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基度山伯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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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诺言

那人果然是玛希梅拉·摩列恩。自从前一天起。他一直愁肠满腹。凭着情人们所特有的本能,在侯爵去世和什·迈勒夫人回来以后,他推测到威昂弗先生的家里准会发生对他与沃拉迪妮的爱情利害攸关的事情。我们马上就会看到,他的预感的确成为了现实。使他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地来到栗子树下铁门前的,也不再仅仅是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沃拉迪妮并不知道摩列恩在等她,以前他是不会这个时候来的,所以她到花园里来,仅仅是一种巧合,说得更恰当些,是一种心灵感应的结果。一听到摩列恩喊她,她就朝门口跑去。

“这个时候来了?”她说。

“是的,我可怜的沃拉迪妮,”摩列恩答道,“我给你带来了不好的消息也准备再听到同样糟糕的消息。”

“看来,这的确是座不吉利的房子了!”沃拉迪妮说,“说吧,玛希梅拉,尽管眼前这些痛苦已经让人难以忍受了。”

“亲爱的沃拉迪妮,”摩列恩拼命压抑自己沮丧的心情,说,“好好听着,我求求你,我是很认真地说这件事的。他们计划什么时候让你们结婚。”

“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沃拉迪妮说,“对你,我没有什么可以的。今天早上他们谈到了我的婚事,我那亲爱的外婆,我原来认为她能够帮助我,可是她不仅同意这门亲事,而且希望赶早点成亲,他们就等伊皮奈先生一到,就马上签订婚约。”

年轻人悲伤地长叹了一声,绝望地凝视着姑娘。“唉!”他用低沉的声音说,“这太残酷了,你很快就将属于他,你明天就有可能和伊皮奈先生订婚了。今天早晨他已经来到巴黎了。”

沃拉迪妮喊了一声。

“可怜的玛希梅拉!”沃拉迪妮喃喃地说。

“沃拉迪妮,现在你就明确答复我吧。要知道,生与死都由你决定。你打算怎么办?”

沃拉迪妮低垂下头,她极其痛苦,心烦意乱。她浑身颤抖,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望着摩列恩。去和她的父亲、她的外祖母以及她的整个家庭抗争,这种念头她想都不敢想。

“跟我走吧!”摩列恩说,“我领你到我的妹妹那儿,她做你的妹妹如完全合适。我们乘船到阿尔及利亚,到英国,到美国去,如你愿意的,我们到乡下去住,等到我们的朋友们为咱俩说情,你的家人回心转意时我们再返回巴黎。”

沃拉迪妮摇摇头。“我怕,玛希梅拉,”她说,“这是个令人发疯的主意,如果我不果断地阻止你,我就比你更疯狂了。不可能的,摩列恩,那样做不行!”

“那么你愿意屈服予命运之神,连一丝反抗都不想吗!”摩列恩表情失望地说。

“是的——即使我因此而死去!”

“小姐,”摩列恩苦笑着说,“我是有些自私,这一点您已经说过了。作为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我没有想过别人处在我的位置上会怎么做,而只片面地思考我自己准备怎么做。我只想说我们俩人相识已整整一年了。从第一次遇到您,我就把我的所有幸福都寄托在一种可能性上,希望我能赢得您的爱情。从您坦白爱我时,我就把和您在一起看得比什么都重,我把这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现在,我不敢再想了。我只能说,命运之神已转过身来袭击我。我以为可以赢得天堂,但我输了。”

摩列恩的表情非常平静。沃拉迪妮用她那对敏锐的大眼睛注视着他,努力不在摩列恩面前流露出她内心折磨着她的痛苦。

“您改变主意了吗,沃拉迪妮!”

“那是无法改变的,可怜的人呵!你知道那是命中注定无法改变的!”姑娘喊道。

“那么再见了,沃拉迪妮!”

沃拉迪妮拼命摇动着那扇门,她没想到自己竟能有如此大的力气,当摩列恩转身离去的时候,她把两只手从门缝里伸出去,用力地挥动着她的手臂。“我必须知道你要去做什么?”她说,“你到哪儿去?”

