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基度山伯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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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远方的消息

假如沃拉迪妮能看到佛朗茨离开洛沃笛艾先生房间时的那种举止和神情,她可能也会对他产生一丝同情的。威昂弗说了几句棋棱两可、言不由衷的话,就回到他自己的书房,大约两小时之后,他收到下面的这封信:“今天早晨的那一番揭露以后,洛沃笛艾·威昂弗先生想必已经知晓了:他的家庭和佛朗茨·伊皮奈先生的家庭联姻是不可能的了。佛朗茨·伊皮奈先生认为威昂弗先生似乎早已经知道今天早晨所讲的那件事,但至少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番表白,佛朗茨先生深表震惊。”

而此时如果有人看见这位法官大人,见到他被打击得垂头丧气的神态,他将会相信威昂弗未曾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的确,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父亲竟会坦白或冒失地讲出这么一段历史来。这封言词激烈的信对威昂弗的自尊心是一个严重的打击,因为在那之前,写这封信的人一段都是如此温文可敬的。

威昂弗刚回到他的书房,他的妻子就进来了。佛朗茨在洛沃笛艾先生召见之后的突然离开使每一个人都非常惊奇,威昂弗夫人独自和公证人以及见证人在一起,她这时愈来愈觉着困惑了。她再也忍受不了,便起身离开,说她要去问问原因。威昂弗先生对这件事只是说洛沃笛艾先生向伊皮奈先生和他作了一番解释,沃拉迪妮和佛朗茨的婚姻将会因此而破裂。用这个理由去搪塞那些等着她回去的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她只说洛沃笛艾先生在开始商讨的时候突然昏了过去,签约仪式要穿过几天才能举行。这个消息虽然是假的,但是紧随着那两件同样不幸的事件之后宣布出来,还是让听的人感到吃惊,他们默默地告退了,此时此刻,沃拉迪妮真是又惊又喜,她拥抱着那个衰弱的老人,感谢他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打断了那条她一直认为无法摆脱的枷锁,然后请求让她回到自己的屋里去休息一下,洛沃笛艾表示他可以答应她的请求。但沃拉迪妮一旦获得自由,却并没有回到她自己的屋里去,她转进一条走廊里,打开走廊一头的一扇小门,马上就到了花园里。在这种种接连而来的怪事发生的时候,沃拉迪妮的脑子里老是存有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她觉得摩列恩随时会带着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身子出现,来阻止婚约的签订,像《拉马摩尔的新娘》一书中的莱文斯乌德爵士一样。沃拉迪妮这时的确也应该到后门口去一下了。玛希梅拉看到佛朗茨和威昂弗先生一同离开了坟场,就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意图。他尾随着伊皮奈先生,见他进去,出来,然后又带着昂尔菲和夏多·勒诺进去。事情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他急忙赶到他的菜园里去等待消息——因为沃拉迪妮一有脱身的机会,一定会来见他。他的猜测完全正确,他从木板缝里瞧见那位年轻女郎摆脱了以往那种小心谨慎的样子,急急忙忙向他奔来。玛希梅拉一见到她,就完全放心了,而她说出的第一句话又使他的内心欢喜得猛跳起来。

“我们得救啦!”沃拉迪妮说。

“得救啦!”摩列恩应声说说,他无法相信能有这样的快乐。“谁救我们?”

“我的祖父。噢,摩列恩!爱他吧,是他给我们带来了好运!”

摩列恩发誓要用全部的真心去爱他。他发这个誓言并不费力,因为他这时觉着爱洛沃笛艾已经超越了朋友和父亲——他把他崇拜得像一位天神。

“但是告诉我,沃拉迪妮,这事是如何成功的?他用的是什么有效的方法呢?”

沃拉迪妮本想把全部经过讲出来,但猛然意识到,假如那么做,就会泄露一个令人震惊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不仅牵涉到别人,而且也牵涉到她的祖父,于是她就说:“这件事我以后会仔细地对你讲述。”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在我成为你的妻子以后。”

话题现在已转到摩列恩最关心的这一方面了,此时他可以接受所有的让步,他觉得他已经知道的这些消息足够让自己欢喜的了。一天能听到如此多的消息已经够了。然而,在沃拉迪妮没有同意他第二天晚上再次相见之前,他还是不肯离开。沃拉迪妮答应了摩列恩向她提出的一切要求,一小时以前,假如有人对她说她能不嫁给佛朗茨,她还感到难以相信,但现在假如有人向她说她能和玛希梅拉结婚,她自然就不会觉着那么难以相信了。

在刚才陈述过的那场会见进行的过程中,威昂弗夫人已去见过了洛沃笛艾先生。老人像从前见到她的时候一样,用冷漠和憎恶的目光和厌恶的神情看着她。但她说出的话并不像她本人那么令人厌烦,她是来请求老人把遗产仍旧留给他的孙女儿沃拉迪妮。第二天,洛沃笛艾先生派人去请公证人:把以前的那份遗嘱销毁,重新另立一份,在新立的遗嘱里,他把他的全部财产都留给了沃拉迪妮,条件是她永远不能离开他。于是大家都传说:威昂弗小姐本来就是什·迈勒侯爵夫妇的继承人,现在又赢得了她祖父的疼爱,将来每年都有可以得到一笔三十万里弗的收入。

