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大吃一惊,死死地盯着贾琏,失声道:“你说什么?”
那笔银子,可是从黛玉那里搬回来的,怎会是饷银?
今日的事情,真是接二连三地出现,让她有些应接不暇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是贾母有史以来第一次浮现这句话。
乍闻周家被抄,便想到饷银之事必定会牵扯到贾家,贾母不免惊慌失措。急急地唤来一家老小,商议此事,欲求一线生机。
贾府上下谁有担当?无不是靠着祖荫而生,吓得贾赦面白如纸,立即道:“这可如何是好?哪里弄来的银子?竟惹上了这样的大祸。”
王夫人也无计可施,蓦地里扬声道:“老太太,若是周家说是咱们家的聘金,咱们也只好直言相告,就说这十万两白银是大姑娘家的,什么罪责也与咱们没有相干。”对,所有的事情,都是林黛玉的,和她没有相干。
贾赦抓住这句话,怒道:“问大姑娘要的银子?怎么我们大房里就没一点儿消息呢?莫非竟是二太太独自侵吞了的?”
王夫人也不理他,只看着贾母,道:“老太太?”
贾母眼望着眼前老老少少,长叹一声,道:“也只好如此了。”
想起黛玉,贾母心中也略略有些惭愧之意,可是倏忽而尽。不管如何,贾府的安危第一,她不能让贾家在自己手里断了生路。唉,敏儿啊,莫怪我用玉儿的声名体面来救贾府,不管怎么说,玉儿身份尊贵,也是有惊无险,况且贾家也是你的娘家。只能等我百年之后,再到九泉之下求得你的原谅罢!
虽然周家抄没,周知蓝十分担忧,但是贾府诸人都觉得贾家尚有元妃在宫中,依旧是皇亲国戚,再者祖上有宁荣两位国公乃是开国功勋,因此倒也不是十分担忧,只不免人心有些惶然躁动罢了。
周家的案子似乎被暮霭压下去了,贾府登时又欢欣起来,放下了心。
就在这时候,探春进京探亲的消息传进了贾府。
贾母自然十分欢喜,暗暗松了一口气,探春也算是有功于国,贾家也就更有了一份保障,那边听说探春已经回到了南安王府,这里贾母已经吩咐凤姐好生料理家中琐事,又命贾环去南安王府接探春回家叙天伦。
贾环冷冷地道:“箁晓郡主乃是女眷,我一个公子哥儿怎么去接?”
言辞间拒绝之意十分明显,冷傲的姿态睥睨着贾母,毫无尊敬之意。
贾母心中暗怒,只得温言道:“好孩子,老祖宗知道你的委屈,只是如今你是咱们家最最出息的哥儿,郡主见到了你,自然也是十分欣慰的。你们亲姐弟的,如今也该见见面了,南安太妃必定不会拒绝了你们相见的。”
贾环思索了一会儿,想起暮霭的嘱咐,半推半就地道:“也罢,我就去南安王府一趟,若是箁晓郡主不愿意回来,老太君也不可强求了。”
贾母喜上眉梢,忙点头道:“我的儿,你快去快回!”
一叠声吩咐凤姐预备了拜礼,又命人给贾环套马,处处打点妥当。
王夫人神色十分不豫,却情知贾府家底,也只得依靠探春这一点子体面了。
上上下下真正欢喜的也许就只有赵姨娘了,她手内把持着从贾府搜罗到赵家的一大半家业,自然挺直了腰杆子,也在贾母房中翘首以待,没人敢说她一个妾室不该过来,来日里,她必定会让王夫人舔她的脚趾头。
探春虽是贾府庶出,不管如今嫁给何人,终究还是郡主,贾府上下早就热闹得不堪了,原先的秋爽斋更是重新换上新的锦被缎褥,拢上火盆,房里房外摆上腊梅红梅,寒香冰蕊,处处好看精致,用足了心思打点安置。
过了大半日,探春终于姗姗而来,立在门口。
阔别一年,但见探春愈加显得削肩细腰,神采飞扬。一袭红衣穿着,衬着身畔雪花如蝶,面容如春花灿烂,双眸若秋水还清,一点聪慧要强点在眉宇间,却有着一丝风尘憔悴之意,但是不掩瑰丽,让人赞叹不绝。
贾母忙迎了上去,笑道:“郡主可回来了,让我老婆子好想念。”
携带着家中上下抢着给探春行礼,探春含笑道:“阔别久矣,可曾安好?”
落落大方,自有一种高人之上。
虽然家中因为各种琐事焦急不已,可是贾母却藏得极深,忙笑道:“一切都好,有劳郡主挂念了。”
探春目光如水,缓缓掠过众人,落在赵姨娘身上一下,然后坐在上首,气度举止高华,道:“大嫂子和兰儿怎么不见?”
贾母与王夫人一怔,随即抹泪道:“珠儿媳妇与兰儿早失踪好些日子了。”
探春惊讶地道:“竟有此事?怎么没打发人找去?”
“郡主快别提这些不如意的事儿了,既然郡主来了,明儿个须得在南安太妃跟前为咱们家美言几句才好。”贾母笑道,目光流露出一丝精明之色,“还有就是郡主也向南安太妃打探打探,周家的案子如今如何了。”
好不容易与周家结姻,谁知道竟会是个空壳子?一夕之间抄家。
探春莞尔一笑,道:“朝堂上的事情不是妇孺所能打探的,老太太让本郡主去打探,岂不是将本郡主送上了刀口上?本郡主也不敢妄自答应。”
贾母抿了抿嘴,心里有些不高兴,却也不得不对探春十分忌讳。
那探春当日里命人凿船,宝玉竟未丧命,不由得扼腕不已,如今既然来了贾家,她是要亲眼瞧着当日里瞧不起她的人,今日成为阶下囚,如何能答应贾母的这些意思?她也只装作不知道罢了,左右而言他,惹得贾母与王夫人十分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