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休仁狂奔到囚禁湘东王的秘书省,拜倒称臣,拉了刘彧直奔西堂,边跑边说:“疯子死了,陛下赶紧登基,迟则生变。”
争分夺秒,刘彧的鞋子跑丢了,大汗淋漓,气喘吁吁闯进西堂,几乎连滚带爬上了须弥宝座。刘彧手摁御座如在梦中。他是皇叔,即使皇帝身死,也无资格继承皇位,面对突如其来的幸福,汗流浃背,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
刘休仁大喊大叫,“主衣呢?快给陛下拿白纱帽来。”魏晋南北朝时代的皇帝便服戴白纱帽,没正式继位不能戴皇冠。
“备仪仗,召群臣,升殿!”
刘休仁挨个嘱咐,先召自个一边的大臣,再召刘子业的那些心腹将领。直到天光放亮,群臣这才到齐。一切都是太皇太后的旨意,宣旨的侍从一口一个太皇太后,就是孝武帝刘骏的母亲路太后。刘彧和路惠男有渊源,刘彧自幼丧母,从小由路惠男养大。
刘彧满脸堆笑安抚大臣们,甚至拉着刘子业亲信大将宗越的手,对四虎将笑咪咪地说道:“卿等久在朝廷任职,太辛苦了,应该四处走走,国家兵马大郡任由诸位挑选。”
刘彧尽量保持宽宏大度,山阴公主刘楚玉和刘子业同母弟刘子尚处死,余者一律不予追究。渡过一年多放纵快乐的生活,山阴公主乐极生悲。她生命虽然短促,但那两句讽言和谑语永留史册,足让华夏女儿汗颜。
新皇帝大赏群臣,禁军将领刘道隆升任中护军。建安王刘休仁一百个不满意,问候过母亲的人,有他无我,有我无他。刘道隆升中护军,我辞职不干。刘休仁拥立新君头功一件,怎么能不干。刘彧只得赐死刘道隆,一个倒霉蛋,看起来,不是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上。
群臣松了一口气,精神病死了,生活照常,唯独宗越等四位倍受刘子业宠爱的将领心中惴惴不安。刘彧的笑,在他们眼里那是奸笑,兵马大郡任由选择,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实在,给人一种先稳住再说的感觉。宗越、谭金、童太一密谋起兵造反,拉上沈攸之,咱四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们忘了,沈攸之的心有五窍。三颗人头正是见面礼,沈攸之官复原职,宗越等人脑袋搬家。
刘子业的尸体发霉,仍没人过问。蔡兴宗劝刘彧把旧皇帝下葬,不要给四方诸侯留下借口。
安葬不安葬已经无所谓了,天下诸侯决定起兵,因为在这场更换新君的盛宴中他们没有分到哪怕一丁点蛋糕。
最先起兵的晋安王刘子勋晋封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脱离战争威胁的江州官员们欣喜异常,一起造访邓琬道:“暴乱既除,殿下又开黄阁,于公于私都该好好庆祝一下。”邓琬冷笑着把文书扔到地下,给爱好和平的人们泼去一盆凉水:“殿下当开端门,开黄门是我辈之事。”
一句话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决定成千上万人的命运,甚至决定国家的命运。年幼的刘子勋还得继续披着重甲为自己、为野心家们战斗。
刘子业时代,朝廷高官们相继任职地方避祸,不成想刘彧政变成功,留在南京的臣僚们个个扬眉吐气。一经邓琬鼓动,手握各地兵权的诸侯群起响应,雍州刺史袁顗、益州刺史萧惠开、冀州刺史崔道、青州刺史沈文秀、吴郡太守顾琛、吴兴太守王昙生、义兴太守刘延熙纷纷支持寻阳政权。他们的理由堂而皇之,徐州刺史薛安都的话掷地有声:“我终不辜负孝武皇帝。”
皇位须由孝武帝的儿子继承,做为孝武帝十一弟的刘彧有什么资格做皇帝,更何况采取暗杀这种卑鄙无耻的行径夺取帝位。除了京都南京之外,各地均支持刘子勋,形势完全倾向于寻阳政权。
刘彧发起统战工作,派出说客招降游说。外交背后需要强大力量支持,否则无论多么动听的言词必将苍白无力。薛安都对希望归附朝廷的人得意地道:“京都无百里地,不论攻围取胜,自可拍手笑杀。”
公元464年十二月十九日,江州长史邓琬胁迫晋安王刘子勋传檄天下,起兵造反。仅仅十六天后,刘彧任命建安王刘休仁为大都督,80岁高龄的王玄谟为副都督,集合建康中央军数万人沿江南下,兵进江州平叛。
又过了一天,公元465年正月初七,邓琬诈称奉路太后玺书,率江州文武拥戴刘子勋继位寻阳。刘宋皇朝出现两个皇帝,各地诸侯一边倒支持寻阳政权。
不少地方官吏将领的家属亲戚居住京城,中央军中有大批叛军亲党,如同随时可以引爆的定时炸弹。内外交困,南京局势危如累卵。
刘彧倚仗的招牌路太后没有发出真正的玺书,但是感情上倾向于皇孙刘子勋。宫廷密谋千篇一律,路太后打算毒死刘彧,借生辰之际请皇帝赴宴。一杯淡淡的酒足以化解天下兵戈。可人类毕竟偷吃了禁果,上帝早已告诫人类,智慧是万恶之源。
刘彧举杯欲饮,侍从从后面悄悄拉扯衣襟。别看刘彧身体胖大,形动迟缓,反应却机灵敏捷,当即放下酒杯,笑着为太后祝寿,请太后饮酒。路惠男大惊失色,知道阴谋已泄,只得端起毒酒一饮而尽。当天,这位与儿子传出绯闻的伊俄卡斯忒魂归西天。
如何对待死去的太后,如何处理叛军家属,蔡兴宗一语中的,“如果将他们绳之以法,京都瞬间土崩瓦解,怎么办?四个字罪不相及。”路太后得到安葬,平静地长眠地下。
众叛亲离,许多说客转而投向敌人。严峻,极度严峻。光明只有一座灯塔,四周无尽的黑暗。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人生,刘彧要拼搏,为保住来之不易的果实而拼搏。
刘彧唯一的底气是军队,南京的台军,刘宋王朝的中央军,以及那批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平民军官们。他要感谢祖父,刘裕依靠平民将领缔造一个新王朝,并把财富留给后代,军人的荣耀要靠战争取得。
中央军兵分两路,东西出击,吴喜、任农夫、王道隆、沈攸之、张兴世等军官象一根根火矩照亮漆黑的夜空,照亮江南大地。其中最亮的火矩当属张兴世,一位大器晚成的将领,他的命运和沙洲紧紧相连,在奔流不息、烟波浩渺的大江中驭剑独舞,十万楼船灰飞烟灭。
§§第十三章 功名起鹊洲
一个人一辈子只需做一件事,一件有价值的事,就可以名垂青史。张兴世,一个出身平凡、默默无闻的中级军官,吸引了刘宋皇朝所有人的目光。军人的职责是作战,张兴世用灵光乍现的智慧诠释了何为“出奇制胜”。一招“天外飞仙”让他凌驾于同时代将领之上。《宋书》将他的传记排到第十,与北伐名将胡藩、刘康祖、垣护之并列,柳元景、沈庆之望尘莫及。张兴世与东吴周瑜有异曲同工之妙,一辈子一件事,可惜世间没有第二个罗贯中。“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三国周郎赤壁,而南北朝张兴世成名之处则是大江之中的茫茫沙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