他走上前来,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如果不是他的脸色很苍白,别人还以为他跟往常一样快乐呢。“听着,我亲爱的,我要等到最后一刻,当我不幸的命运已经注定,无可挽回,毫无希望的时候,我就写封密信给我的妹夫,另外再写一封给警察总监,把我的计划告诉他们,然后,到一个树林的拐角处,或者到一个深谷的悬崖边,或者在一条河的堤岸旁,我将毫不犹豫地,就像我是法国最正直的人的儿子那样果断地结束我的生命。”

沃拉迪妮浑身不断地发抖。她那两只紧握铁门的手松了开来,她的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眼泪不停地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年轻人悲痛而又坚决地站在她的前面。

“哦!可怜可怜我吧,”她说,“你说你会活下去的,对吗?”

“不!我以人格保证,”玛希梅拉说,“但那不会影响到你。你尽了你的责任,你可以放心了。”

沃拉迪妮跪到地上,他的手紧紧地按在胸口,她感到自己的心快要碎了。“玛希梅拉!”她说,“玛希梅拉,我的朋友,我在人间的大哥,我天上的真正的丈夫,我求求你,像我一样坚强地活下去,也许有一天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别了,沃拉迪妮。”摩列恩又说。

“我的上帝,”沃拉迪妮脸上展现出一种看破一切的超然的表情,她把双手举向天空,说,“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想做一个孝顺的女儿——我曾祈求、请愿、哀告,上帝对我的祈求、哀恳或我的眼泪毫不理睬。好吧,”她擦干脸上的泪水异常坚定地继续说,“我不愿意在悔恨中死去,我宁愿羞愧而死。你可以活下去,玛希梅拉,我永远都是你的,几点钟?什么时候?马上就走吗?说吧,命令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摩列恩本来已经走出几步,这时又转过身来,他的脸因喜悦而变得发白,他把双手从铁门的缺口处向沃拉迪妮伸过去。

“沃拉迪妮,”他说,“亲爱的沃拉迪妮,你千万别这样说,还是让我去死吧。既然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不想强迫你做事。你是因为怜爱才叮嘱我活下来,是吗?那么我还是宁愿去死。”

“真的,”沃拉迪妮喃喃说,“如果他不关心我,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关心我呢?除了他以外,没有人在我悲伤的时候来安慰我,我这颗流血的心能在谁的怀里得到安宁呢?他,他,永远是他!是的,你说得对,玛希梅拉,我愿意跟你去,我愿意离开父母,我愿意放弃一切。哦,我这没有孝心的人啊!”

沃拉迪妮哽咽着喊道,“我愿意放弃一切,包括我那亲爱的老祖父,哦,我把他忘了。”

“不,”玛希梅拉说,“你不会和他分开的。你说洛沃笛艾先生喜欢我。在你出走以前,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他,假如他同意,就说明上帝站在我们一边。我们结婚后马上就把他接来和我们一起住,那时,他不是有一个孩子,而是有两个了。你告诉过我你怎样和他讲话以及他如何回答你,我很快就能用那种语言和他交流,沃拉迪妮。我向你保证,我们的前景不是暗淡,而是充满光明和幸福。”

“哦!瞧,玛希梅拉,看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有多重要!你差一点儿就说服你了,可是你说的本来都是疯话,因为我的父亲会责骂我。他是个无情的人,决不会原谅我的。现在听我说,玛希梅拉,假如凭我的主意、我的恳求或者由于其他意外——总之,不论是什么原因,只要这件婚事延期,你愿不愿等待?”

“当然,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绝不能让这门婚事成为事实,即使你被带到一位法官或一位教士前面,你也一定要拒绝。”

“世界上对来说我最崇高的人是我的母亲,我用她的名誉向你发誓。”

“那么,我们等待吧。”摩列恩说。

“是的,我们等待吧,”沃拉迪妮说完这几个字后她那紧张的心情逐渐放松了,“世界上有许多许多事情,可以拯救我们这些遭遇恶运的人呢。”

“我完全相信,沃拉迪妮,”摩列恩说,“你一定会做得很好的,只是假如他们不理会你的恳求,如果你的父亲和什·迈勒夫人坚持在明天就叫佛朗茨先生来签订婚约——”

“那时我会忠于我的诺言,摩列恩。”

“你不去签约。”

“来找你,咱们一起逃走。但从现在起直到那时,我们不要去冒险违背上帝的旨意,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们没有被人发现,这是奇迹、是天意,如果我们被人撞见,如果别人知道我们是这样会面的,我们就彻底完了。”

“你说得对,沃拉迪妮。可是我怎么知道。”

“到公证人狄思康先生那儿去打探消息好了。”

“我认识他。”

“我也会想办法告诉你的,等我的消息吧。玛希梅拉,我跟你一样非常讨厌这桩婚事啊!”

