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二十四史精华(第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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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魏收作史多撼于人

德操

(天保)二年,诏(魏收)撰魏史……初(文宣)帝令群臣各言尔志,收曰:“臣愿得直笔东观,早成《魏书》。”故帝使收专其任。又诏平原王高隆之总监之,署名而已。帝敕收曰:“好直笔,我终不作魏太武诛史官。”始魏初邓彦海撰《代记》十余卷,其后崔浩典史……李琰之徒世修其业。浩为编年体,(李)彪始分作纪、表、志、传,书犹未出。宣武时,命邢峦追撰《孝文起居注》,书至太和十四年,又命崔鸿、王遵业补续焉。下讫孝明,事甚委悉。济阴王晖业撰《辨宗室录》三十卷。收于是部通直常侍房延佑、司空司马辛元植、国子博士刁柔、裴昂之、尚书郎高孝干专总斟酌,以成《魏书》。辨定名称,随条甄举,又搜采亡遗,缀续后事,备一代史籍,表而上奏之……

……修史诸人祖宗姻戚多被书录,饰以美言。收性颇急,不甚能平,夙有怨者,多没其善。每言:“何物小子,敢共魏收作色,举之则使上天,按之当使入地。”初收在神武时为太常少卿修国史,得阳休之助,因谢休曰:“无以谢德,当为卿作佳传。”休之父固,魏世为北平太守,以贪虐为中尉李平所弹获罪,载在《魏起居注》。收书云:“固为北平,甚有惠政,坐公事免官。”又曰:“李平深相敬重。”

时论既言收著史不平,文宣诏收于尚书省与诸家子孙共加讨论,前后投诉百有余人,云“遗其家世职位”,或云“其家不见记录”,或云“妄有非毁”。收皆随状答之。范阳卢斐父同附出族祖玄《传》下,顿丘李庶家《传》称其本是梁国蒙人,斐、庶讥议云:“史书不直。”收性急,不胜其愤,启诬其欲加屠害。帝大怒,亲自诘责。裴曰:“臣父仕魏,位至仪同,功业显著,名闻天下,与收无亲,遂不立传。博陵崔绰位止本郡功曹,更无事迹,是收外亲,乃为《传》首。”收曰:“绰虽无位,名义可嘉,所以合传。”帝曰:“卿何由知其好人?”收曰:“高允曾为绰赞,称有道德。”帝曰:“司空才士,为人作赞,正应称扬。亦如卿为人作文章,道其好者岂能皆实?”收无以对,战栗而已。但帝先重收才,不欲加罪。时太原王松年亦谤史,及斐、庶并获罪,各被鞭配甲坊,或因以致死,卢思道亦抵罪。然犹以群口沸腾,敕魏史且勿施行,令群官博议。听有家事者入署,不实者陈牒。于是众口喧然,号为“秽史”,投牒者相次,收无以抗之。时左仆射杨、右仆射高德政二人势倾朝野,与收皆亲,收遂为其家并作传。二人不欲言史不实,抑塞诉辞,终文宣世更不重论。又尚书陆操尝谓曰:“魏收《魏书》可谓博物宏才,有大功于魏室。”谓收曰:“此谓不刊之书,传之万古。但恨论及诸家枝叶亲姻,过分繁碎,与旧史体例不同耳。”收曰:“往因中原丧乱,人士谱牒,遗逸略尽,是以具书其支流。望公观过知仁,以免尤责。”……

(孝昭)帝以魏史未行,诏收更加研审。收奉诏,颇有改正。及诏行魏史,收以为直置秘阁,外人无由得见。于是命送一本付并省,一本付邺下,任人写之。

其后群臣多言魏史不实,武成复敕更审,收又回换。遂为卢同立传,崔绰返更附出。杨家《传》,本云“有魏以来一门而已”,至是改此八字;又先云“弘农华阴人”乃改“自云弘农”,以配王慧能自云太原人。此其失也。

(《北齐书·魏收传》)

【译文】

天保二年,下诏让魏收编撰魏史……当初,文宣帝命令群臣各自说出自己的志向,魏收说:“我乐意在东观秉笔直书著史,早日写成《魏书》。”因此,文宣帝让魏收专门负责编写《魏书》工作,又令平原王高隆之为总监,只负责署名罢了。文宣帝高洋还告诫魏收说:“好一个直笔修史,我不会像魏太武帝拓跋焘那样诛杀史官崔浩。”开始,魏初邓彦海编撰《代记》10多卷,后来崔浩领导修史……李琰等人连年编修,崔浩写成编年体,李彪开始分别作纪、表、志、传,史书还没有问世。宣武帝元恪时,又命令邢峦追记《孝文起居注》,一直写到太和十四年,又命令崔鸿、王遵业续写,下限时间一直延续至孝明帝元诩,历史记载十分详细。济阴王元晖业撰写《辨宗室录》30卷。魏收因此指挥通直常侍房延佑、司空司马辛元植、国子博士刁柔、裴昂之、尚书郎高孝干专门负责总的安排综合,写成了《魏书》。他们辨别、确定名称,对每一条记载进行鉴定,又收集散失的遗文,补续后面的事,终于完成了一朝史书,于是向皇帝上表报告……

