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新史料辨证??对明义等若干诗歌的讲解
前边我们在《甄家红楼引论》诸文中已经证明了真本《红楼》即《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记者石头即是《情僧录》的录者情僧、空空道人,他就是“吴玉峰”下“悼红轩”中的增删披阅者曹雪芹;而《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评者脂砚斋、“脂砚先生”,也即是“畸笏叟”、“松斋”、“立松轩”,她就是她自己说的“已逝”或“已没”了的雪芹之“弟”,《风月宝鉴》的题者棠村、孔梅溪。曹雪芹即是书中惟一的男主角,贾宝玉等男儿全是他一个人的化身;孔梅溪即是书中惟一的女主人,应怜的真女、真钗黛、史姑娘、宝钗、黛玉等贾府十二钗全是她一个人的化身。白雪红梅便是一切。作者批者的生平便是《红楼》内幕,《红楼》内幕也即雪芹和梅溪的平生。??曹雪芹把他二人生平历史及音容笑貌分别写在了种种幻造的假人身上,一方面演说当时的人情风俗,一方面传自己二人的生平。他二人是在“历尽风月波澜,尝遍情缘滋味,至无可如何”才结此“木石因果”??写此《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一书,在梦里,在《红楼梦》一书里,寄托他二人死生不渝的爱情和补天济世的愿望。在此基础上,我们又在《反照风月宝鉴》诸文中对红楼全书:红楼神话、红楼故事及诗词谜语酒令种种作了深入的分析讲解,指明了《红楼梦》确是一部“两面皆可照人”、“表里皆有喻”的书,是一部“一声也而两歌,一手也而二牍”的作品,红楼神话是红楼一书的画龙点睛的神笔,红楼故事都是既可正看也可反看的奇妙文章,红楼诗歌都是他二人写的,记述他二人生平的作品,描摹他二人仪容及心性的诗歌,并对书中的神话、诗歌、故事一一作了解释之后,再回过头来看雪芹友人明义、敦敏、敦诚、张宜泉及永?等人的文集:《绿烟琐窗集》、《懋斋诗钞》、《四松堂集》、《春柳堂诗稿》及《九思堂诗钞》等,就会发现其中有许多诗歌都是讲述“一芹一脂”即曹雪芹和孔梅溪的。除少数明写雪芹外,多为未指名的诗作,指明梅溪的一首皆无。因为她的出身和经历都是不便也不能明说的。??连雪芹自己都只能“将真事隐去”,说“假语村言”,用“烟云模糊法”,别人就更不便也不该明说了。即或是对《红楼梦》“读而羡之”,对红楼中“尤艳”的“女校书某”十分同情的富察氏明义(明我斋)亦是如此。
下面我们就来讲述明义《绿烟琐窗集》中的一些诗歌:包括《红梅诗》、《无题和韵》、《次无题韵》、《次七夕原韵》、《倾城和程南耕先生韵》及《题沈竹溪奚童调鹤图》等诗,我认为这都是说“一芹一脂”的。
关于明义,他本姓富察氏,是“文忠公”傅恒二兄,都统傅清之子。他的胞兄明仁(益庵),是敦诚、敦敏的朋友,敦诗有记。他的《绿烟琐窗集》中有《题红楼梦》绝句二十首,是大家熟知的。其序说:
曹子雪芹出所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盖其先人为江宁织府,其所谓“大观园”者即今随园故址。惜其书未传,世鲜知者,余见其抄本焉。
这里有两点是可以注意的:一是在“其书未传,世鲜知者”时,他就已经见过抄本了,对雪芹家世也很熟悉。从“雪芹出所撰红楼梦一部”的“出”字看,也有可能他见的抄本即是脂砚抄清本,是他去芹家,雪芹出示或取出给他看的。第二,可见他对雪芹是很尊重的,很敬仰的,从“曹子”一词可见。历史上除孔、孟、庄、老、墨及程、朱外,包括董仲舒、李白、杜甫等,均不以“子”称,今称雪芹为“曹子”,可见是很推崇的。后来,他还在《和随园自寿诗》中再一次讲到红楼和曹子:
随园旧址即红楼,粉腻脂香梦未休。
定有禽鱼知主客,岂无花木记春秋。
西园雅集传名士,南国新词咏莫愁。
艳煞秦淮三月水,几时衫履得陪游?
