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中华家训(第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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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明强——修身齐家,须以明强为本

原文

吾兄弟常存此兢兢业业之心,将来遇有机缘,即便抽身引退,庶几善始善终,免蹈大戾乎?至于担当大事,全在“明强”二字,中庸“学问思辨行”五者,其要归于“愚必明,柔必强”。弟向来倔强之气,却不可因位高而顿改。凡事非气不举,非刚不济,即修身齐家,亦须以“明强”为本。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读

我们兄弟心中常常存有这种兢兢业业的心情,如果将来遇到机缘,就可以抽身引退,这样大概就能善始善终,避免大的罪戾吧?至于担当大事,则全靠“明强”这两个字,《中庸》中说的“学问思辨行”这五项,从根本上都归于“愚则明,柔则强”。你素来具有的倔强之气,不要因为身居高位而立刻改变。凡事没有气就不能办,没有刚就成不了,即使是修身齐家,也要以“明强”为本。

原文

“强”字原是美德,余前寄信,亦谓“明强”二字断不可少。第“强”须从“明”字做出,然后始可不屈挠。若全不明白,一味横蛮,待他折之以至理,证之以后效,又复俯首输服,则前强而后弱,京师所谓“瞎闹”也。余亦并非不要强之人,特以耳目太短,见事不能明透,故不肯轻于一发耳。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读

“强”字原来是一种美德,我上次寄去的信中,也说“明强”两个字绝不能少。只是“强”要来自“明”,然后才能不屈不挠。如果不明事理,只是一味蛮横,等到为对方的道理折服,又被事实所证明,然后再服输,那么就是前强后弱,京城中人称之为瞎闹。我也不是不要强的人,只是因为耳目不够聪明,见事不能透彻,所以不敢轻发一言。

原文

三达德之首曰智。智即明也。古豪杰动称英雄,英即明也。明有二端:曰高明,曰精明。人见其近,登楼则所见远矣,登山则所见更远矣,此曰高明。精明者,譬如至微之物,以显微镜照之,则加大一倍、十倍、百倍矣。又如粗糙之米,再舂则粗糠全去,三舂、四舂,则精白绝伦矣。高明由于天分,精明由于学问。吾兄弟忝居大家,天分均不甚高明,专赖学问以求精明。好问若买显微之镜,好学若舂上熟之米。总须心中极明,而后口中可断。能明而断谓之英断,不明而断谓之武断。武断自己之事,为害犹浅;武断他人之事,招怨实深。惟谦退而不肯轻断,最足养福。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读

智、仁、勇这三德之中,排在首位的是智。智就是明。古代的豪杰,常称为英雄,英就是明。所谓明分为两种,一种是高明,一种是精明。一般人所见很近,登到楼上去看,所见就远了,登到山上,所见就更远了,这就是高明。拿精明来说,好比一件极微小的东西,用显微镜来照,它就会放大一倍、十倍、百倍了。又好比是粗糙的米,捣两遍的话,就可以把粗糠全部除去,捣上三遍、四遍,那么它就精细白净至极了。人是否高明取决于天赋,精明则有赖于后天的学问。我曾氏兄弟如今侥幸居于高位,天赋方面都算不上很高明,专靠学问来求得精明。好问就好比购显微镜观察事物,好学就如同捣击捣熟了的米。总而言之,必须心里十分明白,然后才能说出自己的决断。心里明白再做出决断称为英断,心里不明白就做出决断,这叫做武断。对自己的事情武断,产生的危害还不大;对他人的事情武断,招来的怨恨就会很深。只有谦虚退让而不肯轻易决断,才是最能保住自己的福份的。

原文

担当大事,全在明强二字。《中庸》学、问、思、辨、行五者,其要归于愚必明,柔必强。凡事非气不举,非刚不济,即修身齐家,亦须以明强为本。难禁风浪四字譬还,甚好甚慰。古来豪杰皆以此四字为大忌。吾家祖父教人,亦以懦弱无刚四字为大耻。故男儿自立,必须有倔强之气。惟数万人困于坚城之下,最易暗销锐气。弟能养数万人之刚气而久不销损,此是过人之处,更宜从此加功。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读

