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5月20日,中共中央常委决定陈延年不再回广东,由彭湃、穆青、黄平、赖玉润、阮啸仙等组织广东省委。陈延年接任江浙区委书记后,赵世炎任中共江浙区委常委、组织部长。他们几乎每天都见面,一起研究和决定问题。为了工作的方便和陈延年的安全起居,干脆,赵世炎于5月下旬的一天,向妻子夏之栩建议陈延年住到自己的家里。
夏之栩听说陈延年要住到家里来,十分高兴。赵世炎说:“延年同志是一个只知道工作,不知道生活的人,工作起来常常废寝忘食。他来了,可得要多多照顾他的生活啦!”夏之栩笑着说:“当然,这样一个好同志,怎能不好好照顾呀!”当天,夏之栩把三楼一间空房子打扫干净,并简单地布置了一下,等着延年同志的到来。
第二天中午,赵世炎陪着延年来了。陈延年身穿一件旧中山装,提着一个小皮箱,大步地走了进来。“这是延年同志。”赵世炎介绍道。夏之栩也好奇地看着客人,他就是延年同志吗?怎么一点不像乔年呢?陈乔年文质彬彬,皮肤白白的,不注意,还以为是公子哥呢!可陈延年皮肤黑,身体壮,不像是个读书人,倒像一介武夫,干粗活的。但陈延年憨厚朴素的样子,给夏之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两个儿子与他们的父亲陈独秀,一点也不像啊!
寒暄了几句,赵世炎和夏之栩把陈延年送到三楼的房间去。上了楼,陈延年高兴地说:“太好了。”他把提包打开来,取出一块手绢,揩擦脸上的汗。这时,夏之栩看见,陈延年的提包,有几件旧衣服,此外,就是一些书籍。陈延年一面揩汗,一面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约三四十元,递给夏之栩,笑着说:“我不会管生活,在这里有吃有住就行,这些钱交给你支配好了。”
夏之栩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接不该接,只好望着丈夫。赵世炎笑了,对妻子说:“他的话是真的,你拿着吧。他的吃、穿问题都由你负责好了。”这时,夏之栩发现,陈延年穿的衣服已经不合季节。天气已到了夏天,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他穿这套旧中山装,也不适应环境。穿不合时令的衣服,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很容易引起特务的怀疑啊!
当天,夏之栩上街,为陈延年准备了夏衣以及一些日用品。接过夏之栩买的衣袜,陈延年笑着说:“我夏天从不穿袜子,还是给世炎穿吧!”陈延年工作夜以继日,赵世炎经常劝他:“大陈,你要注意身体啊!”陈延年笑着说:“不要紧,我能挺得住。”
6月26日上午,北施高塔路恒丰里一〇四号(现山阴路六十九弄九十号)上海区委所在地,王若飞、陈延年、郭伯和、韩步先等人正在开江苏省委成立大会。上月中旬,中央常委决定王若飞继续担任中央秘书厅主任。不久,王若飞赴上海。王若飞走后,中央常委于5月29日决定任作民暂代其职务,瞿景白、陈昭礼担任记录等工作,黄玠然(原名黄文容)专任陈独秀的秘书。
这是一幢砖木结构的三层楼石库门新式里弄住宅,建造于去年。新房子竣工后,上海区委在这里开办党校。这里也是上海工人举行第二次武装起义的指挥所。会议上,王若飞传达了中央的任命,陈延年任江苏省委书记、郭伯和任组织部长、韩步先任宣传部长。中央决定赵世炎到中央工作,所以没有安排他在中共江苏省委任职。
就在这时,陈延年接到报告,一位交通员被捕了。在这之前,有一个流氓混进了党内,并且当了上海某区区委书记,导致这位交通员的被捕。这位交通员知道这个秘密处所,陈延年和王若飞决定,立即结束会议,迅速转移。
下午三时,恒丰里一〇四号暗处,陈延年等人观察周围动静,见没有什么异样,便冒险进门,焚烧办公室内许多秘密材料,以防止给党带来更大的损失。他想,也许这个交通员没有叛变呢!他决定今后不再来这里了。刚坐下不久,上海警备司令杨虎派大批军警包围了这里,陈延年掩护了两名同志跳窗、从屋顶上逃走,自己抄起椅子奋力和扑上来的敌人搏斗,直到筋疲力尽。搏斗中,延年的白色衬衫被扯破,划破了皮肤。结果,陈延年、郭伯和、韩步先等四人被捕。
