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丰臣秀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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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不惑·大惑(2)

人的心理很微妙。自此之后,金森、不破二使也化解了对秀吉的误会,对利家的戒备也有所松懈。“真是可喜可贺。”“我等也是无上荣幸。过去为了达成主命有所冒犯,感谢您对我等的宽容。”二人极尽口舌表示感谢。而抱病前来的胜丰,则是喜极而泣。

胜丰一早便告别了这座城池,在富田左近将监的住处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利家、金森、不破三个人当晚出席了晚宴,很晚才回到同一住所。

到了第二天,金森五郎八长近发出质疑。“现在情况如何?就这样回到越前,对主人进行答复,若是没有筑前大人亲手写的笔墨,恐怕难以被主人信任。”使者们在当日出发之前,以“表谢意”之名再次进入城内会见秀吉。玄关大门外,牵着马匹的随从伫立在前方,好似等待秀吉外出的队伍。

正巧,秀吉从本丸出来,在途中等待着使者们的到来。“来得正好,请进。”秀吉即刻折回来,和随从一起将客人带入了一间房。“昨晚真是兴奋过头了,今早就多睡了会儿。”秀吉说道。

他确实一副睡醒刚洗完脸的样子,所谓的兴奋过头会不会是指昨晚宴会后大家的行为有些过度呢。

今早使者们都仿佛变了个人一般,一个个躲进壳里,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感谢您百忙之中对我等的盛情款待,今天我等打算踏上归国之途。”金森五郎八长近代一行人表示感谢。秀吉轻轻地点了点头。

“又左大人,回去后请代我向柴田大人问好。”

“和谈之事,请您尽快履行。北之庄上下若知道了,该有多么高兴啊!”

“这是头等大事,我筑前因你等作为使者前来而感到放心。这样一来,世间好挑起事端的那些人,一定都闻风而逃。”

“话说回来,为了封住世人之口,以表和解之意坚不可摧,是否该请您写上一纸誓书呢?”

正是这件事——直到今早使者们才匆匆忙忙注意到的重要之事。和谈比预想要进展得顺利,然而只是口头上的协定未免让人有些不安。即便将这个情况告诉胜家,若没有一纸文书,也不过是口头说说得到了和解之约而已。该趁此机会,向秀吉提出交换誓书的申请,于是他们在这即将出发的关头向秀吉索要誓书。

“嗯,是这个啊。”秀吉满脸同意的表情。“我会提交誓书,但也得事先从柴田大人处得到誓书。并且这件事不仅限于我筑前与柴田大人之间,其他老将们若不联名,此事将毫无意义。我得马上与丹羽、池田等谈一谈。”

“呃,请您务必与他们取得一致。”“这样可以吗?”秀吉的眼睛和利家对视,“您看可以吗?”利家给出了明确的回答。他的眼睛读出了秀吉心中的想法。不,在从北之庄前往这里之前,他便早已预料到即将发生的一切。说起老奸巨猾,能做到如此高雅却又让人感到危险的,没有人能超越利家。

看到等待秀吉外出的随从和马匹在玄关处,使者们便先行告退。与此同时,秀吉离开座位。

“老朽正要外出,诸位随我一起到城下一走如何?”于是,便出了本丸。

秀吉一边走一边问道:“没看见伊贺大人(译者注:柴田胜丰)的身影,是先回了长浜吗?”“没有,今早因病身体欠佳,不得不将他留在住所。”听了不破彦三的回答,秀吉如自言自语一般道:“这样可不行啊!”

出了玄关,秀吉上了等待中的马匹。使者们徒步走着。秀吉回头对随从说道:“给客人们也准备马匹。”

不一会儿,随从们牵来三匹马,在使者们的面前上了马鞍。秀吉与三个使者骑马并列行进,沿着正在修建中的大道往下去了。来到城下的十字路口,利家问道:“筑前,今天往哪一边?”

“与往常一样,前往京都。”“那么,我们得在这里分别了。我们还要前往住所整理行装。”“我得先去探望探望伊贺大人的病情。”秀吉出其不意的来访,让家臣富田左近将监慌了手脚,在房间休息的柴田胜丰也格外吃惊,急忙从病床上起身准备出来。秀吉来到房间内坐下,一再阻止他起身,要求胜丰躺下。

“您的身体情况如何?”秀吉先问道,“您忍着这样的病痛,不顾寒冷,从长浜来到这里。这些举动确实很不容易,您的一片真心没有白费。正是看到您此番诚意,筑前也受到了很大的感动,话不多说便接受和解。”

“非常感谢您。”胜丰感动地留下了眼泪。拒绝了昨晚的宴会,缺席今早的答谢,胜丰加入使者队伍中前来,只不过是名义上的一员。对于这样的人,秀吉的一番话尤其温暖。并且,秀吉说到感受到他忍住病痛、作为使者前来的诚意,二话不说便回应和谈之事,是一种将此次行动归功于他的诚意之口吻。作为胜丰,感恩不尽,热泪盈眶。

另外,秀吉还关切地说:“这样的身体,今天不能赶路。即便是在轿子中,冬日的寒风依然刺骨。在此地疗养数日,病愈后再离开。药膳和起居都让人小心伺候。在此期间,我会一一吩咐京都表中的人,让他们提前准备好湖上的上等船只。”他如此劝说利家等三个使者。