“谢谢你,我心爱的沃拉迪妮,谢谢你,这足够了。我一旦知道要签婚约,就马上赶到这个地方。我能够帮助你很轻松地翻过这道墙头,门口将有马车等着我们,我带你到我的妹妹家里。我们先在那儿住下来,暂时隐居,或者仍然就参加社交活动,都随你的心愿,我们要用自己的力量来反抗压迫,我们不会像绵羊似的乖乖地被人处死,只用哀叫来求饶。”

“好吧,”沃拉迪妮说。“我也要对你说一句:玛希梅拉,我相信你会把事情做得恰到好处。”

“哦!”

“怎么样!你对你妻子满意了吗?”姑娘悲伤地问。

“我心爱的沃拉迪妮,如果就说一声‘是’,那太少了。”

“但还是说吧。”

沃拉迪妮走近一点,把她的嘴唇紧凑到铁门上,几乎碰到摩列恩的嘴唇,因为摩列恩的脸紧紧地贴在又冷又硬的铁栅的那一边。

“再见,那么再见。”沃拉迪妮说。硬起心肠转身就走。

“你会写信给我吗?”

“会的。”

“谢谢,谢谢,亲爱的妻子,再见!”摩列恩抛出一个热情的飞吻,沃拉迪妮飞也似地沿着来时的路跑回去。摩列恩一直听到她的衣服磨擦树枝的声音和小径上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才带着一种无比激动的微笑抬起头来,感谢上帝允许他得到这样的真爱,然后他也走了。年轻人回到家里,等了整整一夜和一个白天,始终没有听到任何消息。第三天早晨十点钟左右,正当他打算出门去拜访公证人狄思康先生的时候,邮差送来了一封短信,他知道这是沃拉迪妮寄来的,虽然他以前并没有看见过她的笔迹。那封信的内容如下:“眼泪、请求、祈祷都没有效果,昨天,我到圣费里浦教堂去呆了两小时,在那段时间里,我从灵魂深处向上帝祈祷。老天也像人一样的固执,签订婚约的仪式已定在今晚九点钟举行。我只能遵守一项诺言,只有一颗心可以给人。那项诺言是为你而守的,那颗心是归属于你的。那么,今天晚上九点一刻在后门口见。你的未婚妻沃拉迪妮·威昂弗又——我那可怜的外祖母的病情越来越坏了。昨天,她发烧严重到使她快要发昏了,今天,她的发昏又使她近于发疯。摩列恩,你会好好对待我,使我忘记这样无情地抛下她,是不是?今天晚上签订婚约,我想他们并没有告诉洛沃笛艾祖父。”

收到沃拉迪妮的信并没有让摩列恩感到高兴。在我那位公证人确认后他又去求见基督山,从那里知道了更多的情况。佛朗若曾亲自对伯爵讲过有关仪式和事情,威昂弗夫人也曾因不能请伯爵去参加典礼,在信中请求他谅解。什·迈勒先生的去世和什·迈勒夫人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可避免地给聚会笼罩上一层凄凉阴影,她不想让伯爵也感受到这种忧伤,她只想使他时时都充满幸福享受快乐。

佛朗茨曾在昨天去拜访见什·迈勒夫人,她起身接见他,在那次会面以后,她不得不又回到床上。摩列恩的着急心情没有逃过伯爵的眼睛,这是很容易想像出来的。所以基督山对他比以往常更亲热,的确,他的态度是这样的温和,以致摩列恩几次想把事实都告诉他。但想到他对沃拉迪妮所许下的诺言,他又忍住了。那天他把沃拉迪妮的信读了几十遍,这是她给他的第一封信,可这是在什么样的境遇之下写的信啊,他每读一遍,便重申他的誓言,发誓要让她幸福。时间终于临近了。一个人一旦深陷在爱河之中,是决不肯让他的钟表按部就班地向前走的。摩列恩把他的钟表折腾得够呛,以致在六点钟的时候,钟表的指针已指到八点半上了。摩列恩很早就到了那个地方,他心急如焚地望着他的表。

