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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诱惑

雾紧锁着河对岸的榆树林。天隐约放出一丝儿亮点。

“豆腐、豆腐……”

王老汉推着独轮车在村巷里来回穿梭,高低起伏的叫喊声惊散了树林间游弋的雾。

女人边系着红腰带边端出黄豆。

“王老爹,夜里又熬一宿……”

“啧啧啧,豆腐越做越漂亮,又白又嫩,赛过新到门小媳妇的皮肉。”女人舌尖打着卷,话极为实在且中听。

王老汉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细线。

“咋换的?”

“一斤黄豆二斤半豆腐。”

王老汉称了黄豆。

王老汉切豆腐的手艺让女人刮目相看:手起刀落,横一刀,竖一刀,眨眼功夫,一块方方正正的豆腐摆在女人的面前:有棱有角,上下左右前后竟无半点碎渣。

放在秤盘上一称,绝了,不多不少不添不减。嗨,这手艺,女人看傻了眼,打心底里叫好。

“这才叫功夫,没说的,方圆百里怕也难找出第二个,切的豆腐比砖块还砖块。”女人如同切豆腐般的快人快语。

王老汉来了兴致,满脸皱纹也在笑:“豆腐块?这算啥,俺当兵的龙伢子才是叠‘豆腐’的好手呢。”

“什么?龙伢子在部队做豆腐!”

“我说的是龙伢子叠被子。不,那叫整理内务。伢子信里说,每天早晨要整理,叠成豆腐块。”王老汉边说边打着手势比划着,担心女人听不懂。

“被子叠成‘豆腐块’,王老爹,大白天不是说梦话吧?被子那软乎劲,咋会呢?”

“龙伢子信里就这么说的,还说那是折叠青春的日历,被子叠白了,兵也就当老了。”王老汉嘴里说着,心里犯了嘀咕。

王老汉叼着长烟管,猛劲地咂着,四十公分见长的烟管翘得老高老高。

雾隐去了,太阳露出娇红的笑脸。山道上的阳光被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踩得东倒西歪。

龙伢子终于来了信。王老汉让二狗子帮着读了信。

龙伢子考上了军校。这消息长腿似的跑到村里人们的耳孔里,榆树村爆炸了。龙伢子的“豆腐块”传闻与“上军校”的新闻成了村里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王老汉喜形于色,在村人们羡慕的眼光里,那佝偻的背也仿佛挺直了许多。

龙伢子到底没有辜负王老汉的一片苦心,成了王老汉的骄傲。儿子渐渐地长大,王老汉却渐渐地老了,他的背弯成了一张实实在在的弓,仅仅为了射出儿子这支带响的箭。在豆腐白而细嫩的质地里,他熬着命根子。

王老汉盘算着要去探望一下军校的龙伢子,还有那让他牵肠挂肚的“豆腐块”。

王老汉搭上南去的闷罐车。

龙伢子的教导员接待了王老汉,从教导员的嘴中,王老汉获悉龙伢子全队去很远的地方拉练了,时间竟长达一个月。

王老汉的脸陡地拉长了,皱纹突兀着。他“吧嗒吧嗒”抽着旱烟,闷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龙伢子所在的那个班窗前,王老汉跷着脚尖,伸长了脖子,透过玻璃,看房间摆着十张整齐有序的平板床,十张平板床曾住过一个班的学员,可现在学员走了,被子也走了。那床显得是多么的孤独埃王老汉心里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失落感,他不但没见到龙伢子,而且更没有看上一眼信中所说的“豆腐块”。

王老汉勉强地住了几天。桌上摆着教导员放的香烟,他抽出一支,点了吸了两口,扔掉了,习惯性地掏出那用久的长管烟嘴,装上碎烟末,点了火不紧不慢地咂起嘴。

教导员好言劝慰,每天给王老汉送水打饭。

王老汉吃也不香睡也不香,他实在呆不下去了。

王老汉找了教导员。

“俺要回老家了,家里农活忙。”

“老伯,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王老汉沉默了片刻。最后从胡子里进出一句话:“俺想看一眼龙伢子的‘豆腐块。”

教导员一愣神:“豆腐块?”

王老汉慢如吐丝地说:“俺的一桩心事就是想看看伢子叠被子,在肚子里憋好久了。看过您的被子,可怎么也看不出哪点像豆腐块……伢子信里说部队叠被子要整成‘豆腐块’,还有什么青春的日历……龙伢子不在……村里老少爷们曾嘱托俺,一定要龙伢子拍张‘豆腐块’的相片,好让全村老老少少开开眼。”……原来如此,教导员的心猛地像被什么东西撕了一下,禁不住一颤。

教导员找了正在甩“老K”玩得火热的炊事班班长及四个炊事员。又很快拨通了军务处的电话。不久其他队的四个炊事员抱着被子向教导员报了到。

教导员用一种不可违逾的语气命令九个“伙夫兵”,一定拿出最高水平整理好内务,时间限制十五分钟。兵们奇怪地问:“是机关首长来个突然检查吧?”教导员脸色严肃,空气沉闷得使人喘不过气来,“比首长还重要,那是一位……”

十五分钟后,王老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跳入眼前的那十床“豆腐块”啊!

王老汉的眼睛熠熠发亮,睁得出奇的大。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龙伢子,脸上的肌肉在抽搐,在激动,在兴奋,眼光从第一个床位挪到第二个床位……一直到第十个床位,然后又从第十个床位扫回……“十床豆腐块”一线排开。

教导员和九个战士凝结了似的站立在床前一动不动,仿佛在接受上级老首长的一次正式检查。

王老汉真想摸一下那“豆腐块”啊,灰绿色的军装竟别有一番神韵,那被子,横竖匀称,见棱见角,边缘没有一丝褶皱。教导员那床褪了色的军被白白的,使王老汉想起了他切的豆腐块……王老汉越看越爱看,他舍不得摸,怕破坏了那份宁静的美丽……王老汉想这里面应该有属于龙伢子的一块。两年后,龙伢子扛上星了,他一定指挥着一个排,甚至一个连的“豆腐块”。要是在方圆很大的平地上,举行一次“豆腐块”大检阅,王老汉相信那气势一定非同寻常。

王老汉像凯旋的将军带着欢笑与满足,步履稳健而又轻松,如释重负地走出了寝室。

没有人统一下口令,教导员与九个战士不约而同地给王老汉致了长长的军礼。

那天,王老汉走后,十床被子静静地躺着,兵们没舍得打开,一直到熄灯号吹响为止。

教导员思绪万千,深有感慨:这是炊事班的兵有史以来,整理内务最辉煌的一次。教导员用照相机拍摄了下来。他冲洗了三张照片,一张留在了炊事班,一张留在队部荣誉室,另一张……

榆树村梨花满地飘飞,地上下了一层洁白的雪花。

“豆腐,豆腐……”

村巷里又响起了王老汉的叫唤声。

“王老爹,见到龙伢子的豆腐块了?”

“见到了,我老头活这么大把岁数,总算见到了那真正的‘豆腐块’,那横的,那竖的,嘿,没说得……你看,这照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