杨虎,字啸天,生于1889年,祖籍安徽宁国,曾任孙中山总统府的卫士队长,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发动反革命政变。杨虎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特务处处长。
交通员叛变了,但他并不认识陈延年。当时陈延年身穿短衣,裤腿上扎着草绳,自称是受雇到这里做工的,名叫陈友生,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敌二十六军对待陈延年像对待普通的共产党员一样,押往龙华监狱。陈延年怀着一线希望,给五马路亚东图书馆汪孟邹写信,请他代想办法营救。陈延年写道:“我某日在某处被捕,现拘押在市警察局拘留所。我是工人,不会有多大嫌疑,现在我的衣裤都破烂了,请先生给我买一套衣裤送来。”落款“陈友生”,指陈独秀这个老朋友的孩子。
与此同时,赵世炎、王若飞等同志也在想方设法营救陈延年,甚至和敌办案人员谈妥,交八百元放人。
盛夏的一天,刚刚租下上海极司斐尔路(万航渡路)四十九号甲的一幢楼房的胡适,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弄得心神不定,开门一看,是满头大汗的汪孟邹。他将延年写的纸条递给胡适,请他设法营救。
今年春,胡适从国外回到日本,然后回到国内。因为张作霖杀了李大钊,他心中没有底,没有敢回北大,而是在上海住下。胡适见了延年的信,说:“我一定营救。”尽管凶多吉少,他还是答应试试帮忙。胡适和蒋介石没有私人关系,他想到了吴稚晖。吴稚晖是陈独秀的朋友,数年前,吴稚晖还帮延年、乔年赴法留学。
吴稚晖刚回上海,见了胡适的信,暗暗欢喜起来。1921年秋天,蔡和森、陈毅、李立三等一百零四名留学生为争夺中法里昂大学与吴稚晖等闹矛盾,被押送回国,此后,陈延年逐渐脱离吴稚晖的无政府主义影响,转向共产主义。对此,吴稚晖恨在心头,想不到,陈延年今天栽到自己的手里来了。吴稚晖马上给上海国民党警备司令杨虎写信“祝贺”:“今日闻尊处捕主逃生匡乏三二生三年,‘其人发生额下,厥状极陋’,示觉称快。先生真天人!如此之巨憝就逮,佩贺之至。陈延年之恃智肆恶,过于其父百倍……适返沪,以匆促未能奉谒,谨驰贺大成功。”
陈延年的身份暴露了,加上韩步先叛变,陈延年蒙混出狱的希望破灭了。蒋介石在获悉逮捕陈延年的消息后,致电国民党二十六军政治部,“深堪嘉许”,并指示需“切实讯明为要”。7月4日夜,延年被捕后的第九天晚上,敌人将他秘密押赴龙华刑场。
在高墙下,刽子手要陈延年跪下受刑,但陈延年宁死不屈。刽子手强迫陈延年跪下,就在松手抽刀的一瞬间,五花大绑的陈延年突然蹦起,他不愿意跪着死。刽子手惊慌失措,一刀未砍着颈项,在陈延年痛苦地挣扎时,刽子手们一拥而上,一起将陈延年按倒,以乱刀将他砍死。
次日,上海《申报》刊出《铲除共党巨憝》,披露了吴稚晖给杨虎的信件。汪孟邹见报,如五雷轰顶,脸色煞白。胡允恭解放后写文章说:解放前夕,我到亚东购买旧书,当面问过汪孟邹。他很不安地回答说:“这件事不堪再谈了:总之,是我毕生难忘的罪过。”
延年牺牲后,敌人造谣说陈延年在监狱中曾写悔过书。郑超麟知道,这是敌人对烈士的侮辱。延年牺牲后,董必武称赞延年是“党内不可多得的政治家”。斯大林称陈延年为天才政治家。
听到哥哥延年牺牲的消息,在武汉的陈乔年悲痛万分,泪流如雨,几天不能入睡。哥哥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如今,哥哥为了主义,为了理想,走在自己的前面了。他将仇恨集中到了蒋介石的身上,集中到了国民党反动派的身上。和他在一起工作的同志发现,延年牺牲后,乔年的活泼的性格变了。许多时间,听不到他开玩笑的声音,他常常一个人默默地努力工作,不多和别人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