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人家尽量用平静轻松的口气对我说:“你开学的第二天,你哥用自行车带着你娘去县医院复查,你娘不小心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现在一动也不能动了。”
我满眼噙着泪说:“那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父亲说:“你娘说什么也不让告诉你,还特意嘱咐全家人注意对你保密,免得你牵挂,耽误学业。”
说着,父亲接了盆水,又拿了毛巾,让我洗把脸再去见母亲。
在家伺候母亲将近一个月,待母亲病情略有好转时,我也接到返校通知母亲催我快走,不要耽误上学。
母亲两次病重都不让我知道,自己默默承受着疾病的折磨。在母亲的心里,女儿的一切最重要。
我每次开学,临离家时母亲总是眼泪汪汪,对我千叮咛万嘱咐,惟恐自己的女儿在外受半点委屈。现在我自己有了女儿,做了母亲,更深切理解了“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内涵。
我现在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可母亲却没能跟着我享一天福。子欲孝而亲不在,这是做子女最大的悲哀。
来生泠我还要做你的女儿
我8岁的时候,父亲就不在了。
父亲一走,我的快乐也跟着他不见了。母亲整天以泪洗面,家里所有跟父亲有关的东西都被姥姥收起来了。因此我偷偷地藏了一张全家福,每天睡觉前都要拿出来看上好一会儿,有时候还哭着对着父亲说话……后来我对母亲说,我们都想父亲,就把父亲的照片挂起来吧。那张全家福被母亲放大后,挂在我们家最显眼的地方……
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我感觉到母亲好像不像以前那样关心我了。星期天经常把我送到姥姥家,起初我并不当回事儿,可是几次以后我就明白了,原来她是撇下我“处对象”去了。
知道这个秘密之后,我偷偷地哭了好几天。母亲把那个人领回我们家的时候,让我叫他刘叔,我甜甜地叫了。
母亲很高兴,直夸我懂事,她肯定觉得我也像她一样喜欢那个刘叔。
可是我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母亲心里的喜悦快要装不下的时候,我心中的恨意却越积越多。家里那张1大的全家福已经被母亲摘下来了。
我拿出那张小的全家福,一脸天真地递给刘叔:我妈说,像我爸那么好的一人全世界都找不到一个。他虽然死了,可是我们一辈子都不能忘记他,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我把在课文里学到的话都用上了。母亲的脸色变了,想说什么,可是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
我以为我终于用这种办法赶走了想抢走我母亲的人。
一天,母亲说要带我去公园。我太兴奋了,自从父亲去世后,我就没去过公园。我换上漂亮的衣服,拉着母亲的手,想象着另一边是父亲的手。刚到公园门口,有个人迎面向我们走过来,我一看,脑袋嗡地响成一团,刚刚还热乎乎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冰水里,走过来的那人是刘叔。
母亲是想让他陪我逛公园,他是想占了我父亲的位置!我的眼泪在一瞬间冲出了眼眶……
从此,我的恐惧一天比一天厉害,从一味地恨母亲,到小心翼翼地对她,生怕我得罪了她,她真的会离我而去。最后,我又偷偷地监视母亲,她上哪儿我就上哪儿,除了上学,我从不离开她一步。
有时候,我会在梦里哭着喊爸爸,每次醒来,我都看见母亲在黑暗中坐在我床边,握着我的手,轻轻给我擦眼泪……
母亲慢慢看出了我屡次捣乱的意图,想了再想,就决定不再和刘叔来往。她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刘叔,刘叔平静地说再等几年吧,孩子长大了就不会这样了。
有些细节我没注意到,其实刘叔一直没停止过关心我,以我家的条件,母亲是做不到常给我买新衣服的,可是我还是能够常常穿上漂亮的衣服,我不知道,这都是刘叔给我买的……
刘叔等了母亲6年,在我上大学那年,他和别人结婚了。
母亲生命中剩下的十几年时光,几乎都是在郁郁寡欢中度过的。大学毕业后,母亲催着我赶快结婚,说一个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一个好丈夫。我想,也许有一个小孩能让她的生活充实一些?
