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马克思 恩格斯(中外名人的青少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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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走向成熟的理智

时间到了1825年12月,在一个寒冷、潮湿的天气里,恩格斯隔着窗户向花园眺望,看着树木和灌木丛渐渐脱去绿色的外衣。忽然他有了一个念头,一定要见到罗斯坦德老爹,一定要看看冬天里工厂的孩子们。

就在这一天,恩格斯又从家里溜了出来,他沿着罗斯坦德老爹上次领他走过的路快速地走着,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毫无察觉。就在他快走到乌培河边的时候,他的耳边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不是小恩格斯吗?”站在他背后的是邮差。恩格斯还没有来得及跑开,就被他抓住了。邮差把他带回家,交给了女佣人亨里埃特小姐。亨里埃特一边使劲地给他打扫身上的尘土,一边比往常更加严厉地训斥他,然后给他穿上了一件干净衬衫。“你的母亲病了,病得很重,可你一点也不听话。你是不是要我把这件事告诉你母亲呢?要不要?”

恩格斯摇了摇头。

“那你要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许独自一个人离开家了!”

恩格斯想:“以后再也不要离开家了?可我一定要去看罗斯坦德老爹,一定要去。”于是他一言不发。

这下子可把亨里埃特小姐惹火了:“那么,你是要我把这件事告诉你母亲喽?要是她气死了怎么办?”

恩格斯简直不明白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亨里埃特。她避开男孩的目光:“是的,你母亲病得很重,我们大家都在为她的性命担忧呢。”

骗人!恩格斯的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他板着脸,露出一种不予理会的神色。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德尔纳大夫匆匆地上了楼,乌尔丽克紧跟着他,神情显得不安。他清楚地听见母亲从二楼传出的呻吟声。

“不,不,”他喊叫着,“她不能死!我什么都答应,什么都答应!”他一阵风似的奔上楼去,冲向母亲的卧室,一个陌生的女子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只好停在门口。几乎再也听不见房子里有什么动静。过了一会儿,他全身瘫软地走进孩子们的游戏室,看见弟弟赫尔曼和妹妹玛丽在一起玩耍,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他一声不吭,害怕得简直喘不过气来。听!那儿不是有人喊了一声吗?他再也不能和弟弟妹妹待在这儿了,就冲出房间,在走廊里一下子扑到乌尔丽克的怀里。

“母亲怎么了,她还活着吗?”

乌尔丽克摸着他的头,脸上露出了亲切的微笑。“是的,孩子,她活着,你又有个小妹妹了。”

这时他明白了,他使劲亲了乌尔丽克一下,便冲上楼梯。起先,他想把这个喜讯告诉弟弟妹妹们,后来,他改变了主意,就径直爬上顶楼,钻进烟囱后面的那间堆放旧物的小阁楼,一个人又哭又笑。

恩格斯是在几个星期前才发现这间小屋的。光线透过天窗投射进来,足以让人看清存放在这里的所有稀奇古怪的东西。这都是些陈年旧物,可是在这儿翻上个把钟头,总是可以找到一些新鲜玩意的。

恩格斯常常喜欢在房间中央放着的大安乐椅里坐下,当起国王,甚至皇帝来。他非常慷慨地把领地封给忠实的臣下,罗斯坦德老爹得到了他的出生地法国,乌尔丽克得到一座在童话《青蛙国王》中讲过的宫殿。他委派堂兄卡尔担任御前大臣,赫尔曼任财政大臣,玛丽成了宫内首席女官。但是,应当用船把一脸傲气的亨里埃特小姐送到印度去,或者干脆送到美洲去,总之,要想从那里回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今天他不想玩这种幻想游戏,只是想着下午的事情。

“啊,亲爱的乌尔丽克,我非常感谢您!可是亨里埃特小姐……她干吗吓唬我?好,我原谅她。今天无论谁做了错事,我都原谅她。一个小妹妹,一个小不点,也许和玛丽刚生出来一样,我的上帝……明天,明天我就会见到她了。为什么每当我家添一个小宝宝时,母亲都要生病呢?”

第二天,他找机会走进母亲的卧室。母亲虽然脸色苍白、身体虚弱,可总是冲他笑着。当小宝宝不在她身边时,她就看书。恩格斯这次居然说服了母亲,大声地念书给他听。他惊异地倾听着,这些叫字母的黑色的弯弯曲曲的东西,还能变成话,又能变成画和人,都能在他的想象中出现——在他看来这真是个奇迹。啊,母亲的房间里的书真多啊!

