免不了对朝廷有所献议,其中说到了海军和军咨府,建议“选知兵者任其事”,指的正是袁世凯。袁世凯立即就知道了,是奕劻给他发的电报。

张之洞哀荣极盛,谥号“文襄”,这令他的门生故旧深感满意。

与此同时,举国上下立宪呼声高涨。1909年10月,各省地方议会性质的咨议局宣告成立,咨议局的成员当然都是立宪派,立宪派的核心大都是各地士绅,属于地方督抚之外的另一大势力,令朝廷不敢小觑。

立宪派响彻云霄的呼声是“速开国会”,不断上书之外,各省更推举出进京请愿代表团,三次前往北京请愿,一次比一次声势浩大。请愿得到了民众乃至诸多督抚或明或暗的支持,益发显得势不可挡。无可奈何之下,朝廷作出了妥协。1910年10月,作为国会基础的资政院成立。资政院第一次会议的主旋律,是立宪派上书请愿,要求在第二年召开国会。随后,17省督抚联名上奏朝廷,要求组织责任内阁,召开国会。

朝廷没有同意如此激进的改革方案,但仍做了让步,宣布将原定为9年的预备立宪期限提前3年,改于宣统五年(1913)召开国会,并承诺从速组建责任内阁。

1911年5月8日,清廷宣布裁撤军机处及内阁,设立责任内阁。表面上看,责任内阁的架构,基本沿用了袁世凯当年的主张,即内阁由国务大臣组成,国务大臣包括内阁总理大臣一人,协理大臣一至二人,各部大臣共十人。具体是内阁总理大臣奕劻,协理大臣那桐、徐世昌,外务部大臣梁敦彦,民政部大臣肃亲王善耆,度支部大臣载泽,学务部大臣唐景崧,陆军部大臣荫昌,海军部大臣载洵,法部大臣绍昌,农工商部大臣溥伦,邮传部大臣盛宣怀,理藩部大臣寿耆。如此内阁成员共13人,其中满人贵族9人,汉族仅只4人。满人中,光皇族就占了7位,故此责任内阁也被称作“皇族内阁”。

皇族内阁刚一出炉,立即激起举国愤怒,就连一向反对革命、主张改良的梁启超都急了,公开宣称“将来世界字典上决无复以宣统五年四字连属成一名词者”,“诚能并力以推翻此恶政府而改造一良政府,则一切可迎刃而解”。

与梁启超之振聋发聩相呼应的,是革命党如火如荼的暴动。局势一触即发之时,好不容易终于上位的邮传部大臣盛宣怀,却点燃了大清朝这个火药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