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创造进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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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有机体

正是基于这一点,生命体才区别于我们的知觉或科学人为地隔离和封闭起来的一切事物。因此,把生命体和一个无机物体进行类比是不正确的。如果我们非要在无机界找一个可以用于类比的术语,那么,我们就不应该把生命有机体类比为某个确定的物

质对象,而应该把它类比为整个物质宇宙。当然,这种类比没有多大价值,因为生命体是可观测的,而整个宇宙则是由思维构造或重构出来的。不过,这种类比至少能够提醒我们注意到组织结构的基本特征。正如作为整体的宇宙,正如每一个有意识的生命各自的行为那样,存活的有机体是一种绵延的事物。其全部的过去,被延伸到当前,并居住其中,切切实实地行动着。若非如此,我们又如何能够理解它经历了一个个确定而被清晰标记的时期,我们又如何能够理解它改变着自身的年纪——总之,我们又如何理解它拥有一段历史呢?如果单单是考察我自己的身体,我就会发现,它像我的意识一样,一点一点成熟起来,从婴儿期直到老年;它也像我自己一样,渐渐地变老。严格地说,成熟与年老的确仅仅描述了我身体的状况;如果用同样的词语来描述我的意识本身带来的相应变化,那只是一种比喻而已。现在,如果我从生命等级的顶端来观察底端,从分化最高级的地方来观察分化最低级的地方,从人的多细胞有机体来观察纤毛虫的单细胞有机体,我就会发现,即便是在这种简单的细胞中,同样的衰老过程依然存在。经过一定次数的分裂,纤毛虫就再也不能分裂了,尽管也许可能通过改变环境来推迟那个时刻,其中自然出现由结合作用产生的复原现象,但那一刻仍然不能无限地推迟下去a。事实上,a 卡尔金斯,“原生动物生命史研究”,载于《发育机制文献集》,第15卷,1903年,第139~186页。

在这两种极端状态中的有机体是完全个体化的,而在这两种状态之间,还可能发现众多其他状态。这些状态中,个体性的标志没有那么明显,并且,尽管某个地方无疑也存在衰老的过程,人们却无法说出究竟是什么正在变老。另外,根本不存在一个生物学的普遍规律能够精确地、自动地适用于一切生命体。存在的仅仅是一些方向,生命沿这些方向繁衍了普遍意义上的物种。每个特定的物种,在构建它的每个行动步骤中,都确立了自身的独立性,跟随着自身的独特性,或多或少地偏离进化直线,有时甚至会重新登上斜坡,似乎要转而背离最初的方向。论证一棵树永不衰老非常容易,因为树枝末端总是同样新鲜,总是同样有能力发芽繁殖出新的树木。不过,在这样的有机体当中——毕竟,它更像是一个群集,而不是个体——有些东西,确实在变老,即使只是树叶和树干的内部在变老。而单独考察每一个细胞,其老化过程都是独特的。无论哪种生命体,全都在某个地方展开着一个注册表,用来记录时间。

这种说法,仅仅是个比喻。事实上,把每一种与时间相关的表现都比喻为有效行动,把这表现本身比喻为现实,这正是根本的机制。

直接经验徒然无益地向我们揭示:我们的意识存在其根本基础就是记忆,也就是说,是过去向当前的延伸,或者简单说,就是行动着的、不可逆转的绵延。理性也徒然无益地向我们证明:

我们离那些被切割出来的对象以及被常识和科学隔离出来的系统

越远,我们越是深入挖掘其内部,我们就越是要应对一种真实,其最核心的状态是作为整体在发生变化,就好像那些不断累积的过去记忆使这种真实一去不复返。思维的机械直觉比理性更强大,也比直接经验更强大。我们每个人内心无意识地携带的那个形而上学者及其风采——这种风采由人在生物界中占据的位置进行阐释(正如我们将在下文中看到的)——都有固定的要求、现成的解释以及不可更改的前提条件:它们的联合否定实在的绵延。变化必定可以化约为对部分的安排与重组;时间的不可逆性必定与我们的无知有表面的联系;回到过去的不可能性必定仅仅是指人们没有能力将物体放回原处。因而,衰老不是别的,只能是逐渐获得或失去某些实体,或者两者都是。时间对于生命体的现实性,被假定为和它对于沙漏的现实性一样:顶部空了,底部却填满了,而将沙漏反过来,沙子又回到了原先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