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丰臣秀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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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古府·新城(1)

韭崎新府的城堡已经全部落成,包括夫人小姐们住的内室。“同样是迎接新年,还是在新城迎接好。”虽说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四,武田胜赖还是从父祖数代的古府——甲府的踟蹰崎搬到了新府。

搬家时的壮观无法用语言形容,沿途的百姓到了新年还在不停地议论。胜赖与夫人、众多女官、姑太太们、小姐们以及京都的叫某某御前的女性,光是他们的车辇与轿子就有数百辆。一族的老武士、年轻武士以及大将、近侍和他们各自的侍者,还有金银马鞍、镶着螺钿、描金的撑开的伞、合起来的伞、弓与箭袋、一排排大炮的炮筒、一根根红色枪杆的长枪……队列绵延不绝,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武田重代的法性之旗,上面写着“南无诹访南宫法性上下大明神”十三个字,大红的底布上闪着金光,另一面旗是人们所熟知的写有信玄座右铭的军旗,是蓝色底布精致的长条旗,上面写着两行金字:

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众所周知,这是与信玄有深交的法师——惠林寺的快川和尚亲笔所书。甲府领地的居民心中都有一种类似哀愁的感觉。他们想:“唉!那面旗帜的灵魂,对于舍弃踟蹰崎的府邸搬迁一事,难道就不感到可惜吗?”而且他们不由得怀念起永禄前后的那段时期,当时这面孙子之旗和十三字旗每次从这里出发奔赴川中岛,回来的时候,那些归来的勇士和领地居民都是群情激昂、泪眼婆娑、欢声雷动、嗓子都要嘶哑了。旗帜确确实实是同样的旗帜,只是那时候的孙子之旗和今天看到的孙子之旗,总是感觉有些不同。

除了一族人的车驾金鞍,搬去韭崎新府的还有大量的金银珠宝、军需资材等,牛车与车辆排列起来长达几十里。见此情景,他们不由得意志强大起来,心想:“甲州还是个强国啊。”信玄的自负心不仅传给了众将士,还传给了领下的居民。

搬到新府后不久,一进二月,以前就栽种在这里的白梅、红梅已经开始绽放。胜赖正和叔父武田逍遥轩一起穿过梅林,从内殿走向正殿,他们顾不上听黄莺的歌声,不停地谈论着什么。胜赖说:“今年拜年他也没有露面,说是有病在身,叔父大人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吗?”他们谈论的是胜赖的妹夫穴山梅雪入道,他驻守的骏河口的江尻城,对武田方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南方要冲。这半年以来他都没来问安,无论任何事都称病不肯露面,这让胜赖感到担心。

“没有,好像是真的生病了。梅雪入道是个诚实的人,不至于装病吧。”逍遥轩跟他的亡兄信玄脾气有些相似,是个老好人,因此这一回答并未让胜赖完全放下心来。

逍遥轩闭上了嘴巴,胜赖也不说话了,两人默默前行。正殿与内殿之间有个长着杂树丛的狭小的山谷,也有溪流,左右悬崖上的梅花含苞待放。他们来到山谷的小桥上时,一只黄莺不知被什么吓到了,翻飞着逃走了,几乎要掉到地上。同时,梅树那边的悬崖上传来声音说:“老爷,您在那边吗?大事不好!”迹部大炊的儿子、担任近侍的迹部源四郎脸色大变,前来通禀。

逍遥轩呵斥道:“源四郎,举止要谨慎!大事不好这种话,武士不应该随便说出来。”不仅是为了教训年轻的近侍,逍遥轩看到胜赖惊愕的表情,不得不说这样的话来宽慰他。因为胜赖一反平日刚毅勇猛的样子,大惊失色。

然而,源四郎却说:“属下不敢随便乱说,真的是发生了大事。”他已经从山崖旁的小道跑过来,跪拜在桥旁,一口气说:“刚刚信浓高远的仁科五郎大人快马来报,说木曾义昌将军有叛逆之心。”

“啊?木曾吗?”武田逍遥轩的话中带有惊愕和半信半疑的语气。胜赖也许是早有预感,此时只是咬着嘴唇俯视眼前的近侍。逍遥轩似乎很难平静下来,仍然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信呢?信呢?”他向近侍索要快马带来的仁科五郎信盛的手书。

