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四库全书精编1
10944700000003

第3章 大学(2)

外本内末,争民施夺。

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

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康诰》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

《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

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实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娼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实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唯仁人放流之,进诸四夷,不与同中国。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

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

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灾必逮夫身。

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

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

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长国有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灾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注释】

①老老:尊敬老人。前一个“老”字为动词,尊敬。后一个“老”字为名词,老人。②长长(zhǎngzhǎng):敬重长辈。前一“长”字作动词,意为将长辈当作长辈看。后一个“长”为名词,指长者。弟:同“悌”。③恤(xù):体恤,周济。不倍:不违背。倍,通“背”字。④絮矩:见注释⑥。⑤恶(wù):厌恶,憎恶。⑥絮矩之道:指君子的一言一行要在道德上有示范作用。絮,量度,即测量。矩,制作方形物件的工具。⑦乐只君子:这两句诗引自《诗经·小雅·南山有台》。乐(lè),用礼乐(yuè)进行娱乐。只:语气助词,犹“哉”。⑧节彼南山:这四句诗引自《诗经·小雅·节南山》。师尹:太师尹氏,指周宣王时做过太师的尹吉甫的后代。节,雄伟的样子。维,发语词。岩岩,高峻的山崖。具,通“俱”。瞻,注视。⑨辟:邪恶。僇(lù):通“戮”,杀戮。殷之未丧师:这四句诗出自《诗经·大雅·文王》。师,众人。克,能。配,符合。仪监于殷,意为应以失败的殷商为借鉴。仪监,原诗为“宜鉴”,以……为借鉴。峻命,指天命。峻,大。道,指絮矩之道。乎:于,在。此:这样,这么。用:指供国家享用的各种货物。外本内末:把根本当作外,把枝叶当作内,意为喧宾夺主,主次颠倒。争民:使平民争斗。施夺:进行抢夺。悖(bèi):逆,意为违背正理。惟:助词,用于名首,无义。命:天命。不于常:没有一定常规。《楚书》,指《国语·楚语》。楚昭王派王孙圉出使秦国。晋国赵筒子问楚国珍宝美玉现在怎么样了。王孙圉答道:楚国从来没有把美玉当作珍宝,只是把善人,如观射父、左史倚相这样德才兼优的名臣看作珍宝。舅犯:狐偃,字子犯,为晋文公重耳的舅舅,故称舅犯。亡人:流亡在外的人,指重耳,晋献公的儿子。因晋献公受骊姬的谗言,欲立幼子为嗣,逼迫太子申生自缢而死。公子重耳避难逃亡在外十九年。在狄国时,晋献公去世。秦穆公派人劝重耳归国掌政即位,归国时,子犯教他说的这句话。《秦誓》:《尚书·周书》中的篇名,是春秋时代秦兵伐郑,在崤(xiáo)地被晋击败,归后秦穆公告诫群臣所作的誓词。一个臣:《尚书》中作“一介臣”。断断兮:忠诚老实的样子。兮,《尚书》中作“猗”,语气助词。休休:善良宽厚的样子。容:容人。彦圣:指德才兼美的人。彦,美。圣,通“明”。不啻(chì):不只是。实:《尚书》中作“是”,可以通用。以:因此。尚:《尚书》中作“职”,意为“差不多”。媢(mào):嫉妒。《尚书》中作“冒”。违:隔离。俾(bǐ):使。不通:即不达于君。“通”,《尚书》中作“达”。放流:流放,放逐。之:指代上文不能容人的人。迸(bǐng):通“屏”,逐退,驱除。四夷:古代泛指我国四方边境的少数民族,即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夷是对古代东方部族的蔑称。中国:全国的中心地区。古代汉族以为自己所居为天下之中,故称其地为“中国”。与现在的“中国”一词含义不同。举:推举,任用。先:尽早地使用。退:摈斥、罢退。拂:违背。逮:及,到。夫(fú):助词,此。骄泰:骄恣放纵。疾:迅速。舒:舒缓,适当。发:发起、发达,引申为提高。发身,提高自身的品德修养。事:事业,指生财之事。终:完成。府库:古代国家收藏财物或文书的地方。非其财:不是君王的财富。意为由于君王无道,失去君王权位,财富最终不为他所有了。孟献子:鲁国的大夫,姓仲孙名蔑。畜马乘:指初作大夫官的人。畜,养。乘(shèng),古时一车四马为一乘。不察于鸡豚:意为不应该计较养鸡养猪的小财利。察,细看,关注,引申为计较。豚(tún),小猪,这里泛指猪。伐冰:凿冰用来保存遗体。伐冰之家,指卿大夫。伐,凿。百乘之家:拥有一百辆车乘的家族。聚敛:聚集,征收。盗臣:盗窃府库钱财的家臣。长(zhǎng):成为国家之长,即君王。务:专心。彼:指统治国家的君王。朱熹认为这句前后可能有阙文误字。无如之何:把他没有办法。

