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运伸
张自忠,字尽臣,山东临清人。跟随冯玉祥将军多年,是冯著名将领之一,深得冯的赏识重用。历任军长,集团军总司令,并任冯创办的军校校长。为冯玉祥培养造就了一大批骨干力量。
长城抗战
在我国整个抗日战争中,长城抗战是其开端。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在蒋介石亲自剿共不抵抗政策的纵容下,日本帝国主义不动一刀一枪,垂手侵占了我东北三省,节节向关内进迫。在热河的东北军万福麟等部,一与日寇接触,即望风溃退,奔向关内。因而日寇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在日寇心目中,中国人只能退让,绝没有人敢出来说个不字,更不用说抵抗皇军。万没料到在1933年3月长城防线的喜峰口战役,遭到宋哲元将军率领的二十九军强有力地阻击,沉重地打击了日寇的狂妄气焰。
张自忠将军当时任该军第三十八师师长。从3月初至4月的一月奋战,喜峰口要隘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在这样激烈地拉锯争夺战中,张将军亲赴前线指挥,鼓舞了士气,激发了斗志,全军官兵人人抱有与国土共存亡的决心,和日寇冲杀搏斗。虽然日寇用尽其特为优势的飞机、大炮、坦克等武器,向我无数次的猛扑,但始终未越过我防线一步,长城战役之获胜,在抗日战争中是一次很大的震动。
诉苦盟誓
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吞灭中国的扩张野心迫不及待,从此展开了不宣而战的大规模进犯。7月27日,我平、津、通州、小站守军,全线出击,给了日寇沉重打击。但奋战终日,京、津两市成了一片火海,副军长佟麟阁、师长赵登禹壮烈牺牲,张自忠将军被困北京。为了千年古都免遭日寇飞机轰炸毁灭,当晚我军撤出两市,退据郊区。
张将军在被困期间,受尽了各种屈辱和百般苦难。日寇妄想逼迫他投降归顺当汉奸,在战略上捞取一把,但他心中只有对国土一个“忠”字,头可断,血可流,而志不可屈。并怒骂日寇说:“生杀予夺,权在你们,想让张自忠降顺,你们瞅错了目标,打错了主意!”他这种民族气节,爱国精神,真乃是正气凛然,天人共敬。
但是,日寇大肆伪造慌骗之能事,宣扬张自忠投降归顺了,并给了什么丑恶的要职以蒙蔽中国人民。当时全国人民被蒙在鼓里,认为张将军真的投降了日寇,当了汉奸,就连张将军家乡临清人也信以为真,开除了他的县籍。挖了祖坟,并用粪便涂污他的家院。
经过两个多月的苦难辱磨,张自忠将军终于逃出了虎口,化装为菜农逃亡天津,转乘轮船到南京见了蒋介石,从此真相大白。尔后复命他为五十九军军长,返回原部继续抗日。当时,我师已转战到河北大名县一带。全师官兵闻讯,敬爱的长官脱险归来,人人欢欣若狂,恨不得插翅飞到他的身边,看看受尽屈辱苦难的长官,放下心中久悬的一块石头,长吐一口闷压在心中的郁气。
好了,渴望见面的一天等到了!他召集全师官兵,召开一个见面诉苦、盟誓大会。但他站在官兵面前沉默很久,心情激动,有话难以说出,只见他炯炯有神的双目,巡视着鸦雀无声聆听训示的官兵,随后叫了一声“弟兄们!”他说:“我离开你们两个月了呀!今天和大家见……”一个“面”字再也吐不出口来,喉咙哽咽住了,只是仰天大哭,泪水如珠地落下来。顿时,官兵个个低下头去,抽泣成一团,我也是其中一个。
过了一会,他勉强抑制住内心的伤悲,振作精神,挺了挺胸膛,紧握拳头问:“你们在报上看见了没有?”大家齐声回答说:“看见了”,又问:“看见了些什么”?没有一个回答,他接着说:“你们不说我说,不是说你们的师长张自忠当汉奸出卖祖国了吗?你们相信不相信?”大家高声回答说:“不相信!”他说:“对了,我是不会当汉奸的!”
日本帝国主义多年来妄想吞灭中国,侵略扩张地野心是不会变的,有气节,敢拼命,誓死卫国的中华儿女、炎黄子孙,能让日寇白白吃掉吗?弟兄们又一次雷吼般地高声回答“不会!不会!一万个不会!”
他严肃地向大家宣告“这个大战,短时间不能结束的,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我要和大家一同和日寇拼到底,一直流尽最后一滴血,以至献出自己的生命。”
“我张自忠活着不当汉奸,就是到了我断头捐躯的那一天,把我的死骨烧成灰,再来化验一下,看看有没有汉奸的气味。弟兄们,我的好部下,走着瞧!”
