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盛夏的一天,一位七分人才、三分打扮的时髦女士来探监,因为是看陈独秀,典狱长没有叫她填登记簿。见她只有二十五六岁,问她和陈独秀是什么关系?潘兰珍说是陈先生的学生。在上海石库门,陈独秀经常教潘兰珍认字读书,平常,潘兰珍喊陈独秀先生。
典狱长带她到了陈独秀牢房,陈独秀一看是潘兰珍,又惊又喜。典狱长听他们说了几句,感觉到其中的滋味,知趣地走了。
去年11月30日,陈独秀被抓后,给高语罕写信,提到潘兰珍,说:“我真对不起她,务请先生再去探望一次。”当时,潘兰珍听人家说,抓到了阿西的头子,她不知道是谁,一看报上的照片,差点叫了出来,这不是我家老头子吗?12月13日,陈独秀再次给高语罕写信说:“鄙人生活情况,且语以案情无大危险,免她惧虑。”今年春天,听说潘兰珍要来探监,陈独秀欢喜无拟,但他在4月5日给高语罕信中,还是说“婉言劝她不必来看我”。
见了陈独秀,潘兰珍两眼就红了。老头子编派的真像,一会儿是南京人,一会儿姓李,这会真成了南京人了。陈独秀忙陪不是,说没有办法。蒋介石到处抓自己,随便说出自己的名字,那还得了?
今年春天,陈独秀给高语罕写信,还担心自己“以前未曾告以真姓名,及她此次失去衣服,有怨言否?”潘兰珍来了后,陈独秀牢壁生辉、霞光万丈。坐牢之前,他穷得当衣当被,成天啃几个面包。坐牢之后,吃穿不愁,也无须东躲西藏,女伴失而复得。潘兰珍年轻,比陈独秀女儿子美大四岁,年龄上,两人是两代人了。
当晚,潘兰珍住到了中华门附近的刘梦符家。
天凉后,典狱长就发现潘女士几乎天天探监。上午九点来,下午五点回去,中午在牢房里和陈独秀一块用餐。当时江苏第一监狱关了几十名女政治犯,如刘少奇妻子何宝珍、赵世炎妻子夏之栩、《洪湖赤卫队》中韩英原形钱瑛、解放后曾任中共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帅孟奇、解放后曾任国务院付秘书长杨放之等。
一天,典狱长对濮德治说:“我们优待陈先生,优待也有个界限,总不能把监狱当成旅馆吧?这样叫我们为难。”濮德治问:“怎么了。”典狱长说:“你可知道潘女士来历,我们以为是陈先生的学生,但学生不会天天来。陈先生的女儿我们认识。看守报告说,他们在狱中有肉感行为。”潘兰珍这时从上海搬到南京,先住段锡朋家,后在老虎桥监狱附近租了房子。
濮德治想为陈独秀挽回面子,说:“不会吧,他已五十六七岁了。”典狱长说:“千真万确,已调查过了。你告诉陈先生,我们不好说,要注意这事,弄得不好传出去,我也要砸饭碗。”濮德治点头说:“我来和陈先生谈谈。”典狱长余怒未消,说:“现在看来,陈先生文章虽好,道德有限。一个政党领袖,这样不爱惜自己,我为他叹息,往后请他自爱一点。”
典狱长走后,濮德治到陈独秀牢房,婉言说了典狱长的话。陈独秀放下脸说:“他们知道什么?监狱制度真是万恶,将来一定要消灭监狱制度。压抑了人的本能。孔子讲,‘人之本能,食色性也’。我是人嘛!动物的本能我也具备嘛。”濮德治一向尊重陈独秀,又是本家,不好多劝,便找罗世凡谈。
第二天,罗世凡又劝陈独秀:“你在坐牢,要压制这个本能了,你也老了,以后要在压制收敛上下功夫。”陈独秀听了不太舒服,他说:“这很难,建党前我有些放任,建党后,我很收敛,没有胡来了。”提到建党前的事,罗世凡问:“外面小报上说,你不以嫖妓为耻,反以为荣,确有此事吗?”陈独秀一听,发了一顿大火,他说:“大报造大谣,小报造小谣,这是私人生活,别人管不了,也不用别人管。”
有一点,濮德治还是赞同陈独秀的。陈独秀说:“朋友妻不可欺。”陈独秀讲到有的同志被捕入狱,有人与其妻发生关系的事,大骂这人是畜牲,连青红帮都不如。
初秋的一天,陈独秀就着微弱的光线,吃力地看书,桌上放着《马可波罗游记》、《水浒》、《原富》等书。这时刘静贞(吴静如)拎着一盒饼干、几斤苹果来看他。刘静贞戴着眼镜,圆圆的脸庞,看上去很文静,像一个知识女性。刘静贞比郑超麟小一岁,生于1901年,这年三十三岁。
刘静贞收到陈独秀的信后,化名“吴静如”来监狱看陈独秀几次,但监狱不给进。沪淞战争后,郑超麟由上海移到江东门外南京中央军人监狱,那里是关重要政治犯的监狱,隶属军政部管辖。因为人多,牢里污秽不堪,郑超麟脸色不好。
刘静贞走后,陈独秀以“雪衣”笔名写了《目前形势与反对派的任务》,提出“我们的力量,应该集中于后年3月国民大会的斗争”。陈独秀被捕后,托派又组织了临时中央委员会,由刘伯庄任书记,几个月后,刘伯庄去大学教书。任曙想任书记,成立托派临委,遭到陈其昌、蒋振东、赵济等人的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