担当大事,全在掌握明强两个字上。《中庸》中的学、问、思、辨、行五方面,最重要的就是要使愚昧变为聪明,使柔弱变为坚强。所有的事,没有志气和刚气都无法成功,即使是修身齐家,也必须以明强为根本。“难禁风浪”这四个字说得很好,大慰我心。自古以来,豪杰之士都以这四个字为大忌。我家祖父教导我们,也以“懦弱无刚”四字为大耻。所以男儿自立于世,一定要有倔强之气。只是好几万人被困于坚固的城池之下,最容易暗中销磨锐气。你能使数万人的刚强士气,长时间不被销磨折损,这正是你的过人之处,更要在这一点上下功夫。

原文

凡国之强,必须得贤臣工;家之强,必须多出贤子弟。此亦关乎天命,不尽由于人谋。至一身之强,则不外乎北宫黝、孟施舍、曾子三种。孟子之集义而慷,即曾子之自反而缩也。惟曾、孟与孔子告仲由之强,略为可久可常。此外斗智斗力之强,则有因强而大兴,亦有因强而大败。古来如李斯、曹操、董卓、杨素,其智力皆横绝一世,而其祸败亦迥异寻常。近世如陆、何、萧、陈亦皆予知自雄,而俱不保其终。故吾辈在自修处求强则可,在胜人处求强则不可。福益外家,若专在胜人处求强,其能强到底与否尚未可知。即使终身强横安稳,亦君子所不屑道也。

解读

凡是国家要强盛,必须得到贤良的群臣相辅佐;家庭的强盛,必须多出贤良的子弟。这也是由于天命,不全靠人来谋划。至于一个人的刚强,则不外乎北宫黝、孟施舍、曾子三种情形。孟子能聚义而慷慨,这和曾子的自我反省而能屈能伸一样。只有曾子、孟子与孔子告诉仲由的强的道理,才稍微可以久长。此外斗智斗力的强,则有因为强壮而十分兴旺,也有因为强壮而惨败。古往今来如李斯、曹操、董卓、杨素,他们的智力都超乎世人,而他们的灾难与失败也超乎寻常。近代如陆、何、萧、陈也都是雄健过人,而他们都不能善终。所以我们在自我修养上,谋求比别人强是可以的,在自己比别人强的地方,谋求比人强就不好。福益外家,假如专门在比别人强处逞强,他能否强到底还不得而知。即使他终身都强横,并能安稳度日,也是君子不屑一顾的。

原文

从古帝王将相,无人不由自立自强做出,即为圣贤者,亦各有自立自强之道,故能独立不惧,确乎不拔。昔余往年在京,好与诸有大名大位者为仇,亦未始无挺然特立不畏强御之意。近来见得天地之道,刚柔互用,不可偏废,太柔则靡,太刚则折。刚非暴虐之谓也,强矫而已;柔非卑弱之谓也,谦退而已。趋事赴公,则当强矫,争名逐利,则当谦退;开创家业,则当强矫,守成安乐,则当谦退;出与人物应接,则当强矫,入与妻孥享受,则当谦退。若一面建功立业,外享大名,一面求田问舍,内图厚实,二者皆有盈满之象,全无谦退之意,则断不能久。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读

自古以来的帝王将相,没有不是从自立自强而成功的,即使成为圣贤的,他们也各有自立自强的方法,所以才能够独立不惧,确定不移。过去我在京城,好与各位有大名高位的人对立,也确实有挺然独立不畏强暴之意。近年来体会到天地之道,要刚柔互用,不可偏执,太柔了会萎靡不振,太刚了则容易折断。刚指的不是暴虐,而是说强矫;柔也不是说要卑弱,而是说要谦让。办事为公,就应该强矫,争名夺利,就应当谦退;开创家业,应该强矫,守成安乐,则应谦退;出外与人相应酬,应当强矫,回家与妻儿享受,则要谦让。如果一面建功立业,外面享有大名,一面又追求田地房产,希享富贵,这两者都是盈满的征兆,全无谦退之意,这是肯定不能长久的。

原文

至于强毅之气,决不可无,然强毅与刚愎有别。古语云自胜之谓强。曰强制,曰强恕,曰强为善,皆自胜之义也。如不惯早起,而强之未明即起;不惯庄敬,而强之坐尸立斋;不惯劳苦,而强之与士卒同甘苦,强之勤劳不倦,是即强也。不惯有恒,而强之贞恒,即毅也。舍此而求以客气胜人,是刚愎而已矣。二者相似,而其流相去霄壤,不可不察,不可不谨。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读