可见他对红楼和雪芹印象之深。袁枚《随园诗话》说:
……雪芹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明我斋读而羡之。当时红楼中有某校书尤艳,我斋题云:病容憔悴胜桃花,午汗潮回热转加,犹恐意中人看出,慰言今日较差些。威仪棣棣若山河,还把风流夺绮罗,不似小家拘束态,笑时偏少默时多。
与明义明我斋对照,其言当属不诬。而引的七绝,也恰是明义题红诗中之句子。
总之,明义对《红楼梦》是熟知的,对雪芹是尊重的,对红楼中的歌女校书也是充满了同情的。因此我们对他的《绿烟琐窗集》及其中的诗歌,应予高度的重视和注意。
以上只是一般的泛泛之谈,具体到《红梅诗》等是否是咏叙孔梅溪和《红楼梦》的材料,还要作具体分析。先来看《红梅诗》,全文如下:
红梅诗
初缘幻景奇踪,逗出闲情一片,兼以客窗愁絮,缀成咏物百章。未必在于不即不离,亦难必其为色为相。论三春之桃李,输与红颜;较往古之佳人,让她命薄。暗风羌笛里,吹落竹篱边,故逢冷眼之人,题出热肠之句:缠绵适尔,感慨系焉。
碧栏杆外画楼东,曾见含情立午风。
玉洞桃花千里隔,撩人春梦到芳红。
拨动春心春尚微,暗香清影月依稀。
红儿嫁后容光减,风雨专催之子肥。
可怜花命与人齐,一是红颜到处低。
争奈无声风月夜,暗催国色偎春泥!
情怀久己不胜春,无心妆成态更新。
风雪未同云雨意,碧栏斜倚独精神。
何处东风吹牡丹,丽娘幽梦托枝端。
自从带得伤春病,花骨香衣漠漠寒。
春动相思夜动怀,融融兰麝散幽斋。
不知梦醒谁扶去,依约月痕记堕钗。
相思滴滴血斑斑,明月前溪水半湾。
约莫忆人千里外,梦和春色到人间。
九十春光月已三,桃花灼灼柳毵毵。
低头行过偏相识,拖地长衫一色蓝。
一半先开半未开,乱香和雾藉苍苔。
红梢幔子通中枕,准拟佳人踏月来。
红儿更比雪儿奢,玉色裙衫染绛纱。
每被阮郎偷眼见,错疑隔水露桃花。
与白争开雪里天,闺中双女斗春妍。
幽真似被他赢得,妖艳还须尔占先。
何事孤山处士家,些些香粉漫矜夸?
讵知富贵神仙宅,无数红裙曳绛霞!
点出红妆春已凝,临池默默自相矜。
一生忍笑非无笑,欲动君王为裂赠。
瑟瑟冰丝趁水流,碧天西角露蟾钩。
春魂断处风飘砌,香梦回时月满楼。
枉教香色冠群花,不入春风斗丽华。
一带冻云凄绝处,水边竹处一枝斜。
绛雪融融染两腮,多情谁使探春来?