临沂苦战
1938年初,我军在徐州集结待命。3月7日奉战区长官李宗仁命令,命急援临沂前线庞炳勋军团。当晚张将军召集营以上干部,开临战前紧急会议,用作思想动员。主要说明两点:第一坚决按照上级命令去做,竭尽全力,不惜任何重大牺牲完成这一艰巨而光荣地任务;第二庞炳勋本人与我自己的私怨,老部下都清楚的。1938年在冯、阎、蒋大战中,冯军失败,而他为了讨好蒋介石,几乎致我于死地。今天国家民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全国人民精诚团结,枪口一致对外,任何个人决不应再抱私人成见,置国家民族利益于不顾。我本人首先对庞炳勋抛弃一切前嫌,希望大家深明大义,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歼灭入侵之敌。在凶恶地日寇面前,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上了战场人人抱定与日寇血战到底的拼搏决心,不获全胜决不生还。
作了这样简单扼要的动员报告后,于翌日天还未明,即整装率队火速出发,经4天4夜急行军,按时到达临沂前线。
张将军首先进见庞炳勋军团长,紧急洽商如何协力对敌,完成阻敌任务。并对庞作了坦率诚恳的表态。他说:“我奉命前来支援军团长是对外御敌的大事,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我只有一心一意地尽到一切可能尽到的力量,完成使命。军团长请您放心!你我以往的前嫌,我自己首先抛诸腹外,常言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我自己虽蠢,此理倒也略知一些,军团长关于对敌的一切策划请即面示,我坚决照办丝毫不打折扣。”庞炳勋感动地说:“尽臣兄!你能如此宽宏大量,抛弃前嫌,以国家民族大义为重,我还有什么话说呢?只能以诚相见,共御强敌。”此时,庞本人虽然略是放下心中难能告人的疑虑,但张在战争实践中,能否言行一致在他内心还要打个问号。
3月12日,我们对阵地作详细周密地侦察,作出御敌方案的决定。当晚一面抢构工事,一面调动部队,紧张了一个整夜,紧接着13日拂晓即与日寇接触,当即展开了激烈地战斗。在和庞军团紧密配合协力奋战下,经5天5夜的殊死苦战,尸体成堆,血漫阵野,全军伤亡过半,尤以一一三旅伤亡最重,全旅官兵所剩无几,战况之惨目不忍睹。在这万分危急关头,张将军一再鼓励部下,严令指出,苦战到最后一人,也不能后退一步,人在阵地在,人亡阵地失,人人抱定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最后的胜利终归于最后的努力者。因而,终于击溃了日寇精锐矾谷、板垣两个师团并击毙旅团长一名。临沂战役的大捷,赢得了台儿庄大会战的整体部署时间,台儿庄的辉煌伟大胜利是震动一时的战果。张自忠将军增援有力,立功受奖,后升任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
保卫武汉大战
保卫武汉大会战,我军在大别山、桐柏山、潢川、光山、固始等县区,奋战月余。日寇进入山区,飞机、大炮、坦克等平原作战有力武器,全部失灵,处于挨打被动状态。张将军完全掌握了敌我双方的优劣条件,巧妙地抓住了天时、地利的有利条件,运用避实就虚,声东击西,灵活多样地运动战术,打得日寇晕头转向,惶恐异常。一到天晚,日寇寸步不敢出动,我军常趁黑夜、雨天、大风的有利时机猛袭敌营,多次夺得辉煌战果。在月余时间的山区奋战中,我军第三十八师师长黄维纲,由于贯彻执行了张将军的计谋策划、指示,再加上自己的英勇奋战,连日寇都称他为“黄老虎”。
鄂北会战
1940年5月,日寇大举进犯南阳、襄樊、随枣等县,揭开了鄂北大会战帷幕。我军在宜城、襄河东、随枣阻击日寇,从5月5日至10日的激烈奋战中,我军伤亡极为惨重,伤亡减员半数以上,整个阵地即将动摇,就有难能支持的险局。在此危急关头,张将军毅然要离河西总部,东渡奕河,亲赴前线指挥,副总司令冯治安再三劝阻,但终未说回他亲赴前线的决心。临渡河时,给副司令留下决心书,大意称:“我国大部山河已被敌吞并,守土有责的我等军人,应与失土共归,以尽天职,但我希望最后把日寇赶出中国还我锦绣河山。今天前方战况如此吃紧,我官兵伤亡惨重,整个战况岌岌可危!如再不采取紧急有效措施,全军阵地即将难保,我与兄患难多年,情同手足,此去暂离或永别,在所未定,如有不测,妻子儿女予关照,临行留言。”
