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是一种偏见、片面的看法。”这个寻找童话的男人有些生气地说,“您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您对我们的生活又知道多少,您又对现在的孩子知道多少,您的世界里只有一个调皮的孙子和一些乱青蛙、一些肥大的水蛇和一些鬼火,仅此而已。”
“就像你说的那样,那就请您当心鬼火吧!”沼泽女人说,“它们已经跑出来,从我的酒房里跑出来了!假如你现在同我一起到我的沼泽地去的话,当然,是你我一同到我的酒房,我可以把这一切的情况向你介绍清楚,趁着您口袋里的那七株四叶苜蓿——当然这些苜蓿包括那株六片叶子的苜蓿——还没有枯萎凋谢的时候,趁着月光还明亮,还能看清眼前的事物,赶快跟我到沼泽地来吧!”
沼泽地的酿酒女人还同刚才一样,说完话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此时,教堂里的大钟敲了十二下,当钟敲响最后一下的时候,这个寻找童话的人已经离开屋子,站在院子里。走出这个院子,来到沼泽里。沼泽里所有的烟雾都已散去,即使这时再站在窗前的月光下看这里也不会看到湖泊了。因为这时沼泽女人已经停止酿酒了。
“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到这里?”沼泽女人说,“你真是太慢了,看来巫婆就是比人快,不管这个人口袋里是否有四叶苜蓿,这一点我就很幸运,我生下来就是个巫婆而不是个人。”
“现在你有什么要对我讲吗?”这个男人问,“是有关童话的事情吗?难道你知道它在哪里?我希望你马上告诉我。”
“难道你的脑子里除了童话,没有别的有用点的东西吗?难道你就不能再问点有趣的问题吗?”沼泽女人说。
“那好吧,我不提童话了,那您能不能给我说说关于将来的诗歌会是个什么样子?”这个男人又问。
“别总是文绉绉的,宛如一个大学究!”沼泽女人说,“既然你要问这些,那我就回答一下,您的心里想的是诗歌,而嘴里总是挂着童话,真有点口是心非,看你追问童话的样子,好像这个世界是被童话主宰一样!虽然,现在他是最老的人,但是,他却感到自己年轻得很,而且活力四射。我对童话大人的事知道的得很清楚!我也是从年轻时走过来的人,这并不是什么让人感到幼稚的事。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丽动人、风情万种的娇姑娘,我也同别人在浪漫无比的月光下跳着缠绵的舞蹈。那时夜莺为我们伴唱,我们跑到森林的深处去看童话小姐。那时的她是个疯丫头,总喜欢跑来跑去,一会儿跑到半开的郁金香或者跑到野玫瑰的花朵里住一夜,一会儿又溜进教堂的圣像后,或者藏进祭坛前挂的黑纱里去过夜。捉摸不定,很难知道她究竟在哪里过夜。”
“您知道的的确不少!”这个人说。
“但是我知道的东西同您知道的都是一个东西!”沼泽地的酿酒女人说,“您要寻找的童话和您心中的诗它们都是一个样,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它们都是可以在任何地方过夜,至于它们在哪过夜或者是它们喜欢说些什么,都是人们想象出来并任意为它们编造的。编得好与坏都取决于人们的心情。现在,您就可以一文不花从我的手里得到这些东西,在我的柜子里,到处都是上好的瓶装诗,这些全是上好的诗篇,是诗篇中的佼佼者,是人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它们含着丰富的成份,含有大量的草药成份,而它们的味道也是各不相同,有的甜得诱人,有的苦得涩人,还有的香得醉人。人们对它们提什么要求,这些瓶子就有求必应,按人们的要求去做。假如您愿意,可以在清闲的时候把这些瓶装诗倒点出来,喷在衣服上、手帕上、书柜里,随便哪里都可以,让在那里的人都能闻到它的芬芳。