碧云锁住阳和院,流水声中唤不回。
玉手折归画阁时,半垂罗幕护残枝。
东风作恶无端起,摇落红芳满砚池。
更无人处独徘徊,百折花关侵晓开。
一阵乱香风送处,错疑红拂下堂来。
梦里相逢更可怜,彩鸾飞下绛云天。
归时不与桃花约,满袖东风送玉娟。
枉却浓妆耐冷春,黄昏有雪倍精神。
甫能几会东风面,日锁朱扉不见人。
惜粉怜香事已空,五更羌笛半宵风。从兹国色羞回首,输与春花无数红。
以上是明义的《红梅诗》,共二十一首。现试析如下。
先来看《红梅诗》序,不用引经据典,作为普通人,对这一序言还是易于懂的。首起“初缘幻景奇踪”,就是说初次,第一次接触到一个虚幻的境界,奇异的踪?,一个新地新景。“逗出闲情一片”,就是说这个幻景奇踪引出了他一片闲情,令他很不平静,因而想写诗以咏红梅。加上他是“客窗愁絮”,作客在外,愁思如絮,有闲余时间,所以他就“缀成咏物百章”,连接词语,吟成了这一组“咏物”诗,以咏红梅。以上即是他写这一组诗的直接动因和客观条件。在这里明义没有说这“幻景奇踪”究竟是什么,他咏的物??“红梅”,到底是什么,但是意识到人们凭借写诗阅诗的常识及他在诗中的描述,是会明白看出他是在咏一位薄命佳人,一位梅花仙子,而不会真的相信他是在“咏物”的,甚至会断言那佳人,红梅是他的情妇或外遇,他是因爱欲而写此组诗的。因此明义就笔锋一转,回过来驳斥这些可能或必有的谰言。他用了“未必在于”和“亦难必其”二词,断然否定了指他是“为色为相”,是写他的“不即不离”,即非正式配偶,所谓情妇或外遇者的论调。相反明义说,他是出于同情,出自冷眼旁观者的深切同情,才写了这一组“热肠之句”的。因为这一个被比为红梅的女子是一个无比美丽又无限命薄的人,三春桃李,不及她的红颜,往古之佳人,让她命薄,“暗风羌笛里,吹落竹篱边”,形象地比拟了她的命运和归局。因此之故遇到他这位冷眼旁观之人不禁深为感动,从而题成了这一组“热肠之句”,这一组咏红梅仙子的诗作。甚至是“缠绵适尔,感慨系焉”!极动了真情。
但是“幻景奇踪”是否即是“大观园”??“太虚幻境”,“初缘幻景奇踪,逗出闲情一片”是否即是初看《红楼梦》,第一次触及“大观园”从而引起了他对梅溪??幻境中的红梅的深切同情,明义并没有说。他咏的那束“红梅”,那位佳人究竟是否即是梅溪,他也没有说。只说了那红梅、那佳人和“幻景奇踪”有关,和他自己无关:他是因为缘幻景奇踪,了解到这位佳人的身世非常令人同情,才写了这一组诗,同时也是因客窗在外,有闲成此的。
下面明义就用了二十一首绝句描叙了这一束红梅,这一位佳人的一生景况。诗虽然写得不够高明,比较平易浅近,他本人的世界观更难免种种局限,远不能与今人相比,但对我们了解“一芹一脂”的平生,还是很有帮助的。
第一首是小引,和序言意义相近,写他因见到那佳人独立午风,看到“玉洞桃花”相隔千里,从而引起他的诗情,“撩人春梦到芳红”,回到过去,回到香花正开的时节??佳人年轻的时光。
第二首,开始入题,进入诗境,但仅仅是开始,是继续写花,真是用的拟人手法写真花的命运,“嫁”、“肥”等只是拟人,为下文转至佳人作引。写花嫁与东风,容光削减,在风雨催逼下,惟见梅子日肥。