最后,十点半的钟声终于敲响了。不能再等下去了。他的太阳穴上的血管猛烈地跳动着,他的眼睛逐渐模糊了。他把一条腿跨过墙头,瞬间已跳到那一边。现在他已经在威昂弗的家里了。

整幢房子里的这种漆黑和静寂比沃拉迪妮不来更使摩列恩感到恐惧不安。他神情昏乱,心情沮丧得几乎发疯了。他决定不顾一切地去和沃拉迪妮见一面,看一看他所害怕的那种不幸是否是真的。

月亮从那片遮住它的云后面逃出来,摩列恩看见威昂弗出现在台阶前,身后跟着一个黑衣服的绅士。他们走下台阶,向树丛这边走过来,摩列恩很快认出另外那位绅士是阿夫里尼医生。看到他们朝自己这边走过来,他机械地向后退去,直到他发现树丛中央的一棵无花果树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不得不停在那儿,很快那两位绅士也停住了脚步。

“啊,我亲爱的医生,”检察官说,“这是上帝在惩罚我的宅子啊!多恐怖的猝死啊!简直是一个晴天霹雳!您别来安慰我!唉!这样的伤心事是无法安慰的。这个心头的创伤真是太深了!她死了!她死了!”

接下来听到的话,使这个青年更加可怜这个家庭的不幸。什·迈勒夫人是急性痉挛和被植物物质的毒药毒死的。医生请求验尸,但被威昂弗拒绝了,理由是他不想让太太和女儿太难过,也不能让那些仇家看笑话。医生答应帮他保守这个秘密,然后他们进屋去了。

他们走后,摩列恩从树丛里走出来,月光照到他那苍白的脸上,使他看起来简直像是一个鬼魂。“上帝用明确而残忍的方式成全了我,”他说,“但沃拉迪妮,可怜的姑娘!她怎么能承受得了这么多的痛苦呢?”

当他在此自言自语的时候,他交替地望着那个挂红色窗帷的窗口和那三个挂白色窗帷的窗口。他看到其中有一扇窗户是开着的。壁炉架上的一支蜡烛把一部分惨白的光射到外面来,阳台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摩列恩打了一个冷颤,他似乎听到了低泣的声音。

他向来非常勇敢,但现在,在爱情与恐惧这两种人类最强烈的情感的交替刺激之下,他已处于烦躁不安和亢奋的状态,甚至产生了迷信的幻觉。虽然他这样藏在树从中,沃拉迪妮是不可能看见他的,但他仿佛听到窗口的那个人影在召唤他。他三步两步跨过那片被月光染成白色的花圃,穿过房子前面的那排桔子树,跑到台阶前面,推开那扇毫无阻力的门。摩列恩因为无意中听到了那次秘密谈话,所以那具尸体对他来说尤其触目惊心。沃拉迪妮跪在床边,她的头深埋在安乐椅的椅垫里,双手紧紧地按在头顶上,她浑身颤抖着啜泣着。那扇窗还是开着的,但她已从窗边回来,正在祈祷,她的声音即使心如铁石的人听了也会感动的,她讲得很急促,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说些什么——因为悲伤几乎使她窒息了。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透进来,使灯光显得更加苍白,使这个凄凉的场景更显阴森恐怖。摩列恩忍受不了这种情景,他并不是一个特别虔诚,易于动感情的人,但沃拉迪妮在他的面前扭着双手痛苦地哭泣,他却不能忍受的。他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喊她,于是,沃拉迪妮抬起满脸泪痕印头来,向他转过身。沃拉迪妮发觉他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表示出惊奇的神色。一颗盛载着深重痛苦的心对于较弱的情感是不能细微体验的。摩列恩向她伸出手。沃拉迪妮指一指床上的尸体,表示这是她之所以不能赴约的原因,然后又开始哭泣起来。一时间那个房间里的两个人都不敢说话。他们不敢打破死神所布下的寂静,最后还是沃拉迪妮先开口了。她说佛朗茨先生来签约的时候,她那亲爱的外祖母刚好断气。经历了这场剧痛后,她似乎已经坚强起来。她决定带摩列恩去见她的祖父,因为他是她在这个家里唯一的朋友。于是她越过走廊,领着摩列恩走下一座很窄的楼梯向洛沃笛艾先生的房间走去,摩列恩轻手轻脚地跟在她的身后。他们在房门口遇到了那个老仆人。

