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那一世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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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这样,爱上了邵洵美的项美丽,便在福州路江西路转弯处的都城饭店里,为两人构筑了一个小小的香巢。于是,项美丽在英国人办的《字林西报》找了一份兼职记者的工作。不久,美国小资文学刊物《纽约客》(The New Yorker)也请项美丽做自由撰稿人。当时,上海的物价在世界各大城市中低廉到令人吃惊。项美丽只需做这两份兼职,就已经把自己的生活调理得有情、有闲兼有钱,可以专心致志地编织、那缥缈得像水烟的爱情之梦。

项美丽跟盛佩玉的丈夫有了私情,便千方百计地想讨好盛佩玉。一开始,项美丽经常请盛佩玉去她的单身公寓吃饭。吃饭的次数多了,盛佩玉竟然还喜欢上了项美丽烹调的几样西洋菜。这个阶段,项美丽在与盛佩玉共同享有邵洵美这个男人的同时,竟然很有本事地与盛佩玉以及邵洵美的孩子们,和谐地打成了一片。

邵洵美根据Emily Hahn的名字,取了一个汉语译音叫“项美丽”。取名的时候,盛佩玉也在现场,邵洵美得意地问盛佩玉这个名字改得好不好,盛佩玉脸上的表情有点木木的,她竟然回答:真的是蛮好听的呢。

其实,也不是讲盛佩玉天生就是一个感觉迟钝的女人。做女人,谁不想自己的丈夫安安心心地爱着自己一个人呢?只是盛佩玉出身于一个豪华的旧式大家庭之中,家庭中曾经摆着一座偌大的金山银山。生长于这样家庭的男人们,似乎一生下来,便可能继承几辈子都用不完的金钱。所以,盛家的男人们从父亲叔伯辈,再到盛佩玉的哥哥堂弟,没有一个不是吃喝嫖赌,快活逍遥的。

因此,像盛佩玉这一类在豪门大户长大的女孩子,睁眼看世界学会的第一个字,就是“忍”。女人一辈子必须学会容忍自己以后所嫁的男人。男人在外面风花雪月必须忍,男人在外面闯下祸仍必须包容。男人在外面玩累了,始终都要回到家中的温存女子身边来。可是,那是一种何等可爱可哀的漫长岁月呵。所以,过去旧式大家庭中出来的女子,能容人,不拈酸泼醋,是一个很重要的德育考核。

记得盛佩玉在初嫁邵洵美之时,也曾经约法三章:不嫖,不赌,不抽吸鸦片。

邵洵美固然是才华横溢的,可是邵洵美仍然是酒色财气均沾的。不久他就把盛佩玉的“约法三章”全破戒了。女人,赌与鸦片,全都是邵洵美所喜欢的。盛佩玉颇为无奈。但是,令盛佩玉感到欣慰的是,邵洵美无论在外面如何的彩旗飘飘,家里却始终高举着盛佩玉这一杆红旗。在邵洵美的心里,盛佩玉所代表的这个家,分量最重。盛佩玉对于邵洵美在外面的风流留香,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否则,还能怎么样?

一个女子,生于民国那样一种乱世,想要活,而且要活得称心如意,本来就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有时,甚至是一件“双手劈开生死路”那样的大事情。盛佩玉的心不大。盛佩玉所希望的,不过是在自己那座中国风格的屋子中,到了晚餐的时间,在外面做事情的邵洵美,能够准时回到金漆桌椅摆设的餐厅,跟一家人共享晚餐的快乐时光,如此而已。

不过,有一次,邵洵美连续数天盘桓于项美丽那个小小的安乐窝之中,乐不思蜀。盛佩玉很生气,她终于噔噔地迈开大步,到项美丽的住所兴师问罪去了。

于是,项美丽在《太阳的脚步》一文中,说道:当盛佩玉怒气冲冲地闯入项美丽那个安乐窝时,她固然发现项美丽、邵洵美这一对情人对卧于床上,可他们却正快乐地吞云吐雾地抽吸鸦片。有时,在一种怡然的情状下,相互亢奋地为对方朗读、评论某一本书。停下来的时候,他们才会双舌呜咂有声地搅拌在一起,来一个法式湿吻。鸦片的异香飘逸满屋。很快,他们便可进入一种无欲无思的倦怠状态。当时,盛佩玉在外面敲门。项美丽抬了一个眼皮,懒得起身。敲门声变得剧烈。大门被摇得震天价乱响。项美丽一个激灵,忽然跳了起来。“糟糕,警察来查房了!”项美丽条件反射地想起了他们正在抽吸的违禁品——鸦片。邵洵美很淡定,他用一种慵懒的语气说道:“不会的,只可能是佩玉,她为我担心了。”

在项、邵近五年的婚外情中,这是作为妻子的盛佩玉的唯一一次怒气勃发。之后,邵洵美汲取教训,每天按时回家,努力做好自己的父亲兼丈夫的本职工作。盛佩玉也不再来跟邵洵美与项美丽纠缠。毕竟在这仓皇而又宁静的岁月中,走不完的是磨难,最短暂的却是人生。女人如果执意要保持一份清扬决绝的人生观,只怕是一天也难过下去。因此,盛佩玉对项美丽,保持着一份客气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