接着第三首一转笔,由花命转到人命,提出了“可怜花命与人齐,一是红颜到处低”的论断:生得愈好,命运愈薄,尚不及庸人凡女,还可以有一个平静的角落,得以安生。相反,天姿国色,就只有飘零陨落,偎以春泥。“争奈无声风月夜,暗催国色偎春泥!”具体描写了佳人的运命。于此,可见这位佳人,这位被比做红梅的佳人,也只是一个烟花女子,在那些无声的风月夜里,她只好被迫委身春泥??春泥一样的蠢物,任其玷辱。在这里明义用了“争奈”和“暗催”等词句,强烈地表达了他对当时那种妓院制度的憎恶,和他对那位薄命女子的同情。
第四、五、六各诗,进一步铺叙了她在那种难堪的烟花院中的生活状况及她对自己心里人的深深思念。由于不胜那种无尽的“春事”,再加上精神上的折磨,痛苦相思,她得了“伤春病”,现出了病如西子、颦眉捧心的姿态。这无心妆成的姿态,更加令公子王孙倾倒、迷恋、赞美,但她对此一概不予理睬,风雪世途与她的云?雨意是根本不同的。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地独倚碧栏,遥望远天,怀念着她梦里的情人。如同《牡丹亭》中的牡丹女??杜丽娘一样,在梦中与她爱人相会。甚至灵魂脱壳,“兰麝散幽斋”,越过千山万水去寻找她的梦??她梦里的情人。因而她的形容更加消瘦,“花骨香衣漠漠寒”,弱不禁风了。
第七首是一个转折。前三句是续写她的相思,至于“相思滴滴血斑斑”,在“明月前溪”半湾水前,她在苦苦相思,想象爱人在千里之外,在隐约的梦中,结果,不期“梦和春色到人间”??梦境,她的梦境,竟然和春色,美好的春光一起,来到了人间,出现在她的眼前了!
第八首具体描绘了她和她的梦里人终又相遇的景况,在“九十春光月已三,桃花灼灼柳毵毵”的时候,他们终又重逢了,尽管她是低头行过,但偏相识??他偏偏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不同流俗、一色拖地蓝衫的女子,正是他童年的旧友,儿时的情人!
第九首写了遇合后二人的景况。虽然她自感羞惭,疑虑重重,“乱香和雾藉苍苔”,但他却是异常兴奋,充满信心:“红梢幔子通中枕,准拟佳人踏月来”,立即布好新房,准备迎娶佳人??他自己当年的闺中旧友,他深信佳人定会踏月前来与他完婚的。在经过了若许曲折以后,她终于被真情感动,与她的梦中人??她的阮郎团聚了。他的目的终于达到,“红儿”??红梅花终于来到他的身旁,出现了“与白争开”、双女斗艳的景象。第十、十一首集中描述了红梅的艳丽和团圆后的轻快生活。
第十二首是又一转,“何事孤山处士家,些些香粉漫矜夸?讵知富贵神仙宅,无数红裙曳绛霞!”原来这位佳人如此思念的阮郎也是一位孤山处士,明义问自己,何事??为什么你要把这位如孤山处士林和靖一样的人的家里发生的这一点点香粉事,如是铺叙吟咏,这样的夸张描摹呢?难道你不知道那些如神仙似的豪门富户中有无数的姬妾,她们的红裙如绛霞一样飘舞吗?
