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晚间依旧住在秋爽斋,唤来赵姨娘,细细打量了一番,不觉泪如雨下。
唬得赵姨娘忙问道:“郡主这是怎么了?哭得我心都痛了。”
回想昔日探春对待自己,可是做娘的却怎么也不能这样对待了她去。
探春哽咽道:“昔日瞧不起姨娘,如今才知道做妾之苦楚。我也枉自精明要强,才知道,原来家中并不能容我治家理事,公婆怨我出身不高,太太怨我以郡主之身夺了她的丈夫,夫婿又怨我太过要强,在那里,也不过熬日子罢了。”
说得赵姨娘也不禁伤心起来,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娘儿两个对视良久,赵姨娘才打破寂静道:“如今贾府已经大不如从前了,郡主也别回来了,不管怎么说郡主还是郡主,可别被贾府牵扯了。”
说着将贾府与周家联姻,军饷等事细细说来。
探春眼波一闪,冷笑道:“我岂能容贾府继续千秋万世?”
赵姨娘一怔,不解她话中之意,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似乎探春的到来,昭示着贾府的灭亡,这种由内而外的灭亡。
冬日苦短,雪梅寒香。
赵姨娘将贾府中所存的赵家卖身契尽皆找来烧掉,探春身份在,自然凌驾于贾府众人之上,她才自精明志气高,可这精明和志气早就被她所经历的一切消磨殆尽,再也没有了昔日少女憧憬。
闲暇时候,探春便将一些从南方带来北方罕见的吃食送给贾母王夫人宝玉等人,皆极精细的东西,自然是让贾母放了心,连赞她有孝心。
外面的抄家仍旧如火如荼地进行中,王家没了,史家抄了,偏偏贾环就是看着抄家灭门的年轻官员之一,他冷酷地看着这些昔日豪门今日哭爹喊娘。
贾母闻言神色十分难看,等着眼前的探春王夫人等,喝道:“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好端端的,史家是素来韬光养晦的,王家也是小心翼翼的,如何一夜之间,尽皆抄没了呢?还有,环儿知道了消息,怎么也没说一声?”
邢夫人一旁心里暗暗欢喜,却不说话。贾母与王夫人素日管家理事,不就是因为她们娘家都是官宦之家么?此时家都没了,就如同孔雀没了翎毛。
探春面色淡然,轻声细语地道:“老太君也消消气,这些事情,哪里就是自己能说得准的?所有的荣华富贵还不是皇上说了算?只要皇上想整治谁家了,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心底却藏了一种忿恨之怒,将所有累积的委屈,都记在了贾家的身上!
上一回没能弄死贾宝玉,这一回,她定然不能让贾府好过。
听到探春的话,贾母思索了一会,到底探春还是郡主,元春还是贵妃,饷银的事情也能推到黛玉头上,便心里略略放下了一些儿心,方叹道:“郡主这话说得极是的,只是我心里老不踏实了。”
王夫人手里的佛珠清脆动听,心里亦是焦急之极,却不敢露出丝毫,忙笑道:“老太太别担忧,宫里有娘娘照应呢!还有三丫头是南安王府的郡主,婉郡主的姐妹,怎么说坏事也落不到咱们的头上。如今宝玉给老太太娶了孙媳妇了,过些时候老太太也该抱上曾孙子了,可是要长大了给老太太仙桃贺寿呢!”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贾母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毅然道:“周家一家子都没了,狗急了还跳墙呢,若是他们吐露一丁点儿,可不是咱们家完了?须得先下手为强,怎么说,都得将这银子的事情摆脱。”
周知蓝神色十分难看,道:“老太太竟也不念着一点儿情分么?”
王夫人霍然转头看着她,冷笑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如今是贾家的媳妇,谨守本分孝敬翁姑,外头的事情,你不得掺和什么。你周家昔日风光又如何?到底如今你靠着我贾家吃饭呢!”
周知蓝淡淡地道:“既然周家有难,作为姻亲,老太太与太太不说帮衬一二打点一二,此时却落井下石,着实令人心寒。只是媳妇我在这里,也提醒老太太和太太一句,周家再不济,那也是几代传下来的世家,此时获罪,翻身的时候好多着呢!”
周知蓝容色极美,此时凛然而言,竟蒙上一层隐隐约约的凌厉与威势。
贾母与王夫人皆是心中一颤,却都不以为意。
想来一想,贾母方道:“你也是个实心眼的傻孩子,这个时候,皇上正在气头上,咱们能说什么?首要保住了咱们家,才好说日后照应的事情。我瞧着宝玉这几日很是有些疲乏的模样,你快陪着他回房歇息去罢。”
周知蓝深深地看了贾母婆媳几眼,方吩咐袭人麝月等人扶着宝玉回房。
待得周知蓝离开,贾母立即吩咐王夫人道:“我瞧着这个孩子,也念着她娘家,你须得心里有个底细才好,可别叫她乱了咱们家的规矩。不过这个孩子临危不乱,也是个有分寸有心计的,别怠慢了她了。”
王夫人唯唯诺诺地答应了,心里很是不以为然。
自从周知蓝嫁到贾家,皆因周知蓝门第尚在贾家之上,对她这个婆婆也并不是十分尊敬,让她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儿。偏这个时候周家获罪,也不能帮衬着宝玉在仕途上行走,她心里也就愈加厌恶起了周知蓝。
一层层的阴霾,此时已经笼罩了贾府上空,可惜,却无人在意。
且不管贾府如此,那徐若凡与黛玉既告了假,自然也不留在京城。
夫妻两个你唱我和,生活亦是十分清闲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