源四郎回答道:“因为事出紧急、刻不容缓,仁科五郎大人的手书会让第二匹快马送来。刚刚到达的信使让我将口信带给老爷,他刚说完就晕倒在地、不省人事,已经让他服下汤药安心休息了。”

胜赖大步走过跪着的源四郎身边,对身后的逍遥轩大声说:“不需要看五郎的手书,木曾的叛逆之心恐怕是事实。无论是他还是梅雪入道,近年都有很多可疑的征兆。叔父大人,有劳您再次出征,我随后就去。”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新府城门的箭楼上响起战鼓声,城下吹起了出征的号角。山城春天的黄昏静悄悄的,白梅点点绽放,鼓声与号角声显得格外威严。当天就出发了,在韭崎的夕阳之下,急急赶往木曾方向的兵马最初有五千,到了夜里聚集了接近一万人。

“很好!他公开了叛逆之心。不然我还不能讨伐这个忘恩负义的贼子。这一次不光是木曾,只要有二心的人全部肃清,一个不留,必须重整甲州军的军纪!”胜赖难以抑制心中的愤怒,在马上不停嘀咕。但是却很少有人和他共同愤怒、共同憎恨木曾不守信用。

胜赖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强硬。和北条断绝关系时,他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这一强大的后盾,心想:“北条算什么东西!”在周围将士的建议下,他将多年作为人质的信长的儿子送回安土,心中还轻视地想:“信长算什么呀!”对浜松的德川家康的态度更是如此,特别是经过长筱之战以后,他经常想:“等着瞧吧。”显露他要反击的决心。

强硬并非坏事,这是一种积极的精神状态。应当具有强硬的精神,尤其是在战国时期,因为强者占据绝对优势。然而这种状态绝对不能走错轨道,它需要文化方面的内省以及看似懦弱的沉着耐力。胡乱逞强不但不能够威吓到对方,反而会产生相反的效果。这几年,信长和家康通过观察,有了一种轻视胜赖的刚毅勇猛的倾向。不仅仅是敌对国,就连甲州内部,动不动就有人感叹:“要是信玄公在世的话……”一族之人、侍奉左右的人一遇事就思慕故主,这也证明他们如今非常空虚。

信玄坚持强大的军国政治,一族之人包括领下居民都拥有绝对的安全感,他们相信只要有这位主公在,就可以完全依靠他。到了胜赖这一代,兵役、征税和其他政事都是按照信玄的做法进行,但是缺少了某种东西。胜赖不明白到底缺少了什么。不,很遗憾的是,他根本没意识到缺少了什么东西。

和的精神与对中心力量的信任,缺少了这两样东西,强有力的信玄政治反倒破坏了一族之间的和气。不仅如此,信玄时代上下一心,人们可以自豪地声称:甲州之四境从未让敌人践踏一步。如今人们开始担心:这样下去的话……这种倾向在经历了长筱惨败之后越发显著起来。那次大败仗不仅是甲州军装备与战略上的失败,也让把胜赖当作靠山的士兵和一般民众对他性格上的缺点以及平日的强硬深感失望。他们突然意识到:胜赖终究不是信玄公。这也是以后的重大颓势的原因。

镇守木曾福岛的木曾义昌是信玄的女婿,却计划倒戈相向,也是因为他预计将来胜赖守不住甲州。他早在两年前就通过美浓苗木城的远山久兵卫与安土的信长私通。

甲州军的部队分为几组从诹访高原开往木曾福岛。去的时候都曾豪言壮语:“一仗就能踏平木曾的敌营!”然而,过了一段时日,传到诹访大本营的战况,没有一个能让武田四郎胜赖父子露出会心的笑容,全都是不顺利的战报:“木曾也挺顽强的。”

“他拥有福岛的天险,利用险关巧设妙计,看来我们的先锋想要靠近他们也需要时日。”

胜赖每每听到这些汇报,都会咬着嘴唇想:“我得亲自到现场看看。”他心中那团怒火越烧越旺,焦急地看着毫无进展的战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