接着第十三首,明义自己作了回答:他并非不知富户豪门的景况,而他之所以要铺叙那些红梅竞艳的香粉事,目的是要陪衬下文,是为了点出那位红妆,那位薄命佳人后来的寂寞归局。和上面铺叙的一时欢乐相反,她的春心已经凝结,再也不会开放了,她总是一个人独自默默地“临池”??在水边池畔往返徘徊,矜持自处,再也不回阮郎身边了。短暂的聚会,一时的欢乐,终归茫茫渺渺,无影无踪了!面对着她“一生忍笑非无笑”的情景,那阮郎也如那君王一样,真是恨不能掏出心来,赠给她,只要能稍解她的悲哀,换来她一丝微笑,他是什么都愿献出的。可见他对她的爱也极为深沉。
第十四首“瑟瑟冰丝趁水流,碧天西角露蟾钩;春魂断处风飘砌,香梦回时月满楼。”是一首承前启后的诗歌。前两句呼应第十、十一首描叙的欢乐,那是一点点非常微渺的欢乐,像瑟瑟冰丝顺水流淌,像碧天西角的一抹蟾钩,但很快就被截断了、抹去了,到了后来“春魂断处”,“香梦回时”,剩下的只有风飘空砌,月满虚楼,令人更加感到特别悲凉寂寞,还不如不聚的好。
第十五、十六首进一步写了那以后她的生活状况,虽然她是香色冠群花,艳冠群芳,但她却不来人间,“不入春风斗丽华”,不来竞艳,不来探春了。而是独处在“一带冻云凄绝处”,独自斜倚在水边竹外,如一束寒梅。她的阳和院已为碧云锁住,在逝水声中一去不回,任他怎样也唤她不回了!虽然她那如融融绛雪染就的红红的两腮,表明了她内心的炽热,她不来探春,不回爱人的身边,不是她无情,实是不得已耳。这两首小的以为还是写得很好的:第十五首主要是以花喻人,借写花来写人的心境,第十六首则是直笔写人,直笔写她的归宿,各有各的妙处。
第十七首是补叙当时从“趁水流”、“露蟾钩”至“风飘砌”、“月满楼”中间的一段生活,他接她到家时的殷勤护爱及发生逆转的原因。在这里明义没有一句直笔,只用“玉手折归画阁时,半垂罗幕护残枝”隐喻了他当时是如何的经心着意,想方设法,甚至是“半垂罗幕”去护卫这一束“残枝”??饱受摧残的花,惟恐她再受尘世的袭击,然而“东风作恶无端起,摇落红芳满砚池”。在这里明义也没有一句直笔,只用恶风骤起,将红芳吹落砚池,作了暗喻。花落砚池,遍身污墨,这是怎样的一种污辱和摧残,真不堪设想。而这也正是她之所以“一生忍笑”,“临池默默自相矜”,虽“香色冠群花”却“不入春风斗丽华”的真正原因。
第十八、十九、二十首是续写“春魂断处”、“香梦回时”以后的生活。十八首写她毕竟不是天上仙子,尚不能完全看破红尘,虽不来探春,却总是凡心难了,因而在更无人处,无人时候,黑暗遮住大地的夜晚,她就一个人悄悄来到池畔徘徊,常常直到天明,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会错以为是红拂下堂来投李靖呢!
第十九首,前两句“梦里相逢更可怜,彩鸾飞下绛云天”,是说两人在此情况下只好梦中相会,在梦中团聚,借梦、梦中的情景以抒悒郁的情怀,那时候,彩鸾这种仙鸟就会从绛云天上飞下到他的身边。有时虽出现在现实生活中但也仅仅是短短的一瞬,悄无声息地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去。“归时不与桃花约,满袖东风送玉娟”,不约她何时再来??这是无法约会的,只能是无限依恋地送她,在东风之中,更无法留住。
第二十首,写红梅枉却浓妆,枉耐寒春,如霜娥素女,只在“黄昏有雪”之时,她才悄悄地出现,才能“几会东风面”,会一会东风,透一透气,其他所有时间,她都是“日锁朱扉不见人”,整日于深锁重门的小院中,孤独自处而不与世人见面。
如此,如此。
最后第二十一首,不觉已至青春过尽,红颜虚老之年了!“惜粉怜香事已空”,已成过往,丰姿艳色也远非当年,在“五更羌笛半宵风”中飘零陨落,日渐枯萎。“从兹国色羞回首,输与春花无数红”,“倾国倾城”,“绝代丰姿”,已不堪回首,比起普通春花,反而差得无数了!