我结婚了,很快有了女儿,母亲整天围着我的女儿转,在她忙碌的身影后,我还是能感到她内心的寂寞。思来想去,我决定为母亲找一个伴儿。
母亲听了我的想法只是笑了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刘叔,妈也不怕你笑话,十几年了,妈一天也没忘记他。在妈心里,除了你爸爸,谁也比不上你刘叔,在咱们最困难的时候他那么不图报答地帮咱们……你刘叔虽然没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可只要他不死,妈就觉得他还在妈身边……
如果当时有把刀在我手上,我会毫不犹豫地捅了自己;如果母亲骂我打我,我的痛苦也会减轻一些;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拿出女儿的全部温柔,让母亲享受天下的欢乐……可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
去年春天,母亲得了癌症,我们再三劝说,她也不肯去医院。她一直很平静,即使到了后期最痛苦的时候,她也是咬着牙挺着。
母亲熬了大丰年,终于走了,走的时候,我看见她好像一点痛苦都没有,似乎还笑了一笑。
几个月来,我常常在梦中看到母亲和刘叔的身影,奇怪的是我居然一次都没梦到过父亲,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心里已经把刘叔当成自己另外一个父亲了。每次从梦中醒来,我都会发现自己泣不成声……
母亲节快到了,那天,我会带一束粉红色的康乃馨去看望母亲,那是母亲最喜欢的颜色。
如果母亲地下有知,她肯定会听到一个忏悔的女儿的声音: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做你的女儿,做一个能让母亲幸福的女儿。
来生,请让父母做我的儿女
我们都曾经被父母感动过。但是,你感动过你的父母吗?
这个问题,我问了自己三遍,然后觉得很难回答……于是我又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如果说父母是我们身边的树,可以遮荫避暑,可以抵御寒风,那我们是什么?
我问了父母,他们笑了:我们不需要你们的回报……
当我们心头有太多杂念,徘徊于爱与不爱之间,为情所困的时候,禁不住怀疑起来,怀疑自己,怀疑他人,怀疑爱,继而怀疑这个世界,但是我们没有:理由怀疑父母给予我们的一切。
星期六。我起得有些晚,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太阳光在寒冷里美好得刺眼。楼下的院子里,爸爸和慧阿姨正在给一棵我不认识的小树浇水,爸爸戴着我买给他的钓鱼用的帽子,树叶在风里微微摇着,远处传来黄鹂软软的歌声。
这个早晨安详而美好。这是母亲去世八周年纪念。我希望这个纪念曰不要再被记起,除了我。
我愿意相信那是关于爱和责任的故事。
母亲并不属于那种兰心蕙质的女子,13岁离家出走,与封建家庭决裂,在革命队伍里多年养成了不屈的性格。她可以下田种地,挑粪浇水,但是做不出精致好吃的饭菜。拿教鞭的双手写下无数的板书,却拿不起绣花针和毛衣针。
我惟一见过的母亲的女工活计是一方真丝手帕,一处村庄,两片落叶,还有前人的句子:不知秋思落谁家,依稀看得出是父亲的笔迹。针脚是精糙和不熟练的,但还是很好看。我最后一次见这方帕子,是母亲去世的那天,父亲将它蒙在了母亲的脸上,手帕已经泛黄,但字迹依旧,村落依稀,落叶宛然,两道折痕如刀刻般清晰可见。我以为我在那一刻长大了。母亲病倒的时候我正在外面游荡,因为考试成绩不好而不敢回家。父亲正出差在外,没有人护着我,母亲簸箕般的手掌毫不犹豫地落在屁股上,不怕是不可能的。奶奶挪着小脚在夜幕降临的田野里找到我,把我拽回家。看到母亲躺在床上,全无平日的威严态度,我的心情一下子松驰下来,今天可以不用挨打了。