“这些书你都看过了吗?”恩格斯问。

“大部分都看过。”母亲回答。

“那么,你知道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事情了。”

母亲笑了:“看你说的,我的天!我知道的事情很少。”

他用敬畏的目光扫视着书架:“很少?”

“将来,你念的书会比这多得多。”

“我?”他感到十分惊讶,露出一种难以想象的神情。

“是的,我想你以后会慢慢学会读书和写字的。”母亲说。

他吃惊地看着母亲。“写,我会。等等,我去拿来给你看!”他一阵风似的跑出房间,从玩具箱里找出那些从卡尔那儿拿来的旧石板,得意地让母亲看他写的歪歪斜斜的字母。“这是A,那是B。”

“写得真好。”母亲夸奖着,“这么说来,你已经开始学习写字了!”

恩格斯不无得意地点点头。这时,他向一本打开的书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印刷符号瞥了一眼,感到顾虑重重:“可是,看书,我可以学会吗?我什么时候能上学呢?”

“可是至少得试试看,你能做到这一点吗?”

“对,我想试试。”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上帝保佑!我什么时候能上学呢?”他催问道。

“等你父亲从巴黎回来,我就立即同他商量。”

“那么,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呢?”

“圣诞节,圣诞节一定会回来的!”

从那时起,生活一下子变得非常有意义了。恩格斯他忘了罗斯坦德老爹,也忘了工厂的孩子,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盼着父亲快点回来。而这即将来临,因为再过几天就要过圣诞节了。

父亲终于回来了。母亲、赫尔曼和恩格斯把父亲迎到了客厅里,仆人们把父亲带回来的一大堆大大小小的行李搬了进来。恩格斯注意到,父亲的脸上充满忧郁的神色。后来在喝茶的时候,父亲对母亲说:“亲爱的,那边的买卖糟透了,价格一天天往下跌,我们的老主顾要撤销合同。”话里充满了不祥的哀愁。恩格斯还从父亲嘴里听到一句使他久久难以忘记的话。“更糟糕的是,工厂全体工人罢工,他们举行饥饿暴动,捣毁机器,这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

圣诞节前夕,在分发了礼物以后,母亲才把话题转到大儿子上学的问题上去。恩格斯紧张地等待着父亲的回答。这时,他觉得父亲不知所措,低下了头。他终于听到父亲的决定:“对,学总有一天要上的。不过我看,也不必操之过急。”一听这话,恩格斯就像当头挨了一棍似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望情绪,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这使父亲感到十分惊讶。“你真的那么想上学?”他怀疑地问。

父亲居然会提出这么一个问题,实在使人感到不可理解。他怎么能对此产生疑问呢?恩格斯顾不上多想,喊了起来:“我要上学。”

父亲摇了摇头:“你不能上小学,那里的课教得不好!要是你真想学的话,我给你找个老师。尽管这样做要花整整两年时间。但是,对你将来进城上学有好处。”

“给我请个家庭教师?”恩格斯问。

父亲点点头:“这是为了让我的大儿子将来有资格进最好的学校受教育。”

这时,恩格斯高兴得跳了起来,使劲地搂着爸爸的脖子,他的脸犹如雨过天晴似的又绽开了笑容。可是,恩格斯还得度过几个月令人难熬的时光,才能实现自己的心愿。

复活节到了。恩格斯没有得到通常爱吃的甜食,送给他的节日礼物是一本有彩色插图的小学一年级的课本,一块崭新的石板和一盒石笔。之后,一个腼腆的年轻人应邀来喝午茶,他穿了一身过分肥大的黑礼服。“这位是克斯特尔先生,初级师范学校的学生,你的启蒙老师。”母亲作了介绍。

“你也是我的第一个学生。”这位脸色苍白的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向恩格斯伸出手去。

“注意,你可不要给我们大家丢脸!”父亲一脸严肃的神情,弄得恩格斯也挺严肃。他的心高兴得扑通扑通地直跳,可是又夹杂着一种紧张不安的感觉,他担心自己使他们失望。

为了庆贺这个日子,午饭摆到了阳台上吃。恩格斯设法在克斯特尔先生旁边占了一个座位,他对这位老师是很喜欢和尊重的。奥古斯特叔叔和路易丝姑姑也来了。

平时,奥古斯特叔叔一进来,总要说句笑话什么的。这次却一反常态,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因而立即引起大家的注意。大家预感到,他准是带来了一个令人悲伤的消息。果然不出所料,等他坐了下来,看到大家的眼光都注视着他时,他说:“梅索朗吉昂沦陷了。”