至于强毅之气,一定不能没有,但强毅与刚愎不同。古话说:战胜自己就是强。所说的强制,强恕,强为善,都是战胜自己的意思。如不习惯早起,而强迫自己天未亮即起;不习惯庄重尊敬,而强迫自己静坐斋戒;不习惯劳苦,就强迫自己与士兵同甘共苦,勤劳不倦,这就是强。不习惯持之以恒,而强制自己持之以恒,这就是毅力。而此外力求以气势胜人,这就是刚愎。二者看起来相似,其实有天壤之别,不可不察,不可不谨慎对待。

“评析”

所谓明强,就是要知道强的坏处,知道什么时候该强,什么时候不该强,也就是知道如何对待自己的特长,在这个问题上处理得最好的历史人物大概应推范蠡了。范蠡在助越王勾践灭吴之后,“以为大名之下,难以久居,且勾践为人可与同患,难以处安”,就激流勇退,放弃了上将军之大名和“分国而有之”的大利,退隐于齐,改名换姓,耕于海畔,手足胼胝,父子共力,后居然“致产十万”,受齐人之尊敬。但范蠡又以为“久受尊名,不祥,”乃归相印,散尽其财,“闲行以去,止于陶”,从事耕畜,经营商贾,又致货累矩万,直至老死于陶。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范蠡三徙”。范蠡之所以辞官退隐,就是考虑到不要让尊名大利给自己带来身家性命之忧。事实上他的考虑是有道理的。与他共扶勾践的文种就因不听范蠡的规劝接受了越国的尊荣大名,结果死在勾践手下,说到底,像范蠡这样的处理名位的方式,都是为了在形式上的放弃之后,更永久地保有它。

在历史上最不懂明强、最有典型意义的当数杨修。

杨修曾是曹操的主簿,他在《三国》一书中,是位思维敏捷的官员和敢于冒犯曹操的才子。

一次,曹刘两军在汉水一带对峙。曹操屯兵日久,进退两难,一日,适逢厨师端来鸡汤。见碗底有鸡肋,有感于怀,正沉吟间,夏侯入帐禀请夜间号令。曹操随口说:“鸡肋!鸡肋!”人们便把这当作号令传了出去。行军主簿杨修即叫随行军士收拾行装,准备归程。夏侯大惊,请杨修至帐中细问。杨修解释说:“鸡肋者,食之无肉,弃之有味。今进不能胜,退恐人笑,在此无益。来日魏王必班师矣。”夏侯也很信服,营中诸将纷纷打点行李。曹操知道后,怒斥杨修造谣惑众,扰乱军心,便把杨修斩了。

后人有诗叹杨修,其中有两句是:“身死因才误,非关欲退兵”,这是很切中杨修之要害的。

原来杨修为人恃才放肆,曾数犯曹操之忌。

曹操曾造花园一所。造成,曹操去观看时,不置褒贬,只取笔在门上写了一“活”字。杨修说:“门内添活字,乃阔字也。丞相嫌园门阔耳。”于是翻修。曹操再看后很高兴,但当知是杨修析其义后,内心已忌杨修了。又有一日,塞北送来酥饼一盒。曹操写“一合酥”三字于盒上,放在台上。杨修入内看见,竟取来与众人分食。曹操问为何这样?杨修答说,你明明写“一人一口酥”嘛,我们岂敢违背你的命令?曹操虽然笑了,内心却十分厌恶。曹操深怕有人暗杀他,便常对手下的人说,他好做杀人的梦,凡他睡着时不要靠近他。一日他睡午觉,把被蹬落地上,有一近侍慌忙拾起给他盖上。曹操跃起来拨剑杀了近侍,然后又上床睡去。不久他起来后,假意问谁人杀了近侍。大家告诉他实情后,他痛哭一场,命厚葬之。因此众人都以为曹操梦中杀人。只有杨修知曹操的心,于是便一语道破天机。凡此种种,皆是杨修的聪明触犯了曹操。杨修之死,植根于他的聪明才智。

