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亲子白孩子:如何塑造特立独行的艺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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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生活在幻觉的宇宙中

和原始人的心理一样,儿童也是用感性的态度去感知世界和理解世界的。在儿童眼里,宇宙万物也都是有生命、有感情的。荣格指出:“对儿童来说,月亮是一个人或一张脸,或是星星的保护者,乌云似乎是小羊,玩具娃娃也喝水、吃饭、睡觉……牛是马的妻子,狗是猫的丈夫……”如果你要告诉儿童月亮是什么,是地球的卫星,围绕地球转动,月球的表面是不毛之地,月亮的光是反射太阳的光而来,那么儿童一定不懂得。而如果你说月亮是嫦娥仙子,表面上的黑影是吴刚在砍树,月食就是月亮被天狗吃了进去,所以我们要打锣打鼓去救,对这样充满诗意和想象的解释,儿童很快就懂得了。李白诗曰: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

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

儿童是多么天真,他们的想象又是多么丰富而美丽!儿童也分不清心理、物理的东西,分不清知觉到的东西和想象的东西的界线。他会把帽子看作是自己的亲密朋友,他们用身体去碰撞桌子,以示惩罚它们。也会怜悯一块石头,因为它总是躺在一个地方。对于儿童,可能的或假设的幻想世界并不次于实在世界。在儿童眼里,自我与外部世界、梦和醒、现实与幻觉、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昨天和今天完全混杂在一起。在成人看来,儿童是生活在错觉和幻觉的宇宙中。但也正因为如此,儿童才最天真,最纯朴,赤条条毫不掩藏、遮盖。他的心灵完全是袒露着的。就笔者所见,在中国现代散文作家中,对童心最一往情深,并且描写最生动最透彻的要算丰子恺先生了。他在《给我的孩子们》一文里,对他的小瞻瞻这样写道:

瞻瞻……你是身心全部公开的真人。你甚么事体都会拚命地用全副精力去对付。小小的失意,象花生米翻落地了,自己嚼了舌头了,小猫不肯吃糕了,你都要哭得嘴唇翻白,昏去一两分钟。外婆普陀烧香买回来给你的泥人,你何等鞠躬尽瘁地抱他,喂他;有一次你自己失手把他打破了,你的号哭的悲哀,比大人们的破产、失恋,broken heart,如丧考妣,全军覆没的悲哀都要真切。两把芭蕉扇做的脚踏车,麻将牌堆成的火车,汽车,你何等认真地看待,挺直了嗓子叫“汪——”“咕咕咕……”,来代替汽笛。宝妹妹讲故事给你听,说到“月亮妹妹挂下一只篮来,宝妹妹坐在篮里吊了上去,瞻瞻在下面看”的时候,你何等激昂地同她争,说“瞻瞻要上去,宝妹妹在下面看!”甚至哭到漫姑面前去求审判。我每次剃了头,你真心地疑我变了和尚,好几时不要我抱。最是今年夏天,你坐在我膝下发现了我腋下的长毛,当作黄鼠狼的时候,你何等伤心,你立刻从我身上爬下去,起初眼瞪瞪地对我端相,继而大失所望地号哭,看看,哭哭,如同被判定了死罪的亲友一样。你要我抱你到车站里去,多多益善地要买香蕉,满满地擒了两手回来。回到门口时你已经熟睡在我的肩上,手里的香蕉不知落在那里去了。这是何等可佩服的真率,自然,与热情!大人间的所谓“沉默”,“含蓄”,“深刻”的美德,比起你来,全是不自然的,病的,伪的!

请看,儿童的真假不分、虚实莫辨可以达到何种程度!在《谈自己的画》一文中,他又赞扬孩子们道:

我家没有一个好凳,不是断了脚的,就是擦了漆的,它们当凳子给我们坐的时候少,当游戏工具给孩子们用的时候多。在孩子们,这种工具的用处真真广大,请酒时可以当桌子用,搭棚棚时可以当墙壁用,做客人时,可以当船用,开火车时可以当车站用。他们的身体比凳子高得有限,看他们搬来搬去非常吃力。有时汗流满面,有时被压在凳子底下。但他们好象为生活而拚命奋斗的劳动者,决不辞劳。汗流满面时可用一双污的小手来揩模,被压在凳子底下时只要哭过几声,就带着眼泪去工作了……总之,他们无论干什么事都认真而专心,把身心全部的力量拿出来干。哭的时候用全力去哭,笑的时候用全力去笑,一切游戏都用全力去干。干一件事的时候,把这件事以外的一切别的事统统忘却。一旦拿了笔写字,便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纸上。纸放在桌子上的水痕里也不管,衣袖带翻了墨水瓶也不管,衣裳角拖在火钵里燃烧了也不管。一旦知道同伴们有了有趣的游戏,冬晨睡在床里的会立刻从被窝钻出,穿了寝衣来参加;正在换衣服的会赤了膊来参加,正在浴池的也会立刻离开浴盆,用湿淋淋的赤身去参加。被参加的团体中的人们对于这浪漫的参加者也恬不为怪,因为他们大家把全精神沉浸在游戏的兴味中,大家入了“忘我”的三昧境,更无余暇顾到实际生活上的事及世间的习惯了。

他在另一篇文章里又写道:

当他热中于一种游戏的时候,吃饭要叫到五六遍才来,吃了两三口就走,游戏中不得已出去小便,常常先放了半场,勒住裤腰,走回来参加一半游戏,再去放出后半场。看书发现一个疑问,立刻捧了书来找我,茅坑间里也会找寻过来。得了解答,拔脚便走,常常把一只拖鞋遗剩在我面前的地上而去。直到穿袜走了七八步方才觉察,独脚跳回来取鞋。

孩子们的想象力多么丰富,生活兴味又是多么浓厚!他们在游戏时怀着多大的热情创造着种种幻想的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他们是多么认真地对待他们的创造物。实在说来,孩子们对游戏的这种态度比游戏本身更重要。游戏的态度是自由的态度,有了这种态度便不很注意于事物的物质性,也不计较它能否代表某种意义,这亲,儿童就从受束缚的现实中,从成人强加给他们的限制中逃避出来,于是各种生活领域中的界限被消除了,或者说,这种界限在儿童那里本来就不存在的。当儿童以竹为马,以椅为车时,竹虽不足以代表马,椅虽不足以代表车,可是儿童觉得这无关紧要。当游戏中的事物仅成为暗示的工具时,远远超越了原来的事物,这当然是孩子们的丰富的想象力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