没等别人开口,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报纸,打开报纸,念了起来。

城里的居民像幽魂似的东躲西藏,病人们得不到悉心的照料,不干不净的肉类成了美味佳肴,要想吃到鱼,得冒生命危险,许多人用腐烂的海草充饥。到了冬天,更是饥寒交迫。无数的子弹和炮弹把城市变成了一片废墟,居民们不得不在街头露宿。找不到一块取暖的木头,夜里,甚至那些身体最健壮的衣衫褴褛的保卫者,也被冻得四肢发僵。因此在城市被围困了整整一年之后,他们决定把仅剩的一点东西付之一炬,带着妇女和儿童一起突围。4月22日的夜里,余下的武装人员在东城外的炮兵阵地集合,把2500人分成三股,去对付5万名围城的敌军,还得领着背着小孩的妇女和手无寸铁的老人。这种破釜沉舟的冒险行动完全失败了,只有极少数人突出重围,逃进了山里,其余人则无一幸免。然而,他们的遭遇要比那些留在城里或被重新赶回城里的不幸者稍好一些,土耳其人和埃及人用极其残暴的手段,涂炭了梅索朗吉昂城中的一切生灵。……

念到这里,恩格斯听到亨里埃特小姐哭了起来,她双手捂着脸,急速地跑回里屋。大人们面面相觑。后来,他知道亨里埃特的情人,也就是罗斯坦德老爹的儿子守卫在梅索朗吉昂,只怕是凶多吉少。

饭前祷告时,母亲为梅索朗吉昂的牺牲者作了祈祷,大家默默地吃完了这顿饭。

三年后,恩格斯戴上了一顶市立学校蓝白两色学生帽,显得很神气。母亲和他握手告别。赫尔曼把书包递给他,玛丽和安娜向他频频挥手。其实,市立学校离家不远,坐落在卡尔大街的区公所旁边,步行也不过5分钟的路程,可这是恩格斯头一天上学,父亲说什么也不让别人陪着孩子去。

几天后,父亲又在三楼给他腾出一间屋子,父母领着恩格斯走进他的新房间。他可以凭窗眺望,越过花园的院墙,厂房的屋顶,看到水车房。水车房的后面,高高的罗特山的山坡上,一片郁郁葱葱。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纺织工场在这里晾晒漂白织物,使山坡披上了一层洁白的轻纱。往东,则是翁特巴尔姆山谷,在那里,厂房、基督教堂和住宅星罗棋布。恩格斯很喜欢他们新房间。他亲切地拥抱了父母。

每个刚刚跨进学堂大门的孩子,当他开始向较为高深的神圣乐园勇敢地迈出头几步的时候,都会怀有一种纯正的喜悦心情。可是不久,刚上学时的那股新鲜劲儿就过去了,随之而来的是平淡枯燥的学校生活。有许多东西是恩格斯在家庭教师那里早就学过的,而新的内容又讲得干巴巴的,要费很大的劲才能集中注意力听讲。只有席夫林博士上法语课和一位神学院的学生上拉丁语课时还有点意思,其中的一些课文,能使人了解一个陌生的世界。课间休息的时候,大约有200名各个年级的学生都聚集在校园里,在这里,什么新花样都能看见,什么新鲜事都能听到。然而,最有趣的是放学回家。

头几天,还由亨里埃特小姐接送恩格斯上学。两周以后,他说服了母亲,使她相信采取这种照料措施是可笑的。从此以后,生活变得有趣多了。他每天都能找到一条去学校的新路,不久,他把这一带的情况全摸熟了。乌培河的这一边是商业区,有邮局,富丽堂皇的百货公司的一面面橱窗,有金光闪闪的商店招牌,还有一些正在兴建高层建筑的工地。慢慢地,家住翁特巴尔姆附近的一年级学生都和他结伴同行,他们以他为榜样,也不用家里人接了。

