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基度山伯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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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舞会

就在泰戈朗尔夫人去见检察官那天,一辆旅行马车驶进了海尔达路,穿过了二十七号大门,在园子里停了下来。不久,车门被打开,蒙奥瑟弗夫人扶着她儿子的肩膀下了车。昂尔菲很快就离开了她,吩咐套马,在一番打扮之后,就驾车到了香榭丽舍大道,基督山的家里。伯爵带着他那种习惯性的微笑出来迎接他。说来也怪,伯爵这个人,似乎谁都没有办法进一步和他有密切的关系。凡是想和他结成知已的人,都会遇到一重无法逾越的障碍。蒙奥瑟弗本来是张开着双臂向他飞奔过去的,但一到跟前,他的心就变冷了,尽管对方的脸上依旧挂着友好的甜甜微笑,他却只敢伸出一只手去。基督山以他那一贯的习惯,和那只手冷淡地握了一下。

“唉!”昂尔菲说,“我来啦,亲爱的伯爵。”

“欢迎你回来!”

“我是一个钟头以前才到的。”

“是从迪埃普来的吗?”

“不,从的黎港来。”

“啊,真的!”

“我第一个就想来拜访您。”

“您真太好了。”基督山用一种漠不关心的口吻说道。

“唉!情况怎么样?”

“事情很简单,泰戈朗尔先生到我这里来吃了一次饭。”

“这我知道,正是为了躲开他,家母和我才离开巴黎的。”

“但同席的还有昂得列·喀沃奥卡迪先生。”

“您那位意大利王子吗?”

“别那么夸张,昂得列先生还在自称为子爵呢。”

“他自称,您说?”

“没错,他自称。”

“那么他不是个子爵喽?”

“哦!这我怎么知道?他这样自称,我理所当然也就这样称呼他,别人也都这样称呼他。”

“您这个人真是古怪!还有什么情况?您说泰戈朗尔先生在您这儿吃过饭?”

“是的。”

“还有您那位昂得列·喀沃奥卡迪子爵?”

“还有喀沃奥卡迪子爵,他的侯爵父亲,泰戈朗尔夫人,威昂弗先生夫妇——很难得的贵宾——得波利,玛希梅拉·摩列恩,还有谁,等一等——啊!夏多·勒诺先生。”

“他们有提到过我吗?”

“确切地说没有。”

“那实在是太糟糕了。”

“为什么?我依稀记得您是希望他们忘记您的?”

“假如他们没有提到过我,我便可以肯定他们曾想到我,这让我很失望。”

“只要那些想念您的人里面没有泰戈朗尔小姐,对您又有什么影响呢?没错,她或许在家里想念您。”这个年轻人好像并不愿提到他的未婚妻,他并不喜欢那个姑娘甚至想尽办法绞尽脑汁地让别人去喜欢她从而摆脱她。

“是的,因为我希望能让不可能的事情成为现实。”

“什么事?”

“找到一位像家母那样好的妻子。”

基督山的脸色顿时变白了,他望着昂尔菲,手里在把玩着那支华丽的手枪。

“那么令尊一定很幸福啰?”他说道。

“您知道我对家母的看法,伯爵。您看看她,还很漂亮,很有活力,跟以前一样。要是别的做儿子的陪他的母亲到的黎港去住四天,他一定会感觉枯燥,乏味,但我陪伴了她四天,却比陪伴玛琵仙后或狄达尼亚仙后更舒服,更祥和,更——我能这样说吗?——富于诗意。”

“那实在是太完美了,您会让每个人都发誓要过单身生活啦。”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蒙奥瑟弗又说,“因为知道世界上的确有如此完美的女子,所以我才并不着急娶泰戈朗尔小姐。不知您是否注意到了,一件东西,当我们真正得到它的时候,它的价值就会增加。在珠宝店的橱窗里熠熠发亮的钻石,当它到了我们自己手里的时候,就更加有光彩了,但假如我们必须得承认还有比现在更好的,却仍然保留着较次点的,您知道那会让人多么痛苦吗?”

