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基度山伯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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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幽灵

欧特伊村那座房子,从外表来看,不是那么富丽堂皇,没有人会想到这是那奢华的基督山伯爵的别墅。但这种朴素的情调是让房子主人很称心如意,他曾清楚地吩咐过,不许外表有任何改变。他亲自给菲奥多乔画了一个图样,上面标明了每一棵树的位置以及那条代替石子路的青草走道的长度和宽度。菲奥多乔先生充分展现了他在规划布置方面的幽默和办事的果断麻利。所以这座房子已完全改头换面了。还有一点是最能显出主人学识渊博、领导有方、理家办事有能力的,就是:这座闲置了二十年的房子,在头一天晚上还是如此阴森恐怖,充满了令人恶心的气味,几乎能让人闻到那陈年的腐朽气息,但在第二天,它却换上了一副充满活力的面孔,散发出了房子主人所喜爱的芳香,射进了使他心满意足的光线。当伯爵到来的时候,他只须一伸手就可以够到他的书和武器;他的目光可以停留在他心爱的绘画上;他所宠爱的狗会伸着舌头兴高采烈地在前厅欢迎他;小鸟们那悦耳的歌声也使他心旷神怡;于是,这座从长眠中醒来的房子,就如同森林里睡美人所在的宫殿般立马活跃了起来,鸟儿歌唱,花儿盛开,就像那些我们曾恋过很长时间,当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以致把我们灵魂的一部分留在了那所房子里一样,仆人们也高高兴兴地在前庭来回走动;有些是干厨房活的,他们飘然地从前一天才修好的楼梯滑下,就好像在这座房子里已住了一辈子似的;有些是车房里干活的,那儿有一箱箱编了号的马车备用,看起来就像是已在那儿至少安放了五十年似的,在马厩里,马夫在同马说着话,他们的态度比许多仆人对待他们的主人还要恭敬得多,而马则用嘶鸣来回应他们。

书房里有不到二千册书,分别排在房间的两边。一边都是近代的传奇小说,即使前一天刚出版的新书也可以在这一排由金色和红色封面所组成的庄严的行列中找到。在其他各种家具里,伯爵都找到了他所要找一切——嗅瓶、雪茄、珍玩。“很好!”他说道。于是菲奥多乔就满心欢喜地退了出去。伯爵对于他周围所有人的影响就是这样的强大。

六点整,大门口响起了得得的马蹄声,是那位驻阿尔及利亚的骑兵上尉,他是骑着米狄亚来的。基督山满脸微笑地在门口等候他。

“我就知道肯定是我最先到,”摩列恩大声说,“我是故意要比别人提前一分钟到您这儿的。尤利和埃曼纽埃尔托我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啊,这儿可真漂亮!但请告诉我,伯爵,您有人照顾我的马吗?”

“放心好了,亲爱的玛希梅拉,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又两辆马车驶来,一直赶到台阶前面才停住。得波利脚刚着地,就站在了车门前面,他把手伸给男爵夫人,男爵夫人便扶着他的手下了车,她扶手时表情有点异样,这一点也只有墓督山才能发觉。真的,什么也休想逃过伯爵的眼睛。他注意到一张小纸条从泰戈朗尔夫人的手里塞进了部长秘书手里,塞得非常熟练,证明这个动作是常做的。紧跟在泰戈朗尔夫人后面出来的是那位银行家,只见他的脸色很苍白,好像他不是从马车里出来而是刚死过一次。泰戈朗尔夫人快速向周围巡视了一眼。只有基督山一个人明白这一眼的意义。她在用她的眼光拥抱前庭、廊柱和房子的正面,然后,压抑内心微微的激动,不致脸色变白,从而被人看透。她走上了台阶,希望摩列恩把那匹米狄亚卖给她,但因为基督山的涉入,她没能实现自己的愿望。泰戈朗尔有些生气地制止了她的行为,但她却假装没听见,什么也没说。基督山看到她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发作脾气,就微笑了一下,把两只硕大无比的瓷瓶指给她看,给她讲起了它们的来历。这时,泰戈朗尔对这些奇妙的故事不感兴趣,正无聊地在那儿把一棵桔子树上盛开着的花一朵一朵地掰掉。扯完了桔子花,他又去招惹仙人掌,但这东西可不像桔子树那么容易扯,所以他被很严重地刺了一下。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抹了抹眼睛,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似的。

“巴陀罗米奥·喀沃奥卡迪少校和昂得列·喀沃奥卡迪子爵到!”波普司丁在通报。

系着一条刚被裁缝做好的黑缎子领巾,留着灰色的胡须,一对金鱼眼,身着一套挂着三个勋章和五个十字奖章的少校制服,这些毋庸置疑都显示出了一个老军人的派头。这就是巴陀罗米奥·喀沃奥卡迪,我们已经熟悉的那位慈父的仪容。紧靠着他,从头到脚穿着一新的,满面笑容的,是我们也熟悉的那位孝子——昂得列·喀沃奥卡迪子爵。他们父子的出现,引发了人们的一声讨论。“威昂弗先生偕夫人到!”波普司丁喊道。

“那两个人进来了。”威昂弗先生虽尽量控制着,但他的神色还是异于平常,当基督山和他握手的时候,他发觉那只手微微在颤抖。“的确,只有女人才懂得怎么装模作样。”他自己心里说,同时瞟了一眼泰戈朗尔夫人,泰戈朗尔夫人此时正在对检察官微笑,然后他拥抱了一下他的妻子。不久,伯爵看到菲奥多乔踏进了隔壁房间里(在这之前,菲奥多乔一直都在另外几个房间里忙碌着)。伯爵走到他跟前,想方设法让他去看房间里的客人,并有意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天哪!”只见菲奥多乔惊叫道。他指着泰戈朗尔夫人,“原来她就是那个孕妇,那个一边散步、一边等候……”菲奥多乔目瞪口呆在那虚掩着的门口,瞪着眼,头发都立了起来。

“等候谁?”

菲奥多乔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威昂弗。“噢,噢!难道我没杀死他!”

“真的,我看你快要发疯啦,好菲奥多乔。”伯爵说道。

“也就是说他没死!”

“钟表显示已经六点半了,菲奥多乔先生,”伯爵严厉地说道,“曾指示过这个时候酒席开始的,我可不愿意多等。”于是他回到了他的客人那儿,菲奥多乔在墙上靠了一会儿,强撑着回到了餐厅里。五分钟过后,客厅的门敞开,菲奥多乔像尚蒂伊的瓦代尔一样,强压着内心的激动说道:“禀告伯爵阁下,准备开宴了。”

基督山伯爵伸出他的胳膊给了威昂弗夫人。“威昂弗先生,”他说,“请您引导泰戈朗尔男爵夫人好吗?”

威昂弗应允,于是他们转到了餐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