不久,恩格斯在霍伊布鲁赫街上发现一家小书店,橱窗里陈列的书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他,因为它不像邮局旁边的法尔肯贝格出版社书屋那样满是圣经和祈祷书,而是一些色彩绚丽的、令人赏心悦目的小册子。在这些小册子的封面上,美妙的图画展现了极为惊险的故事。特别是有一本书的封面,画着一位金发勇士同一条可怕的喷火的龙在搏斗,这本书的书名是《西格弗里德的故事》。恩格斯想:“要是能读一读这本书该多好啊,可惜太贵了。”恩格斯有些流连忘返,一周内曾多次来书店看那本心爱的书。遗憾的是,没等他把钱攒够,那本他渴望已久的书已经从橱窗里消失了。他垂头丧气地走回家去,有好几天都在想着这件令人懊恼的事。后来,一年级学生中产生了严重的对立,这才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住在格马克区的那帮孩子结成了一个“强盗集团”,推选理查德·罗特为其首领。他们封锁了通往市政府大桥的路口,不让翁特巴尔姆区的孩子们通过。恩格斯和他的伙伴们由于寡不敌众,不得不怒气冲冲地退了下来。于是,恩格斯领朋友们去看恩格斯家水车房里的巨大水轮,在水闸的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他们把自己命名为“乌培河的海盗”,并且立下誓言,不报此仇,誓不罢休。就这样,双方的争斗公开化了。一场剧烈的“战争”开始爆发。

“来吧,你这个无赖!”恩格斯喊叫着,冲向理查德·罗特。罗特粗得像个树墩子,壮得像头大狗熊,可他反应慢。在对手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恩格斯就抱住了他,把他摔倒在地上。到这会儿,罗特才开始反击。恩格斯感觉到,罗特的胳膊像铁钳一样扼住他的脖子,而且越掐越紧。他听见他的“海盗”们在给他呐喊助威,同时也听到“强盗”一伙大吼着,“大个子,罗特!大个子,罗特!”恩格斯觉得喘不过气来,使出全身力气才挣脱出自己的脖子来,他正想狠揍罗特两下,突然有人喊“菜花来了”。“菜花”是他们的级任老师卡佩先生,因为他的脑袋特别大,满脸雀斑,所以学生们给他取了个雅号,叫做“菜花”。卡佩先生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一手揪住罗特的耳朵,另一只手抓住了恩格斯的衣领,顿时,大家鸦雀无声,气氛十分紧张。这时,“海盗”中有人喊:“是罗特的过错。”话音未落,“强盗”中喊起来:“是恩格斯先动手!”

这时,卡佩先生不得不让他的得意门生来帮忙了:“现在,让拜瑟尔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拜瑟尔是个胖胖的、满面红光的小家伙,同学们叫他外号“通心粉”,他出身于普鲁士贵族世家,而且还是行政区长官的公子。

“通心粉”开始装模作样地絮叨起来:“实际情况吗,啊,对,是这个样子的。这个恩格斯和那个罗特,这个弗里德里希和那个查理德,他们俩狠狠地打了一架。”大家哄堂大笑起来,卡佩长满雀斑的脸更红了。问谁先动手?“通心粉”接着又啰唆个没完,弄得大家都不耐烦了。“是我先动手,卡佩先生。”恩格斯打断了小胖子的话。“不,是我。”罗特赶紧接着说。卡佩先生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他突然问。“只是闹着玩。”罗特回答。恩格斯接上证明:“对,只是闹着玩,老师。”卡佩气坏了。“脸冲墙跪下,在打铃前,不许离开这个地方!”

恩格斯跟在自己的对手后面,慢吞吞地向墙根走去,那个地方是专门让受罚的人跪着悔过的。罗特挑选了一个有利的地方,跪了下去。

跪在学校的围墙前面,多丢“海盗船长”的面子!是服从还是反抗,恩格斯的心理激烈地斗争着,他仿佛觉得,200多个学生的眼睛都盯着自己的后背。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开学不久,就有一个一年级的学生拒绝下跪……

“你一定得跪下!”罗特善意地悄悄劝他。这句话倒使他下了最后的决心。“不。决不!”恩格斯倔强地说。“喂,伙计,”罗特提醒他,“只要5分钟,然后,课间休息时间就过去了!”