前方官兵获悉总司令亲临前线指挥,从而士气大振,个个勇气倍增,以一当十的拼搏冲杀精神,一鼓作气,击退强敌,我军趁胜兵分两路,猛追败敌,不使日寇获喘息之机,一举而歼灭之。但狡猾的敌人,两翼败退,而中央集重兵,向我猛烈反扑,我总部直接受到威胁。护卫总部的兵力,只有警卫营和一个步兵团,而两路大军在深入穷追败寇的情况下,一时应援不及。5月15日,总部被敌包围,经过一个昼夜的殊死奋战,我警卫总部的兵力,伤亡过重,总司令张将军,头部、臂部被炮弹擦伤,但仍坚持指挥战斗。16日凌晨,战况更加猛烈。此刻,参谋长李文田、苏联顾问和其他高级随员,均劝总司令从速转移指挥阵地。但他态度坚定地说:“情况紧急,大家暂时可自找安全,我就留在这里,看今天日寇就把我这个老将将下来”!时晨午刻,步枪已射击到指挥部,他对卫士们从容地说:“可惜我不是一个排长,如果是一个排长的话,我要带着你们痛快地和日寇白刃拼杀一阵”,下午3时左右终以弹尽援绝,卫士全部牺牲的惨况下,张将军壮烈的牺牲了。
日军暂时侥幸获胜,他们把抗日爱国将领张自忠将军的尸体洗净血迹,包扎了伤口,用了当地民间的一口棺木,埋葬了。并在墓前竖起一个约三四米高的木牌,上书“华军张自忠将军墓”。现场日军作了严肃诚敬祭奠,立即撤退战场。
战后,张将军灵柩运往重庆的时候,宜城县附近的数千人前来送灵,总部住地村庄的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也特地从远地赶来送灵。他们手拄拐杖艰难的走着,含着满眼地泪水,相互悲伤地谈着我们的好司令,活着常常和我们坐在一起谈家常,问寒问暖,多么亲热啊!而今,为了祖国的山河,他和我们永远离别了,我们的心里是多么的难过啊!他和我们永别了,宜城老百姓永远忘不了他的呀!
运灵途径各大城市,迎送灵柩的百姓,人山人海,浩浩荡荡,并没怕敌人的飞机轰炸。灵柩运到重庆,国民政府国防部协同各部院负责人,以及重庆市数千群众,迎灵郊外,并举行了隆重地追悼大会,安葬在北部梅花山下。国民党政府发布了褒恤令,并将其生平事迹宣付国史馆,宜县改名自忠县。
同时,三十三集团军也在湖北宜城武镇防地,召集全军官兵开了个隆重地追悼会,战区长官李宗仁特派大员参谋长王鸿绍前来参加。他在会上勉励大家说:“张自忠将军为国捐躯,是国家的一大损失,但他这种英勇献身的爱国精神和不朽功绩,将永垂史册,为千秋万代的后人所效法,大家失去了领导多年生死患难亲如父兄敬爱的长官,内心的悲伤诚难忍受,希望大家为国为民着想,化悲痛为力量,为张自忠将军报仇,为中华民族报仇,继续发扬他那为国捐躯,为民族争光的献身精神”。
三十三集团军在湖北宜城武镇建造了一座雄伟高大的张公祠,永远纪念他的英灵。他是第一个在抗日战争期间为国捐躯的集团军高级将领,殉难时五十五岁。
△附记
张自忠将军是我的长官,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再造父母。一次在战场上我负了重伤,生命危急,用他的小车专程送我到后方养伤,由于医疗及时,救活了我的命。蒙他多年的谆谆教诲,使我懂得了做人的道理。
特别是抗战期间,有一次他对官兵训话,说:“人总是要死的,但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作为今天的中国军人,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保家卫国,誓死守土,最后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这样的死就重于泰山,替反动军阀法西斯卖命,这样的死就轻于鸿毛。你们可很好的选择选择,务求死的其所”。张将军真是说到做到,不愧为炎黄后代,中华男儿。
从我做他的学生时起,当排长、连长、营长、团长,南征北战,流血流汗,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以至到他为国殉难的那天,才和他永别了。遗憾的是生为他的忠实部下,跟随多年而在沙场效命为国捐躯的关头却未同他走在一道,迄今回想,愧悔万分。
张将军和庞炳勋的私怨,是在1930年冯、蒋大战期间。冯军失败,庞为讨好蒋介石而单方面造成的,在当时给张将军的难险非同小可。今他正值抗敌失利陷于十分困境的关头,恰好战区命张将军支援,在他意中,时值危急,仇人相帮,何求有成,深恐不只无利,反倒有害,内心之苦,万难讲出,只好听之任之,凭国家的命运了!虽经张将军当面对他作了坦率的表态。说明奉命来援,国事为重,决不因私怨而误国事,但他觉得话虽如此,实践能否作到谁敢保证。不错,总算减少了不少疑虑,要说大胆乐观,相距还是很远,到了全力奋战,同心御敌,获得了辉煌胜利的时候,才对张将军的崇高品德、正义精神佩服得五体投地,因而相感为知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