那个夏天炎热而漫长,父亲陪着母亲去北京看病,哥哥们不在家,奶奶管不了我,我在家里玩得放了羊。暑假刚过一半,爸爸从北京打来电话,问我愿;不愿意过去玩。在北京301医院闷热的病房里,我看到了满头黑发已经全被剔光的母亲,爸爸对我说是因为天太热又没法洗澡,剔了头发是为了凉快,我是;那么容易就被骗过了。母亲从小包包里摸出两个又大又亮的李子给我吃,我捏了捏,有一个已经坏了,我把它丢在垃圾篓里说,都坏了还给我吃……话音未落,爸爸的巴掌已经落了下来,那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挨爸爸的打。只是太轻了些。
第二天早晨母亲被一群穿白衣服戴白口罩的人用一只细长的带轮子的床推走了。当父亲用颤抖的手在手术单上签字的时候,八岁的我正在病房外面的平台上跟一个刚认识的小朋友玩跳房子,远处村上的知了叫了一天。
母亲回家的时候天巳经很冷了。她被人用担架七手八脚抬进房间,包得严严实实。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保姆。爸爸拉着我来到母亲的床前,我吓了一跳。
床上那个面目浮肿,口眼歪斜的人是我妈妈吗?我怯怯地叫了声妈妈,母亲伸出手来,我却往后退了一步,踩到了爸爸的脚。爸爸开始告诉我发生的事情:妈妈脑子里长了一颗肿瘤,医生巳经帮妈妈拿出来了,但是在手术的时候伤害了面目神经,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旁边的奶奶已经哭得昏了过去。
后来我才知道,那颗肿瘤是长在脑干上,不可能根除的,只是取出来一部分。所谓的恢复治疗只不过是用药物抑制肿瘤不再长大和病变。我那时还分不淸良性和恶性的意义,不知道恶性肿瘤就是癌症。
母亲在病床上一躺就是十年。
开始的日子里母亲学校里的领导和同事,母亲的学生,还有亲戚朋友们都纷纷来探望母亲,说一些鼓励和安慰的话。后来便渐渐门可罗雀。这样也好,我看不出那些穿梭来去的人们会对母亲的病情有任何的益处。刚回来的时候母亲大小便都不能自理,连翻一翻身都要别人帮忙,但是像倒便盆,换尿布,甚至端饭喂药这样的活母亲都不让我干,即使我在旁边也要叫保姆,或者叫爸爸。
我所要做的就是乖乖地上学,每天回来之后去母亲房间里看看她,考试之后给她看标着优秀的成绩单就可以了。我渐渐习惯了母亲这样的病情,也逐渐不再把母亲的卧床当成一种病。母亲的一只耳朵已经失聪,我说的话她总是听了一半漏了一半。我不再小心翼翼地每天到母亲房间里去例行公事地汇报,我喜欢听到的是在母亲房间门口听到兰兰姐姐(保姆)对我说,你妈妈才吃了药,刚睡了,然后心安理得地下楼去。我甚至不愿意领同学到家里来玩,因为不愿意听到他们说,你家里什么味儿?不愿意他们问,你妈怎么那样?
十年,可以发生任何事,但是对母亲来说,什么也没有改变过。她的生活圈子只是病床到厕所那么远,她的生活内容只是吃药吃饭,偶尔站一站,头晕不支便只能坐下。母亲很关心我,但是母亲的关心却总是成为我嘲笑她的借口。她会郑重地对我说,不要早恋,有什么心理动态要及时向团组织汇报,我会冷笑着反问,妈你是从唐朝来的吗?有时候母亲会找出她心爱的舍不得戴的丝巾送给我,可是我会去戴那些过了时的东西吗,一转脸我就把母亲当宝贝一样送我的丝巾转送给了保姆。那天晚上母亲吃了饭,还没有吃药,说是有点累,要躺一会儿,这样一躺就再没有醒过来。爸爸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我还寻找着他身后的担架,傻傻地问,妈妈住院了?