凡此种种,也是烟花女子,也是孤山处士,也是两小无猜,也是几番聚散,也是颦眉泪眼,也是默默忍笑,也是夜夜徘徊,也是梦里相逢,和我们已掌握的“一芹一脂”的情况无一不合,再看本文开始时写到的明义对《红楼梦》和曹雪芹、孔梅溪的态度及他的题红诗,说是由于看了《红楼梦》,出于对孔梅溪的同情才缀成了这一组长诗,以志其事,咏其人,是考证《红楼梦》内情及探寻“一芹一脂”,曹雪芹和孔梅溪的生平、仪表及内心世界的一份新材料,还有什么牵强附会之处,还有什么可疑之点吗?我以为已无可怀疑了!它从另一个角度反证了我们对脂评,对红楼全书及红楼诗歌的理解和整个论断,都是符合实际的,因而也都是正确的;否定这一切是无理的。
整篇组诗虽非上乘佳作,但后半部分的确较好,感情丰厚,意气洋溢,真有点“缠绵适尔,感慨系焉”的味道,可惜我这枝工程技术人员的笔描述不出那种感慨动人的旖旎风光。
由此,或谓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再来看明义的其他题诗:《无题和韵》、《倾城和程南耕先生韵》、《次无题韵》等诗,似乎就更易解其中的含义,可以“大胆”一点的说,这也是写“一芹一脂”,记“白雪红梅”的诗歌。所谓“和韵”,就是和的曹雪芹与孔梅溪的诗韵,而《无题》当是孔梅溪与曹雪芹原诗的题目。下面试再作一些论证和分析。
先来看明义的《无题和韵》,紧接着有两处,前一《和韵》包括四首七律,可能是和曹子的;后一《和韵》可能是和梅溪的共三首七律。全文如下:
无题和韵
萼绿华来事偶然,仙凡怅望几千年。
因谁漫使身为雨,为我何堪质化烟。
青?独抛沙漠外,芳魂难傍故乡边。
生平如许关情处,未敢题诗浪与传。
情场谁是蔺相如?璧碎秦庭罪在余。
牺象岂宜陈野外,虎狼难信结欢初。
花香叶色生空好,雨意云?死未舒!
从此恨苗长万丈,恐凭佛力未能除。
妆楼曾与共茶烟,少小心情便鲜怜。
玉杵不逢人去蜀,锦书空盼雁来燕。
埋愁是处多青?,抱恨无方问碧天。
今日惊心重屈指,寒蛩衰草恰经年。
吴钩在手细思量,欲报情仇无计偿。
河伯尔庸求凤女,路人我本是萧郎。
空寻驭气千般术,难觅还魂一瓣香。
好共秋窗终夜雨,暗中销尽泪千行。
无题和韵
珠有光辉玉有声,谢家小婢旧知名。
揭帘凤履衣边露,接盏兰香袖底生。
一向梦魂萦不已,几番来往目初成。
安能借取双鸾翼,携手瑶台顶上行。
鲽鲽鹣鹣别有缘,嫁迟情景教人怜。
若为无那居人下,似不留心到婿边。
言笑自矜非漫尔,梳妆随分亦天然。
灵风梦雨当年咏,重见尘寰一谪仙。
又
相爱何妨逐日来,行踪还恐被人猜。
谁能努力催伊嫁,我却无心与自媒。
艳色怕经春后减,明珠须逞月中胎。
平生富贵肠俱冷,剩有闲情拨不开。
以上七首即是明义的《无题和韵》,是他和别人韵的诗:别人写了七首《无题》诗,用的就是这些韵脚,而明义则写了这些诗歌以酬答。令人怪异的是一般和诗总要写清是和谁的诗,用谁的韵,但这里却隐而不宣。通观明义诗集,其中也有很多和诗,都注明了是和谁的诗,用谁的韵,惟这里例外。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其原因当然是不便说,不好说,即原作有难言之隐。从诗集看,明义对他自己倾心挚爱的女子即“云郎”??