“巴罗斯,”沃拉迪妮说,“把门关上,别让人进来。”她先进去。

洛沃笛艾正坐在他的椅子里,在倾听每一个轻微的声音,眼睛注视着门口,当看到沃拉迪妮后他的眼睛里顿时闪出了亮光。

姑娘的脸上带着一种严肃庄重的神情,老人吃了一惊,他那眼光里立刻充满了询问的神情。

“亲爱的爷爷,”沃拉迪妮焦急地说,“您知道,可怜的外祖母已经在一个小时以前去世了,现在只剩下您一个人爱我了。”

老人的双眼里充满了对她的怜爱。

“那么我应该向您倾述我内心的所思所想,是不是?”

老人作了一个完全同意的表示。

沃拉迪妮把玛希梅拉拉进屋来。“那么,请认真瞧瞧这位先生。”老人用略带惊奇的眼神盯住摩列恩。“这位是玛希梅拉·摩列恩先生,”她说,“就是马赛那个商人的儿子,您一定听说过的吧。”

“是的。”老人回答。

“他们家的名誉是人所共知的,而玛希梅拉可能会继续继承发扬,尽管才三十岁,但他已经是上尉了,而且还是荣誉团的军官。”

老人表示记得他。

“啊,爷爷,”沃拉迪妮跪在老人面前,指着玛希梅拉说,“我爱他,而且只爱他一个人,如果强迫我嫁给别人,我宁可以死相抗。”

从那老人的眼睛可以看出他的头脑里的许多纷乱的念头。

“您也喜欢玛希梅拉·摩列恩先生,是吧,爷爷?”

“是的。”老人同意。

“我们是您的孩子,您会支持我们反对我父亲的做法对吧?”

洛沃笛艾把目光落到摩列恩身上,像是说:“那得看情况了。”

玛希梅拉知道了老人的心思。“小姐,”他说,“在你外祖母房间里你还有一项神圣的职责得去履行,你能让我跟洛沃笛艾先生说几句话吗?”

“对了。”老人的眼光说。然后他又忧心忡忡地望凝视沃拉迪妮。

“您担心他不理解您的意思吗,亲爱的爷爷?”

“他能理解,我们经常聊起您,因此他完全明白我和您交流的方式。”然后她冲玛希梅拉微微一笑,虽然笑里暗含着悲伤,却仍然楚楚动人,“凡是我所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她说。

沃拉迪妮站起来,搬了一把椅子给摩列恩,叮嘱巴罗斯不要放任何人进来,她温柔地拥抱了祖父一下,告别了摩列恩,然后就出去了。为了向洛沃笛艾证明他的确获得沃拉迪妮的信任和知道他们的全部秘密,摩列恩拿起字典、一支笔、一张纸,把它们都放在一张点着灯的桌子上。

摩列恩将他们彼此爱恋并准备白头偕老的事情告诉了老人,也提到了下一步他们的两个打算,要么偷偷地去自己的妹妹家结婚;要么向佛朗茨先生公开他们的关系,恳请他同意解除以前的婚约,但这两个想法老人都不同意,老人的回答是等待。他相信他自己能让这两个年轻人获得幸福。摩恩从老人那自信的神情中看到了希望。

经老人同意后他吻了一下老人的前额,就吻在沃拉迪妮刚刚吻过的那个地方。然后他向老人鞠一躬,告退出去。他在门外找到巴罗斯。沃拉迪妮刚才吩咐过他在门外等候摩列恩。他领着摩列恩沿一条黑弄堂走到一扇通向花园的小门口。摩列恩很快就找到他进来的地点,他攀着树枝爬上墙顶,借助梯子,一会儿就到了那片苜蓿田里,他的轻便马车依旧等在那儿。他跳上马车。虽然喜怒哀乐的各种情感搅得他十分疲倦,但他心里却舒坦多了。深夜他回到密斯雷路自己的住处,像醉汉一样躺在床上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