杨修之死给我们留下了重要的启示。第一,才不可露尽。杨修是绝顶聪明的人,也算爽快,且才华横溢,其才盖主。这就犯了曹操的大忌。有些将帅帝王是不喜欢别人胜过自己的。一些资料说,乾隆皇帝好卖弄才情,好写诗,写过数万首诗。他上朝时经常出些辞、联考问大臣。大臣们都很聪明,明明知道那是很浅的学问或狗屁不通的对联,也不说破,故意苦思冥想,并且求皇帝开恩“再思三日”。这意思无非是让乾隆自己说。果然喜孜孜的皇帝说了出来,于是大臣一片礼赞之声,把个皇帝喜得不得了。杨修犯的正是这禁忌,你处处出尽风头,那魏王还能英明得了吗?这不是叫人赞扬你而冷落了主人么?这是他必死的原因之一。第二,事不要点破。譬如鸡肋,曹操正苦思于此,不知如何解脱,你捅穿这层薄纸,就是羞辱了他。这是杨修死因之二。

曾国藩倡导明强,这既是历史经验的总结,也是对他自身经历的总结。在镇压太平天国时,屡次失败,他都倔强地挺了过来。当他赢得胜利,功劳过大时,他总会自我贬抑,辞退高官厚禄。但是,他聪明一世,最终还是因为曾国荃不知明强,在弹劾官文的事件中使兄弟俩吃了苦头。

曾国荃自攻夺金陵后,一直称病在家。同治四年六月十六日,被简授山西巡抚。七月初八日,曾国藩代他上了一折,说他“病未复原”,不能履任。就是在这样的奏折中,曾国藩也不忘诉说自己的心情:“值时事之多艰,念门庭之太盛,盛极而惧,若涉春冰。”到第二年正月,因为捻军麇集湖北,清廷“为地择人”,又调补曾国荃为湖北巡抚,接替郑敦谨。曾国荃于三月十六日抵达武昌履任。七月,官文奏请他为“帮办湖北军务”,企图让他离开武昌赴前线。曾国荃为图报复,八月,他提出要参劾官文。官文在鄂任职已久,胡林翼为湖北巡抚时,两人是相处得较好的。而这位好强的曾国荃到任五个月,就与官文的关系搞得如此地糟。曾国藩于八月二十三日接信,知弟弟将有此惊人之举,第二天晚上便写了六页信,劝他将此事“暂置缓图”,因为“火候未到”,他从两方面进行劝说,一是整人的人必遭人整:“此等事幸而获胜,而众人耽耽环伺,必欲寻隙一泄其忿;彼不能报复,而众人若皆思代彼报复者。”二是树大招风,必致危害自己:“吾兄弟位高功高,名望亦高,中外指目为第一家。楼高易倒,树高易折,吾与弟时时有可危之机。专讲宽平谦巽,庶几高而不危。弟谋此举,则人指为恃武功,恃圣眷,恃门弟,而巍巍招风之象见矣。”当时,曾国藩驻营周家口,八月十九日尚约曾国荃来营一会,听到曾国荃的这个想法,立即止他勿来。九月初二日写信道:“此等大事,人人皆疑为兄弟熟商而行,不关乎会晤与否。”足见曾国藩是极其小心谨慎的。九月十二日,他针对曾国荃好强的特点,又劝告说:“吾辈在自修处求强则可,在胜人处求强则不可。”然而,一意孤行的曾国荃并不听从阿兄的劝告,仍然于八月底在襄阳的郭松林营中出奏,劾官文“贪庸骄蹇”。官文虽因这一参劾被解除总督职,但这位满洲贵族依然是大学士、伯爵,只是换了个岗位,调到京城管理刑部,兼正白旗蒙古都统。而对曾国荃来说,正如曾国藩所早就预料的:“余所虑者,严谴顺斋讼太胜,则后患方深。”果然,对曾国荃的报复接踵而来。十二月初一日、初九日及第二年正月十四日,同治帝根据官文等人的奏折,三次申斥曾国荃“调度无方”、“围剿无力”,并且措辞很严厉:“曾国荃驻扎德安,统领兵勇不少,调度无方,致令该逆如入无人之境,不知所司何事!”“曾国荃屡托空言,殊无把握,何以副朝廷委任之重……若仅以奏报铺张敷衍搪塞为得计,该抚自问当得何罪!”也正在这个时候,曾国藩的挚友刘蓉在署陕西巡抚的职位上再次被革,“即着乔松年饬令回籍”。这一连串的变故使曾国藩忧抑难安。他在九月初十日接曾国荃业已出奏的信后,认为“措置太骤,竟日为之不怡”,“左帅虽横行一世,尚未弹劾如官、胡之贵显者”。他给儿子曾纪泽写信说:“沅叔劾官相之事,此间平日相知者如少泉、雨生、眉生皆不以为然,其疏者亦复同辞。闻京师物论亦深责沅叔而共恕官相,八旗颇有恨者。尔当时何以全不谏阻?顷见邸抄,官相处分当不甚重,而沅叔构怨颇多,将来仕途易逢荆棘矣。”