姑苏女伶,姓陆名笺字云篮(蓝、兰),又名寿官,他是不讳忌的,公然写了《忆云郎》诗十五首、词十五首,并多次与他的其他友人:蒋捕鱼、刘青溪、吴绿村、程文起、庆晴?、庆似?等说及。他们都看过他的《绿》集及《忆云郎》等诗,并写有题记。有的就用“云郎无双”四字为题与之唱和。当程文起等南归时,明义还写诗求程代为寻找云篮下落。庆郎(或即似?)、符郎、小史顾药香、阿凤都因“柔情丽质酷有类之者”而曾引起他的青目,惟独对这里的原作者,诗中的“绿萼仙子”即梅花女却讳莫如深。结合诗中前后提到的种种情况,我认为和《红梅诗》一样,这里的“萼绿华”即梅花仙子也是写的《石头记》的批者??东海孔梅溪。这些诗也是写的“一芹一脂”,和的是曹雪芹和孔梅溪的诗韵??也即是说明义不但看过《红楼梦》抄本,还见过他们的诗集,和他二人深有交往。而《无题》正是芹脂的诗题。和《红梅诗》一样,明义也是出于同情才写下了这许多的《和韵》的。
下面即按本人的意见作些解说,倘属异端邪说,还望明公大人从正大艺术角度给以正确的解说,以开茅塞。
前一《和韵》第一诗,首句“萼绿华来事偶然”,是谓这梅花仙子她来得太偶然,太出乎主人(即下句中的“凡”人)意外,是他未曾料到的。次句“仙凡怅望几千年”,是说这一位仙子和那个凡人已互相怅望有几千年的时间了!??这其实是不合理的,因为仙子自可活“几千年”,但凡人生不满百,是不能与之怅望至如此之久的。因此,正可知这不过是一种比喻,只是说二人感情极深、爱意极重,但却不能在一起生活。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尘世中的凡人;而她虽名为仙子实亦不过是一个独处深山古刹中的女尼或道姑而已。三、四句“因谁漫使身为雨,为我何堪质化烟”,正说明“仙居”的不幸,是写他看到她形容消损、瘦骨槎?的怯弱情景而发出的怜惜之言,认为她这样无疑是“身为雨”,是“质化烟”,表现了他的无限怜惜之情,可想其执手抚肩深怜密爱的景况。“因谁漫使”?不因谁,仅是虚写;“为我何堪”,则是实说,是为我,为了我才独处仙界,化雨为烟,才忍受了这巨大的痛苦,作为情人我怎能不怜惜,“焉得不关心?”五、六句“青冢独抛沙漠外,芳魂难傍故乡边”,是写梅花,用比法,说她彷?是被抛掷于域外的孤魂,独卧青冢的野鬼,因被弃在外,故难以回故乡傍依。“难傍故乡边”??想傍倚在故乡,傍依在心爱的人的身边也已不能了,甚至连魂魄也难以回来。两句说得极为痛切。在当时的那一个黑暗社会里,实在是没有他二人团聚的场所的。所以结句说“生平如许关情处,未敢赋诗浪与传”,虽然他这一生对她??那绿萼仙子,那梅花女是如许关情,关情到如许程度,但他却连公开的写一首诗传情也不敢。她的出身、经历和处境都是不允许他公然写诗,轻易地交人传阅的。所以他才不得不将“真事隐去”,说“假语村言”,用“画家烟云模糊法”。作为友人,明义也不敢乱点人家的名字而深隐不宣。