“您说的这些瓶装诗简直妙不可言,难道您真有这么美妙的瓶装诗?”找童话的男人问。
“有,不仅有,而且还很多,多得您大概都承受不了!”沼泽里的酿酒女人说,“您大概听说过踩在面包上走路为了不弄脏自己新换的鞋子,为了到乡下向人们展示她的美丽和体面,她竟不惜牺牲她的主人为她父母准备的奶油面包,踩在那块大面包上过那个泥坑的姑娘,不幸的是她掉进了我的沼泽地里。这个故事我想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我认为关于这故事的书籍早就装订成册被人们收藏了。”
“的确像您说的一样,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故事。这个故事还是我讲给大家听的呢!”这个男人说。
“既然是你讲给大家听的,那么你对这个故事一定非常熟悉。”沼泽女人听了男人说的那句话后说,“你也一定知道,那个虚荣的女孩沉到我的酿酒房来,掉到我的那些癞蛤蟆和水蛇身上,正赶上魔鬼的祖母到我这里串门。她目睹了这一切,并把她从我这里要走,说是作为她来我这里的纪念品。当然这个虚荣的女孩对我一点用途都没有,有她没她丝毫不会影响我的生活。所以我也就把这个掉进我酒房的那个虚荣女孩送给了魔鬼的祖母。这个老太婆把那个女孩冻住了,把她放在地狱的深处,让她在恐惧和痛苦中煎熬。老祖母那里有一个大药柜,柜子里摆放的全都是瓶装诗,老祖母曾经告诉我它放在哪儿,现在应该还摆在那里。因为老祖母的很多东西,她自己从来不动,您自己到那里去看看那些瓶装诗吧!您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正如你能来到我这儿一样,全都是你口袋那七株四叶苜蓿,特别是那株六叶苜蓿的作用,所以,这次你也能找到那个柜子,并能看到那里面的瓶装诗。
果然像沼泽女人说的那样,沼泽地的中央有一棵又粗又高的桤树树干,这就是魔鬼的老祖母的柜子。也正如沼泽女人说的,这个柜子对于她自己,对于那些魔鬼,对于世界上每个国家、每个肤色、每个年代的人都是打开着的。只要知道她摆放在哪里,就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这个奇怪的柜子的每个部位都有机关,只要你碰到无论哪个部位的机关,这个柜子都会打开。给人的感觉它是世界上所有能工巧匠一起的杰作一样。但是,它的外表并不华丽,从外面看去,它依然是一棵枯萎的老桤树的树干。但是,世界上每个地方的诗人,特别是本土上的诗人,都是在这个柜子里造就的。他们那些经过琢磨、考虑、创新、再创新、浓缩出炉的诗句,也就是那些诗人的思想才能被装到这些瓶子里。老祖母会利用人们的本能,也就是常用的那个形容人的字眼,也就是称呼自己或别人叫天才的字眼,把这些天才的作品也就是他们的灵感原封不动地装进瓶子里。然后,这个老太太再加点鬼气在里面,算是一种调味品,混到这些诗人的灵气里,这些都完成后,才是真正能供人们使用的瓶装诗。
“那赶快让我看看这些神奇的瓶装诗。”这个寻找童话的人急着说。
“当然会让您看,否则让你来到这里有什么用途。但是,你也别这么急着看,还有些重要的事情给你说完才可以看这柜子里的瓶装诗。”沼泽女人对这个有点焦急的人解释说。
“可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到柜子跟前了吗?并看到柜子里放着的瓶装诗了吗?还有什么重要的事项要注意!”这个男人说着,眼睛望着这个装满瓶装诗的大柜子。“这里面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瓶子里倒底装了些怎样的诗歌?特别是那个样子特别的大瓶子里装着怎样的诗呢?”