“承蒙您的好意,就这样吧,筑前大人,那就拜托您了。”“没问题。”于是秀吉以将前往京都的政治所为由,告知有忙碌的事,离开了病室。利家拉开隔扇,不破、金森跪叩在地,利家从中穿过,与此同时,后方传出有人击掌大笑的声音。那是毫无忌惮极其自然的声音。向来稳重的秀吉少有地吃了一惊,回头看去,愣在那里。后面能看到的只有病人胜丰,隔扇旁是跪地的金森五郎八长近和不破彦三,以及利家。他所看到的只是这些。在何处?是谁?为何笑?而且这笑声明亮、毫无顾虑,可以说是令人称快的声音。

“是什么?”秀吉奇怪地问道。金森和不破都四处乱看。这时突然响起了歌声:

猿猴大人的屁股哟,是红色的山茶花呀!想要摘却摘不到噢,灌木丛中的花儿哟!猿猴大人一喷嚏呀,全部都散落一地噢!

南边帐子的下方,映出如小猫一般的影子,那影子在太阳下晃动。刚刚的笑声和歌谣一定都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是你这小子。”利家立刻明白了。随着轻轻的“啊”的一声,影子跳到了院子里。利家在院中将飞跃而来的小东西拿下。“是你这小子啊?”说着打了他两三下。“痛!饶了我吧。”

他尖叫着。在拳头之下,这小鬼头还在笑,仿佛在笑利家的拳脚让他痒痒。

“你做什么呀,如此无礼!”利家用膝盖和两手把他夹住,如停止了呼吸一般,少年变得绵软无力,一声不响。“停下,停下,又左。”

秀吉在一边挥手极力阻止,一边从他和服的短外罩的下摆处,拽下少年用的红扇子,呈半打开状。刚才少年在端送茶水和点心后,稍稍靠近他身后,这应该就是那一会儿的工夫干的。

“啊,还做了这种恶作剧,真是个无聊的小毛孩。”有所察觉后,想要解开却怎么也解不开。转过身一看,恰好像猴子的尾巴在身后打转。“能解开,能解开。”“饶命饶命,饶了我吧。”

不破和金森表现出了歉意,立刻来到秀吉的身后帮他取下。然而看了红色扇子的秀吉,自己也被逗乐,捧腹大笑起来。

“又左,带他过来。不要如此粗暴,这男孩是你的侍童吗?”“真是个不可救药的家伙。”利家一把抓起他,带到秀吉的面前。他不过是个孩子,一下哭了起来。

虽是侍童,看起来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很有意思啊。”秀吉这样说道,“不知他看到了什么,会有这样的言论,但看样子一定有他很赞成的地方,然后就冒昧地说了出来。”

“这很好,看样子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又左卫门,这孩子,给我筑前吧。”

大家都感到十分意外。利家这样回答道:“他就是个会恶作剧的猫,就是给他饭吃,还想把他丢掉。不巧,不能送给别人。”利家未嘲笑秀吉的好事之举。补充理由道,“其实这孩子是我兄长利久之子。顽劣至极,实不中用。若将他给予别家,双亲难以同意。”

“原来是利久大人之子啊,难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几岁了?”利家一边松开那孩子的小手腕,一边催促道:“怎么不回答?大人问你几岁了。”

少年只是一个劲地嘻嘻笑,毫不客气地盯着秀吉的脸看,打量这个酷似猿猴的小个子男人,一副作为朋友只是习惯他的模样般的神情。在这天真无邪中透露着勇敢的眼神,秀吉有些相形见绌的意味。突然,他怀疑道:“这孩子是白痴吗?”

利家红着脸,“喂,庆次!”他用严厉的眼神对他进行责备。叫作庆次的少年,立刻一口回答道:“十二。”

说完,如小鸟儿一样,他向院里的树丛中跑去,逃走了。利家啧啧有声,再一次向秀吉道歉。

“是我兄长的孩子,总是这样不懂事。”说这话的利家,丝毫没有叹息之意。反而多少有几分对这孩子的珍视之意。

“哎呀,真是耽误时间。又左,明春若天气转好,请一定再来都城,那时便可悠然地游玩了。”“定会再来。”

利家将秀吉送到门外,又说了一句:“等越国道路的雪一化便来。”“就此告别。等待雪化。”秀吉转过头,朝着身旁的利家笑了笑。利家也微笑着回应。前田利家、不破彦三、金森五郎八长近这三位使者,于同月十日回到北之庄,直接向柴田胜家复命,告知详细。此次假装和解之计进展得超乎预料的顺利,胜家心中无限喜悦。

“天寒地冻,各位使者长途跋涉,实在辛苦。我已心满意足。”不久利家便离开越府,回到能登的居城。胜家偷偷召集心腹之人,私下密谋。“今冬暂已先骗过筑前,待明春雪化之时,一举攻破宿敌。大雪之季,备好兵马、军粮以及其他装备。尔等切不可疏忽。”

另一方面,秀吉对周围的大臣们以如此嘲讽的口吻说道:“想要算计我们的,除了他国子房、我国楠多闻兵卫外还并无他人。以我之见,柴田等人欲谋算于我实属可笑。等着瞧吧,就如螳臂当车,自不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