第二首是写那仙子也曾沦落风尘。首句“情场谁是蔺相如”,是说在情场、风月场中,谁是蔺相如,能像他那样,完璧归赵呢?其实是没有的,作为一个弱女子自然无法也无力单独抗拒邪恶势力,得以完璧全身度过那里的那种生活,而不被玷辱的??那是不能怪她的,故次句说:“璧碎秦庭罪在余”,这不怪你,不能怪你,而是怪我,全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使你落入了那种地方而没有及时来救你出去。“罪在余”三字是从雪芹角度写,与前首“为我何堪”同一用法。非明义自谓也。三、四句“牺象岂宜陈野外,虎狼难信结欢初”,是承上联,说她没有错,因而不应将其弃置野外而不顾,她是无辜的,是受害者,应予更多的关怀和护爱,因而他不顾一切,“哪管世人诽谤”,与她成了婚。但“虎狼”??如狼似虎的人们是不肯相信这一点,让他们平静地生活的。连他的生身母亲都是这样,在蠢妇的挑唆下对她深恶痛绝,硬生生把她从床上架起,蓬头垢面地逐出家门,对此,他又能有什么法子呢?所以五、六句一转:“花香叶色生空好,雨意云?死未舒”,那以后,花叶虽然是那么好,活生生的就在眼前,但只能是空好??好亦无用,而雨意云?,云心雨意,云雨心意,儿女情怀却至死未舒,直到老死都无法得以舒展!结束语明义说:“从此恨苗长万丈,恐凭佛力未能除”,从那时,从她被生生赶到空山古寺以后,“恨苗”??仇恨的火焰,就直长万丈,正是“新愁旧恨知多少?”“脂砚先生恨几多”,“更有情痴抱恨长”,他们的恨是这样的强烈,恨苗足有万丈之高,因而明义估计这样切骨的深仇大恨,恐怕“凭佛力”,靠人生如梦、孽障魔牵种种是未必就能除去的。事实也确如此,如明义估计的一样,他二人虽然不断地用禅机道语来麻醉自己却终究未能解脱,也不可能解脱??难消他二人的心头之恨,难解他二人胸中的痛苦和伤悲。
第三首是更进一步补叙他二人的情史。首联:“妆楼曾与共茶烟,少小心情便鲜怜”,是说当年他二人曾经在“妆楼”(与“红楼”同,指富贵家室)即江宁织府里共同生活,同行同止,同饮同食,相互关心爱护,在少小之时二人的那种怜爱景况,便是世上鲜见、人间少有的。《红楼梦》里写得极为分明。颔联“玉杵不逢人去蜀,锦书空盼雁来燕”,是结果。“玉杵不逢”是用典:裴航与兰英相爱,其母曰必得玉杵始可允婚,这里写雪芹尚未取回玉杵,二人尚未完婚,就发生了骤变。“人去蜀”也是用典,非实指,薛涛当年随父去蜀而沦为乐籍,这里指梅溪,在雪芹北去未回,她就沦落梨园做了优女。“锦书空盼”也是用典,当年苏蕙曾织回文锦诗怀念去燕山的丈夫,梅溪亦是如是怀念雪芹。她盼“雁来燕”??从燕地来,带来他的信息,他也盼“雁来燕”??到燕京来,带来她的信息,但都是空盼,金陵别后音讯杳然。颈联上句“埋愁是处多青冢”,是指回顾来程仿佛是一连串的青冢,一个连一个,分别埋葬了他二人的一段又一段生活??无一不是忧愁岁月。下句“抱恨无方问碧天”,是面向未来而毫无办法。“无方问碧天”??向天发问也无处可发。诗极写当时他二人那种无奈的情状。尾联:“今日惊心重屈指,寒蛩衰草恰经年”,是呼应第一诗的首句。在几度合离,尤其最后梅仙子被婆母马氏逐出以后,他更是日夜相思,仿佛是过了几千年一样,而这时,这位已归入空门的怯弱女儿竟突然的来到了他的面前!当此时也,他真是格外的心惊:惊讶、惊奇、惊喜。屈指算去已经是整整一年,恰满一周年了。故谓她的来是偶然,也是必然:当此分手经年的时候,她还是禁不住来了,离仙境来凡尘,来看她的玉兄了,只是他已昏头涨脑不知是过了多久了。这样,我们已经不知不觉地把雪芹、梅溪的名字写进文中了。高明责怪我倒果为因也好,循环论证也好,吾非不知,吾不自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