与威昂弗先生家里解除婚约的同时,基督山已去拜访过一次蒙奥瑟弗伯爵,然后,蒙奥瑟弗伯爵为了表示他对泰戈朗尔的尊敬,他身穿中将制服,挂上他的所有勋章,这样打扮好以后,就吩咐人备上他最健壮的马匹,赶到安顿大马路去拜访老朋友泰戈朗尔,提出两家正式结亲的要求。但泰戈朗尔并不像他的亲家一样着急,而是想推辞或者拒绝婚约。蒙奥瑟弗找出很多理由来询问泰戈朗尔放弃婚约的原因,但都没得到结果。泰戈朗尔注意到:在这次谈话的过程中,蒙奥瑟弗始终不敢问是不是因为他自己,泰戈朗尔才违背他的承诺。

那天晚上,泰戈朗尔和几位朋友商量了很长时间;喀沃奥卡迪先生则在客厅里陪着太太小姐,他最后一个离开那位银行家的家。

第二天早晨,泰戈朗尔一起床就寻找当天的报纸。报纸拿来了。他把其余三四份搁在一旁,自己拿起《大公报》,也就是彼桑主编的那份报。他匆忙地撕掉封套,手忙脚乱地打开那份报纸,毫无兴趣地掀过“巴黎大事”版,翻到杂项消息栏,带着一个邪恶的微笑把目光停驻在一段以“亚尼纳通讯”开始的文字上。“太棒了!”泰戈朗尔在看完那一段消息后说,“这儿有一小段关于费奥纳多上校的文字,这一段文字,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可以省掉我一番劲儿,免得再跟蒙奥瑟弗伯爵来解释了。”

与此同时——就是说,在早晨九点钟,昂尔菲·蒙奥瑟弗穿上一套笔挺的黑制服,情绪激昂地来到香榭丽舍大道去拜访墓督山,但伯爵并不在家,恰巧在射击房门口看到了伯爵的马车。他希望伯爵能出面为他作证,因为他认为那个彼桑玷污了他父亲的名誉,他想找他决斗,但伯爵拒绝了邀请。他建议昂尔菲去查清事情的真相,也许事实真得像报纸所说是他的父亲出卖了昂利总督。但昂尔菲不赞同这个假设,他不满地离开了。蒙奥瑟弗在门口找到他的双轮马车,努力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怒火,立刻驱车到彼桑家里去。彼桑在他的办公室里。这是一个阴暗的房间,而且处处都是灰尘,从没人记得的年代起,报馆编辑的办公室就是这个样子子。仆人通报昂尔菲·蒙奥瑟弗先生来访。彼桑要他再重说一遍,但还是有点不太相信,他喊道:“请进!”昂尔菲进来了。彼桑见他的朋友踩踏着散乱堆放在房间里的报纸走进来,就发出了一声叫喊。“咦!咦!我亲爱的昂尔菲!”他把手伸给那个青年说。“你这是怎么啦?是发疯了还是想来和我一起吃顿早餐呢?自己想办法找个地方坐吧,那盆天竺葵的旁边有把椅子,房间里只剩下这把椅子了,它让我不忘记世界上除了纸张以外还有别的东西。”

“彼桑,”昂尔菲说,“我是找你的报纸算账来了。”

“你,蒙奥瑟弗?你有什么事情要找它算账?”

“我希望你能更正那里面的一段话。”彼桑读过报纸以后,决定调查清楚后再作更正,但昂尔菲却坚持当场马上更正。

“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向你解释,而且用我的人格担保,对你抨击指责我的这件事情我压根一点儿都不知道。”彼桑说,“我还可以向你申明,除了你以外,没有人认为费奥纳多那个名字就是蒙奥瑟弗伯爵。在我作了这样的声明以后,你难道还坚持要我更正,而且如果我不更正,就要和我进行决斗?”

“我不打算改变我最初的想法。”

“那么好吧,我亲爱的先生,现在我同意和你比个高低。但我需要三个星期的准备时间,当那个时间来临的时候,我将来对你说:‘那个消息是不正确的,我同意更正’,或是,‘那个消息是确实的’。然后,我就立即从剑鞘里抽出剑、或从盒子里拔出手枪,两者随便。”“三个星期!”昂尔菲叫道,“当我蒙受着羞辱的时候,三个星期相当于三个世纪呀。”

“如果你还是我的朋友,我就会说:‘耐心一点吧,我的朋友。’但你自己想要与我为敌,所以我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阁下?’”

“好吧,那就三个星期吧,”蒙奥瑟弗说,“但请记住,三个星期结束的时候,不许再延期或者推托,以此避免——”

“昂尔菲·蒙奥瑟弗先生,”彼桑也站起身来说,“在三个星期之内——也就是说,二十一天之内——我不会把你扔到窗户外面去,而在那个时间还没有过去以前,你也没有权利来打破我的脑袋。今天是八月二十九,所以约定的时间应是在九月二十一,在那个时间到来之前——我现在要给你一个郑重的忠告——我们不要胡乱争吵,像那两条拴在对面屋柱上的狗一样。”

说完这些话后,彼桑就冷漠地向昂尔菲鞠了一躬,转身走进了他的印刷间。昂尔菲则把他的满腔怒火发泄到一堆报纸上,用自己的手杖把它们打得满屋子乱飞,经过这番发泄以后,他走了,——但在离开以前,他朝印刷间的门口走过去几次,似乎是很想进去的样子。

昂尔菲使劲儿抽打着他的马,如同刚才杖打那些给他带来无限烦恼的无辜的报纸一样,在他经过林荫大道的时候,他看见摩列恩睁着大眼,步履匆忙匆匆地走过来。他正往中国澡堂前面走,看来像是从圣·马丁门那个方向来的,要向玛德伦大道去。“啊,”蒙奥瑟弗说,“那边儿倒有一个心情愉快的人!”昂尔菲的观察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