【译文】

所谓使天下太平,根本在于治理国家的人:国君尊敬老人,便会使孝敬之风在全国平民百姓中兴起;国君尊敬长辈,便会使敬长之风在全国平民百姓中兴起;国君怜爱救济孤儿,全国的百姓也不会背弃这个原则。因此,君子有絮矩之道。

厌恶上级无礼,就不应以无礼对待下级;厌恶下级不忠,就不应以不忠来侍奉上级:厌恶前面的人不善,就不应把不善加在后面的人身上;厌恶后面的人不仁,就不应以不仁施于前面的人;厌恶右边的人不义,就不应以不义施于左边的人;厌恶左边的人不诚,就不应以不诚对待右边的人。这就是所谓絮矩之道。

《诗经》里说:“欢乐的国君,百姓的父母。”百姓所喜爱的东西他也喜欢,百姓所憎恶的东西他也憎恶。这就叫做是天下平民百姓的父母。

《诗经》里说:“雄伟巍峨的终南山,山崖陡峭不可攀。权势显赫的尹太师,百姓眼睛盯着你。”掌握着国家大权的人不可以不慎重。如果行为邪僻,那么就会被天下百姓杀死!

《诗经》里说:“殷代尚未失民心,还能保国配上帝。殷商宜为前车鉴,守住天命不容易。”道德上得到民众的拥护,就会享有国家;道德上失去民众的拥护,就会失去国家。

因此,君子首先在修养德性方面要慎重。有了美德,这才拥有民众;有了民众,这才拥有土地;有了土地,这才获得财富;有了财富,这才能供给日用。

美德是树的根本,财富是树的枝梢。

如果国君在表面讲道德,而内心重财富,那是倡导与民争利,互相掠夺。

所以,财富聚集在君王,平民百姓就会离散。财富散落在民间,民众就会归附。

因此,政令违背正理公布出去,必将遭到平民的违背正理的抵抗;财富不依据道理肆意搜刮而来,也会违背道理地散失掉。

《康诰》里说:“天命是没有一定的常规的。”行善就获得天命,不行善就会失掉天命。

《楚书》里说:“楚国不把别的当作宝贝,只是把‘善’当作宝贝。”

舅犯说:“流亡在外的人没有什么可以当作宝贝,只有把仁爱和亲善当作宝贝。”

《秦誓》里说:“如果有这样的一位臣子,忠诚老实而没有其他本领,但他心地宽厚,能够容纳他人。别人有本领,就好像他自己有本领一样;别人德才兼备,他不只是口中经常称赞,而且从内心确实很喜欢。这是真正的心胸宽广,完全可以保全我的子孙后代和臣民,也可以为我的子孙后代和臣民谋利益。反之,别人有本领,便嫉妒和厌恶别人;别人才德兼备,便故意压抑阻止,使得别人的才德不能被国君所了解。这是心胸狭窄,不能够保全我的子孙后代和臣民,这太危险了。”

只有那有仁德的君子,才会流放这种嫉贤妒能的人,驱逐到四夷居住的边远地方,不许他与贤能的人同住在中原大地。这是说,只有具有仁德的人才懂得爱人恨人。

发现了贤才却不能推荐他,或者虽然推荐了却不能让他排在前列,这是没有完成使命。发现了不贤的人却不能罢退他,或者即便罢退了,但不能把他放逐到边远的地方去,这是失职。

喜爱人们所憎恶的,憎恶人们所喜爱的,这就是违背了人的本性,灾祸就一定会降落到他的身上。

所以,君子面前有治理国家的大道理。必须以忠诚仁义的态度去获得它;如果态度骄恣放纵,那就会失掉它。

创造财富有条重要的原理,这就是要使生产财富的人多,消耗财富的人少。生产财富时迅疾,消耗财富时缓慢。这么做,国家的财政开支就能经常保持充足了。

仁德的人士用财富来完善自身,没有仁德的人们却用生命去聚敛财富。

没有听说过君王好仁乐义,而下面的臣民不喜欢仁义的事情;没有听说过爱好仁义,而最终不能生财的情况;没有听说过国家仓库里的财富不属于国家君王所有的道理。

孟献子说:“拥有四匹马车拉车的卿大夫,不应该计较那些养鸡养猪之类的财利;能够享用凿冰丧祭的卿大夫,不应该再饲养牛羊与民争利;拥有百辆兵车的卿大夫,不应该收养聚敛民财的家臣,与其有这种聚敛民财的家臣,还不如有那种盗窃府库财物的臣子。”这是说治理国家不能以物资利益为利益,而应该以义为利益。

治理国家而专门致力于聚敛财富的人,这一定是被小人误导的。他以为这是善事。小人处理国家事务,那么天灾人祸就一定会同时到来。即使国内有善人贤才,对此也是毫无办法的。这是说治理国家不应以财富为利益,而应以义为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