……参加修史人员的祖宗亲戚大多被写进《魏书》,并以美言相饰。魏收性情十分急躁,不能公平待人,对以前他所怨恨的人隐没他的优点。他常说:“哪个小子敢和魏收作对,稍加抬举他可以上天,按压他可使他进入地狱。”开始,魏收在北齐神武帝高欢时任太常少卿;编修国史,得到过阳休之的帮助,所以,他感激阳休之说:“对于您的帮助,我没有别的感谢,我一定在《魏书》里替您写一篇好的传。”阳休之的父亲阳固,魏时是北平太守,由于贪污和残暴被中尉李平弹劾而获罪,在《魏起居注》里有所记载。而魏收写道:“阳固在北平,非常廉政,因公事获罪而免官。”又说:“李平对他深为敬重。”

当时,人们纷纷议论魏收著史不公平,文宣帝高洋命令魏收到尚书省与许多被收入《魏书》的人的子孙进行辩论,先后对魏收投诉的人有100多人,或说:“遗漏我家世职位”,有的说“我的家世不被记录”,或说“妄自非议和毁灭”。魏收都能根据各人的具体情况而作出答复。范阳卢斐父亲卢同被附在其同族祖先卢玄《传》下,顿丘李庶家《传》中称李本来是梁国蒙人,卢斐、李庶讥嘲魏收说:“史书不公正。”魏收性情急躁,忍不了这么大的愤怒,陈述并控告卢、李二人想对他加以谋害。文宣帝大为恼怒,亲自加以盘问。卢斐说:“我的父亲在魏国任职,位至仪同三公,功绩相当显著,名闻天下,与魏收没有亲戚关系,就没有被立传。博陵人崔绰,官职仅仅是一个本郡的一个功曹,更没有其它事迹,因为是魏收的远亲,于是就把他放在《传》的开端。”魏收说:“崔绰尽管没有显赫的官职,但他的名声很好,所以把他写入合传。”文宣帝高洋说:“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好人?”魏收说:“高允曾经为崔绰写过赞,称赞他有道德。”文宣帝高洋说:“司空高允是个有才之士,为他人作赞,应当赞扬。也同你替他人写文章一样,称他好的难道都是事实吗?”魏收无以相对,只是因害怕而不停地颤抖。但文宣帝最看重的是魏收的才华,因此不对他加罪。当时,太原王松年也诽谤魏史,和卢斐、李庶一同获罪,各自遭到笞刑后而被发配到甲坊,有的因此而死亡,卢思道也获罪。然而,由于大家对魏史仍议论不止,文宣帝下诏魏史暂不推行,命百官广泛地加以议论。听任那些家事关魏史的人到衙署上来,让认为魏史不实的人投书陈述。因此,众口哗然,称魏史为“秽史”,投书陈述的人相次以进,魏收再也抵挡不住了。当时,左仆射杨、右仆射高德正二人权倾朝政,与魏收都很亲近,魏收就为他们的家族作传。二人不论说《魏书》史事不实,抑制控诉,在文宣帝时,人们就不敢再议论这件事了。再加上尚书陆操曾对杨说:“魏收的《魏书》,可以算得上博物宏才,对魏朝是一大功绩。”杨对魏收说:“这就叫着不刊之书,流传万代。令人感到惋惜的只是各家无关紧要的亲戚的传,过多而繁碎,与旧史的体例不同。”魏收说:“以前因为中原动乱,士人的家谱和牒传,丧失殆尽,因而具体写他们的分支。但愿您看见过失而知晓仁义,以免追究责任。”……

孝昭帝高演因为魏史没有刊行,下诏令魏收再加以研究和审查。魏收接受诏书后,对原《魏书》作了较大的改正。等到下诏魏史刊印,魏收认为它应放在秘阁,外人不得看阅。于是,命人送一本到晋阳,一本放在邺下,任人议论……

以后,群臣都说魏史不符合事实,武成帝高湛又下诏再次审查,魏收又回头更改。于是就为卢同立传,崔绰反而从传中取出。杨家《传》,本说“有魏以来一门而已”,这次改更这8个字,又先说“弘农华阴人”,改为“自云弘农”,以与王慧龙自己说是太原人相一致。这是魏收作《魏书》的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