“自京陵告克后,常思退休藏拙”、“无日不惧祸”的曾国藩,遇上剿捻无功,偏偏又遇上弟弟敢于触犯满洲贵族,且词连军机大臣胡家玉,作此石破天惊之事,不能不考虑自己的退路了。他在曾国荃奏劾官文后十多天,除了告诫了曾国荃一番之外,还表明自己的心迹说:“余定于明日请续假一月,十月请开各缺,仍留军营,刻一木戳,会办中路剿匪事宜而已。”果真,十月十三日,他继续借“病势日重”为由,请求暂行注销封爵,“准开协办大学士、两江总督实缺,并另简钦差大臣接办军务。臣以散员留营,不主调度赏罚之权,但以维系将士之心。”这是曾国藩对朝廷动静的一个试探。可是出乎曾国藩的意料之外,只过了六天,即十月十九日,曾国藩便收到了严词训斥的上谕。至此,他在一年多的时间内,已是第七次受到朝廷的谴责。他立即在家信中说:“开缺辞爵之件,本拟三请四请,不允不休。昨奉十四日严旨诘责,愈无所庸其徘徊。大约一连数疏,辞婉而意坚,得请乃已,获祸亦所不顾。”可是,并不需要他三请四请,二十五日他又收到了二十日的上谕,令将“钦差大臣关防着李鸿章署理”,又令他在营调理,病痊后去京陛见。他实际上被解除了前线统帅的大权,置于闲散的地位。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曾国藩深知此中深浅,乃强打精神,一方面于十一月初二日、十七日和十二月初三日,又三次请求准开各缺;另一方面,他相当恋栈,绝不愿就此丢掉一切实权,故坚持要求“仍留军营帮同照料”,理由很冠冕堂皇,说这样可以“维系湘淮各军之心,联络苏鄂两路之气,既无置身局外之想,亦免病躯恋栈之讥,庶臣之寸心稍安,而于大局毫无所损”。同时,他仍然从十月二十五日到回任两江总督前的两个多月中,十多次上折,大谈“剿捻”战况与军事部署等,实际上没有放弃指挥大权。可是,清廷对他这个仍留军营效力的“中下之策”坚不批准,叫他不要“稍涉疑虑,固执己见”,屡次严令他回两江总督本任。曾国藩放不下无功而回任的面子,再次给自己搭了一个退回两江本任的阶梯,于十二月二十一日上奏,请求允准李鸿章“以西路为主,臣驻扎徐州防剿,惟以东路为主。一以为李鸿章后路之助,一以为微臣补过之资。”但清廷不给他这个阶梯,在他回到徐州后仅十二天,即同治六年正月二十七日,令他“回往省城”,办理筹饷等事宜。这个上谕下达十一天后,曾国荃又因他率领的新湘军郭松林部和彭毓桔部连续溃败,以致全部覆没而“交部议处”。二月初八日,曾国藩收到寄谕,“三点睡,不甚成寐”。他在这个月的家信中,反复谈到这场政治风波和自己的心境:“沅弟近日迭奉谕旨,谴责严切,令人难堪!固由劾官、胡二人激动众怒,亦因军务毫无起色,授人以口实;而沅所作奏章,有难免于讪笑者。计沅近日郁抑之怀,如坐针毡之上!”“沅叔屡奉寄谕,严加诘责。劾官之事,中外多不谓然。湖北绅士公呈请留官相……沅叔近日心绪极不佳,而捻匪久蹂鄂境不出,尤可闷也!”“余以精力日衰,屡遭参劾,官兴索然。”

曾国藩曾说:“即修身养家,亦须以明强为本。”就是说,不但在官场、在战场要知道明强,就是在处理家事上,也要知道明强。曾国藩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如他不断提倡俭朴,不提倡购置田产,不断馈赠财物给亲族,就是怕光考虑到自己一家的荣耀,会带来不测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