这时,校园里突然一片寂静,气氛十分紧张,恩格斯随时等候卡佩大发雷霆。可是,漫长的5分钟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真是奇迹!铃声响了,罗特站了起来,恩格斯也混在学生中回到了教室。这时,真的有许多人用好奇的眼光注视着他,有的露出幸灾乐祸、冷嘲热讽的神情,但也有的向他投来亲切的微笑,以示鼓励。他的堂兄卡尔挤在他旁边:“校长救了你。可你要注意,卡佩忘不了这件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过多久,班里又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通心粉”这个胖胖的、有伯爵头衔的家伙,总是自命不凡。他的成绩之所以这么好,完全是靠他的邻座同学的“帮助”。他的邻座是个不显眼的孩子,名字叫克吕布施,是一个裁缝的儿子。从开学的第一天起,他就坐在这位行政长官的公子旁边,而且像奴仆一样低声下气地为他效劳。他似乎对自己的同桌取得好成绩要比自己取得好分数还要自豪。他提前把所有答案都悄悄告诉胖子,还让胖子从自己的本子上抄袭。全班同学都知道这件事,老师们想必也知道这些,可谁会出来阻止呢?因为他的父亲是行政区长官。

然而,终于有一天,一个年轻的师范学校学生,数学课代课教师,却捅了这个马蜂窝。克吕布施的代数不像其他科目那么好,这位新来的老师在他俩的考卷上,发现了三处同样的错误。

“你们俩谁抄谁的?你们要是能坦白承认,我这次可以不计较。是你抄的吗,克吕布施?”

这个裁缝的儿子吓得连连摇头。

“那么是你抄的喽,拜瑟尔?”

“您怎么能这样说呢?”拜瑟尔反问道。

“你们到底是谁抄谁的?”老师显然非常生气,“我可以宽限到明天,你们还有时间好好想一想。如果到那时犯错误的人还执迷不悟,你们俩都要罚,而且要把这件事记入成绩册。”

全班人的目光都转向他俩,“通心粉”的脸上露出讥笑的神色,克吕布施号啕大哭起来。恩格斯极为鄙视那种低声下气的行为,他一直没让克吕布施加入“海盗”的行列。可是,面对克吕布施的委屈和那一串串的眼泪,他的心软了,开始同情起他来。

放学了,恩格斯迅速地跟在“通心粉”后面,在校门前的台阶上,他拦住了“通心粉”的去路。“你得承认,听见没有!”

“通心粉”结结巴巴地说:“你要我承认什么?”

“承认你是抄袭者。”

“通心粉”一面微笑着,一面盼望接他的马车快点到来。“通心粉是个无赖!”这时,他发现自己被咄咄逼人、呐喊的“海盗们”团团围住了,他的胖脸上吓得直冒汗珠,战战兢兢地说:“要是你们一定要我承认……”

恩格斯放他走了。“通心粉”大哭起来:“都怨克吕布施这个笨蛋!三个错误全抄到本子上去了。”

恩格斯回到家里,比以往晚了许多。亨里埃特小姐首先开始抱怨起来:“看你,在外面逛了两个钟头。从明天起,我又得每天去学校接你了!”

恩格斯吓得目瞪口呆。一位“海盗船长”,将要在学校门口被家庭女佣拉着小手领着走,这可是个可怕的情景,那可就全完了!“你快到厨房吃饭去。”亨里埃特催促着。

恩格斯赶紧进了厨房。“你又干了什么事了?”乌尔丽克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凶,但她的眼睛却是笑眯眯的。“刚才有位贵宾来访了。”她一面说着,一面端出吃的东西。“仁慈的封·拜瑟尔伯爵夫人,高贵的行政区长官夫人向我们表示敬意。”她大模大样地慢慢说着。

恩格斯吃了一惊:“为了‘通心粉’的事儿?”

乌尔丽克有一张可爱的圆脸。她用神态严肃而又无不关心的语调说道:“你真的没有打那个可怜的弱不禁风的小拜瑟尔吗?”

俩人都笑了起来。

这样,恩格斯心里有点底了,于是,吃完后,他大着胆子去敲母亲的房门。母亲的态度很温和,父亲的脸色也不比平时更难看。“听着,我的儿子,你同你的朋友……”父亲说。

“拜瑟尔不是我的朋友。”

“那,他至少也是你的同学。你和你的同伙威胁他,这好吗?”

“可他抄别人的卷子,还不承认。”

“你全知道?”

恩格斯点点头。

“可是你有证据吗?”