爸爸说,你妈妈走的时候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这句话像鞭子一样抽在我的心上。我每天花枝招展的像只蝴蝶,却从来没有想起买一件漂亮的衣服给母亲。
灵堂里很冷,那个静静躺在灵床上的人是我的母亲,脸上盖着一方泛黄的手帕,村落依稀,落叶宛然。她应该躺在家里的床上。床上是她盖惯的被子,应该还有母亲的体温吧,枕头旁边是她的花镜,她总是一摸就摸得到的,床头还斜倚着她的手杖。我已经习惯了她每天躺在这张床上,习惯了她的唠叨,习惯了房间里药香和床褥混合起来的不新鲜的味道,我以为那会是一辈子。对母亲来说,这已经是一辈子了,这一切来得太快吗,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可是上天已经给了我十年的时间,十年,让我长大成人,十年,肿瘤的生长夺去了母亲的生命,可是这十年,我没有为母亲做过任何事。
母亲走后的第二年,慧阿姨来到了我们家,她是爸爸的新妻子。我友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认真地欣喜,为了爸爸,也为了已经过世的母亲。但是我保留了选择称呼的权利,一直礼貌地称呼她慧阿姨。妈妈两个字,也许是母亲留给我惟一的纪念了。十年弹指韶光过,爸爸老了,他失去的不光是时光和亲人,白发爬满了两鬓,岁月已经清晰写在额角,没有人记得他曾经也是才情满腹的翩翩少年。当孩子们都长大了,儿子又有了儿子的时候,爸爸喜欢在桂树飘香,皓月当空的夜晚领着小孙子看月亮,他会给小孩子讲有关月亮的故事,教给他,背那句有关月亮的诗: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爸爸,还有远在天堂的妈妈,我知道你们不需要我的感激涕零,不需要我的长跪不起,作为子女,我向你们索取了一生,我不忏悔我的贪婪和无知,那是苍白和无用的,时光不会因为我的悔恨而倒流,我知道你们总是在我还没有原谅自己以前早就已经原谅我了。可是请告诉我,该怎么做才可以回报你们赐予我的一切?如果父母的恩情今生今世是无以为报的,如果冥冥中注定父母必须要为女儿倾尽一生的爱,那么在来世的轮回中,请一定成为我的儿女,请让我来做那个还偾的母亲吧,请让我用来世的情回报你们今生的爱……
母爱难忘
当我降临于这个世界,从哑哑学语,到事业鼎盛,成长中的每一步,每一天,甚至每一个时日,都时刻有一根长长的无形的线牵连着,那就是母爱。生中,我有过太多的荣耀,太多的辉煌。但随着星移斗转,岁月流逝,这些荣耀,这些辉煌,都如同过眼烟云,在我记忆的屏幕上慢慢模糊了,惟有母爱清晰地留在我记忆深处。
母爱难忘,她无时无刻不与我的喜怒哀乐交织在一起。她的博大与无私,像明灯一样,伴随着我迈向人生的每一步路程。
记得10岁那年,我不知得了一种什么怪病,在乡下医院治疗了整整三天三夜仍不见退烧。爱子心切的母亲便和多病的父亲租了一辆板车,行程二十多公11里山路,连夜把我拉到县城医院。
在一张长长的木発上,一位胖胖的医生给我检査之后,要我母亲马上去办住院手续。当医生得知我母亲身上只有50元钱时,好不耐烦地抛出一句话:1“50块钱就想住院?你们还是回去吧!”说完就要走。母亲一急,“扑通”一声跪在医生面前,哭着哀求道:“医生,你先救救我的儿子吧,住院费要多少钱我一马上去借!”
医生打量了一下母亲,说:“这样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母亲把我交给父亲,跟着医生走了出去。约摸半个时辰,母亲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我的身边。这时,我看见母亲递给父亲一张单子,然后背着我就朝住院部走。父亲不解,问母亲是不是借到钱了,母亲说:“我去卖血了。”
就这样,我用母亲卖血换来的钱住进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