“真是欲海无边哪!”伯爵喃喃地说道。

“所以,假如奥让妮小姐能理解人仅仅是个可怜的小东西,她有几百万,而我连几十万都没有,那我就高兴了。”

基督山微笑了一下。

“顺便告诉您一声,”他又说,“佛朗茨就要来了。因为威昂弗先生显然是着急要把沃拉迪妮小姐嫁出去,正如泰戈朗尔先生想看到奥让妮小姐早日出阁一样。”

“让一切顺其自然吧,或许首先撤退的并不一定是您。”

“什么!”昂尔菲瞪着眼睛惊叫道。

“毋庸置疑,子爵阁下,他们是不会勉强您的。来吧,认认真真地说吧,您不想取消你们的婚约?”

“假若能够,我情愿为此牺牲十万法郎。”

“那么您可以大大地高兴一番。泰戈朗尔先生愿意出那个数目的两倍钱来帮您实现这一愿望。”

“难道我真的可以这样幸福吗?”昂尔菲说,但他的脸上依旧飘过了一片几乎难以被人觉察的阴云。“但是,我亲爱的伯爵,泰戈朗尔先生为什么这样做呢?”

“啊!您的骄傲和自私的心里暴露出来啦。您可以用一把斧头去打击别人的自尊心,但假如您自己的自尊心被一根小针刺了一下,您就畏缩不前,犹豫不决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但依我看,泰戈朗尔先生似乎——”

“应该喜欢您,是吗,嗯?他的鉴赏能力不高,他好像喜欢另外一个人。”

“是谁?”

“我也不知道,您自己去探讨和判断吧。”

年轻人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再问下去,而是说出了这次来访的目的。他的父亲要在星期六开一个夏季舞会,邀请七月里会留在巴黎的人。并希望伯爵能帮助他邀请到两位喀沃奥卡迪先生。基督山伯爵说老喀沃奥卡迪已经走了,而自己跟喀沃奥卡迪子爵并不十分熟悉,而且他本人到时也并不一定参加。

“家母恳请您去。”

“蒙奥瑟弗伯爵夫人?”基督山很惊讶。

“啊,伯爵,”昂尔菲说,“我向您发誓,马尔塞大夫人跟我说得很清楚,假如您没有那种我刚才说到的远地交感的感应,那一定是您身体里根本不存在这种神经,因为在过去的这四天里,我们除了你没谈论到任何别人。”

“你们在谈论我?太抬举我了!”

“是的,那是您的特权,您几乎是一个活的话题。”

“那么,在令堂眼中,我也是一个话题吗?我原以为她很理智,不会产生这种幻想呢。”

“我亲爱的伯爵,您是每一个人的问题——家母的,也是别人的,很多人研究你,但没有得出任何结论,您依旧还是一个解不开的谜,所以您尽管放心好了。家母总是问,您为何这样年轻。我相信,C伯爵夫人虽然把您比做罗思文勋爵,但是家母却把您看作了卡略斯特洛或圣日尔曼伯爵。您如果有机会就可以证明一下她的看法,这对您来说是很容易做到的,因为在您的身上有前者的点金石和后者的智慧。”

“非常谢谢您的提醒,”伯爵说,“我竭力去应对来自各方面的对我的猜想就是了。”

“那么,星期六您来?”

“一定来的,既然马尔塞大夫人邀请我。”

“您太赏脸了。”

“泰戈朗尔先生去吗?”

“家父已经邀请他了。我们当竭尽全力去劝请那位大法官威昂弗先生也来,但他可能会令我们失望的。”

“俗话说,‘永远不要失望。’”

“您跳舞吗,伯爵?”

“跳舞?”

“是的,您。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跳舞对于未满四十岁的人来说真是太合适不过了。不过,我是不跳舞的,但我喜欢看别人跳。蒙奥瑟弗夫人跳舞吗?”

“从来没跳过,您可以和她聊聊天,她非常希望能和您聊天。”

“真的?”

“是的,确实如此,我向您必誓,您是她唯一的一个引起她的好奇心的人。”

昂尔菲起身拿起了他的帽子,伯爵送他到了门口。伯爵目送着昂尔菲上了车,昂尔菲连连向他挥手告辞。当他踏上他的轻便四轮马车以后,基督山转过身来,看到了菲奥多乔。“有什么消息?”他问。

“她到法院去了一次。”管家回答。

“在那儿呆了多久?”

“一个半钟头。”

“她回家了吗?”

“直接回家去了。”

“好,我亲爱的菲奥多乔,”伯爵说,“我现在劝你去寻找一下我跟你说过的诺曼底的那处小产业。”

菲奥多乔鞠了一躬,他所得到的这个命令正合他的心意,所以他当天晚上就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