“这个奇特的大瓶子里面装的就是你们常说的五月香!”沼泽女人说,“至今为止我还没用过这瓶五月香,但我清楚只要倒出一滴五月香出来,那么这滴五月香就会立刻变成一个清澈明亮的大湖泊,湖里长着美丽、淡雅的睡莲、水芋、浮萍和薄荷。这种美丽的景色只有在人烟稀少的大森林里才能见到。如果把这种五月香滴点儿到一个练习薄上,哪怕是一年级小学生的旧练习薄上,那么滴了五月香的练习薄就会变成一部许多剧作家辛苦半生才能写成的喜剧剧本,很可能还没有这本写得好。这个剧本里的故事马上就可以上演在大剧院里。当然也可以利用这个剧本散发出的香气催人快快睡去,这个瓶颈上的沼泽酿酒女人酿造的标签,是老祖母为了恭维我,为了让我酿出更多更好的五月香才贴上去的。”
“这边挨着五月香瓶子的是丑闻瓶。从外面看上去里面是一瓶脏兮兮的污水,没错它就是一些污水。但这不是普通的污水,它的里面是把城市大街小巷里飘荡的闲言碎语,作为这瓶污水的主要原料。这里面还掺杂着几份虚假的言语和几份真实的告白,所有的这一切被充分搅拌后,混合在一起装进了这个瓶子。用来搅拌这瓶污水的木棒,不是用来给犯人上刑那种沾满鲜血的木棍,也不是教师为了体罚学生抽打孩子小手的教棍。它是朴素的劳动者扫街的扫帚上抽出来的一根扫帚枝。
“在这个污水瓶的左边是个装满虔诚诗和忏悔诗的瓶子。这些诗都是极力模仿赞美诗的格调和样式,是那些虔诚的人们的血和汗凝结而来的。它的每一滴都是一只鸽子的胆汁。因为,每只鸽子都是那样的虔诚无比,然而许多人是不知道鸽子是多么的虔诚,只要他们稍微懂点动物学就可以知道这些,但是他们恰巧一点儿动物学都不懂,所以他们不知道鸽子是最虔诚的动物。
“这个是这些瓶子里个头最大的一个,它占去了整个柜子的一半,这里面塞满了琐碎的日常故事。这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日常故事就像剁碎的肉馅,包在猪皮或动物膀胱里面,因为它太琐碎了,它再也经不起自己力量的撞击。但是,每一个国家,每一个民族都用那自己特有的方式翻动着这个大瓶子,调出适合自己口味的汤来,同时也是供本国家、本民族自己享用。这里面就有古老的德意志国的血汤,里面还翻动着许多个强盗的肉丸子,这里并不是平常人家煮的清汤,这些汤在这里有自己专用的御前参事。很像大粒的豆子沉在瓶子底下,而漂浮在上层也就是瓶口处的那些富有哲理气味的一些字眼。这里面有英格兰的女管家的汤,也有法国贵族柯克式的火腿和鹑鸪蛋肉汤,用丹麦话来讲就是常说的那种康康舞汤。但是,这些汤中味道最好的要属哥本哈根汤,不仅这里的人这样说,我也认为最好喝的是哥本哈根汤,因为它更合适我的口味。
“这个则是一个装满悲剧的香槟酒瓶。这个香槟酒瓶随时可能会爆炸。的确,这里面全是悲剧,应该随时会爆炸。然而喜剧则没有悲剧这种力量。它只不过是吹进眼里的一点细沙,这就算写得比较好的喜剧。如果是些不好的,粗糙一点的喜剧,它们就是一些放在橱窗里的待用广告,那都不一定有人看,为了醒目还要在这些广告上面打上红色式的剧名。当然也有些能让人笑得捧腹,回味无穷的喜剧。如:《你敢同机器比吐痰吗》、《一记耳光》、《可爱的小毛驴》和《她醉得像头死猪》。”
这个寻找童话,但更爱好诗歌的人被这些品种繁多的瓶装诗带入了遐想。然而,此时的沼泽里的酿酒女人则想着另一件事,她对这件事有些烦了,想尽快结束这件事。
“这么破旧的一个木头柜子有什么值得好看的,这么久你都没有看够。说实话,你看得真的太久了!”沼泽女人催促道,“目前你已经非常清楚这个柜子里是些什么东西了,每一瓶瓶装诗我都细细地为你讲述了。现在,还有比童话和诗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这件事你们谁也不知道,但对于你们来说比谁都重要。你知道吗?鬼火现在已经到城里去了,这件事我是不该说出来的,但是我的身体总是有种力量,一种责任在催促我,让我把它告诉你,让我把堵在嗓子的那块东西拿开。现在,那些鬼火已经进到城里去了,它们获得允许,挣脱束缚,到城里去捣乱了,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清楚的人类,一定要加倍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