“证据?”

“孩子,谁说话都要有证据。”

“他自己也承认了。”

“他说是因为害怕挨打才承认的。”

“可是全班同学都知道,他抄别人的。”

“他们可能猜对了,但他们对此保持沉默,你干吗一定要干涉呢?”

恩格斯想了想,是什么魔鬼缠住了一位“海盗船长”,去干涉他们那种讨人嫌的关系?

父亲站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头。“事情已经过去,好了,跟行政长官的儿子和好吧。躲着点,跟你无关的事,你别管。”

父亲出去了,母亲又对他说:“你父亲的厂子里有个计划,可是,那里的情况不十分好。他需要行政长官成为他的盟友。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他对这件事这样关切的原因了吧?”

“我会饶恕‘通心粉’的。”

“这件事你不要管了,你答应我吗?”

恩格斯打算同意,这时他想起了亨里埃特小姐的话,他要母亲答应不用马车去接他。

“要是你答应我,从此不惹是生非的话……”母亲作出决定,“你可以一个人回家。”恩格斯自然高兴地答应。第二天,卡佩先生和数学代课老师一起走进了教室,只有克吕布施一个人站在凳子前面。“孩子,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老师的话音刚落,克吕布施就熟练地说道:“卡佩先生和迈因霍尔德先生,我承认,我在数学考试时偷抄了拜瑟尔的卷子,我感到十分惭愧,请老师们多多原谅。我保证,今后永远不再发生这种事情。我恳切地请求宽恕。”

恩格斯和全班同学一样,在听了这个裁缝的儿子的悔过之后,都感到十分惊讶。他看见“通心粉”仰靠着椅背,脸上露出洋洋自得的讥笑。全班同学鸦雀无声地坐着,恩格斯感到自己的血直往上涌。他听到卡佩先生用一种温和动听的语调表示要原谅克吕布施的过错。

突然,有一个人站了起来。“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欺骗。拜瑟尔才是抄袭者,克吕布施撒谎。”这人正是罗特。

卡佩失去了自制力:“你知道你说了些什么吗?到前面去,罗特,闭嘴!我……”下面的话都被全班同学七嘴八舌的嚷嚷声淹没了。他们有的支持罗特,有的证实他说的话。最后,大家齐声喊道:“欺骗,欺骗!”

没有人注意这位“海盗船长”,他是唯一没有叫喊的人。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因羞愧和绝望而感到心碎。校长的到来使这场风波立即平静了下来。罗特独自一人站在一排凳子的旁边。“趴下!”校长在同卡佩交换了一下眼色以后发出命令,而不作任何解释。校长的声音很轻,听起来似乎有些痛苦的样子。全班同学都目瞪口呆,数学代课老师的脸也顿时煞白。卡佩从角落里拿来了教鞭。罗特慢慢地趴在椅子上,他的手在发抖。“五下!”校长轻轻地说。卡佩把罗特的头夹在大腿中间,使劲地挥动手臂,教鞭发出呼呼的响声。“一!”恩格斯听见卡佩扯着嗓子喊,接着是:“二!三!四!五!”罗特一声不吭。眼看着罗特受委屈,而自己无力相助,这使“海盗船长”的一颗骄傲的心战栗起来。当罗特从容地回到了凳子旁边时,他只敢朝他的脸看一眼,罗特依然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恩格斯的脑海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人的尊严的感觉。

“这是对你们警告,孩子们。”校长说着,向教室门走去。这时,有一个人跳了起来,喊道:“他是对的!”校长站住了,吃惊地问:“是恩格斯吗?”恩格斯这才明白过来,大声喊叫的原来是自己,亮晶晶的泪珠从脸上滚了下来。校长见此情景,无奈地表示,此事再进行调查。

第二天,行政区长官的儿子没有在学校露面。有人说,他父亲打算把他送到普鲁士一所十分出色的贵族寄宿学校去念书,而那位年轻的师范学校学生却从这个学校里销声匿迹了。

恩格斯的家里人谁都缄口不谈这些事。但他们显然是知道这些事情的。恩格斯从父亲对他流露出的恼怒中觉察到这一点,从母亲带有忧郁的脸上也能看出这一点:“原来你是这样遵守自己的诺言的。”

恩格斯表面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内心是很痛苦的。成熟的理智受到了伤害,他搞不懂上帝的意愿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