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脸上深有忧色,对黛玉道:“那袭人姐姐心心念念,不过就是为了做宝玉的屋里人,那些事儿也都是人人知道的,偏生如今紫鹃姐姐倒是后来居上,又有了正经名分,倒是让我心里为紫鹃姐姐担忧,恐她敦厚老实,应付不过来呢!”
黛玉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双眸如水,缓缓掠过雪雁,望向窗外挂着的红嘴绿鹦哥,轻叹道:“我又怎么不为她担忧?只是她慧性灵心,原也是个极难得的好女孩儿,又是从小和袭人一起长大的,将来同是服侍着宝玉,必能想出融洽。”
雪雁听了这话,也只得点头不语。素日里紫鹃对黛玉亦是真心实意,万事谨慎小心,在大观园里别的丫头子到处走动玩耍的时候,独不见紫鹃的身影,因此,此时倒也不会因她做了宝玉的姨娘,便疏远了她。
正在沉吟之时,就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响,小丫鬟通报道:“紫姨娘来给姑娘请安。”
黛玉抬眸一瞧,珠帘卷起,果见麝月秋纹几个簇拥着紫鹃过来,唯独袭人款款地跟在身后,脸上略有些苍白。
紫鹃虽有些含羞带怯,倒是依然落落大方,开了脸儿,肌肤如玉,再加上两件鲜艳衣裳,越发显得出挑了。
黛玉心中细细品度了一番,知道紫鹃过得极好,心中的大石亦缓缓放下,起身含笑道:“姐姐来了,快些儿坐。”
紫鹃却是忍不住眼眶一红,滴下泪来,待得小丫鬟捧了软垫,她方缓缓跪下磕头,泣道:“紫鹃来给姑娘请安了。”
日后不得服侍黛玉了,心里自是十分不舍,纵然有千言万语,却也不知道从何开口。
黛玉忙亲手扶了她起来,轻嗔道:“你这是做什么?原是你的好日子,你倒是在我跟前哭起来了,没的让外人笑话。”
紫鹃仍旧是磕了三个头,方随着黛玉的手起来,含泪低语道:“紫鹃只是不舍姑娘竟远嫁到徐将军府中。”
听了这话,黛玉忍不住唇角微扬,笑着打趣道:“不过就是隔着几条街,仍旧是在京城,又不是千山万水,能远到哪里去?”
紫鹃拭泪道:“虽说如此,只是紫鹃服侍着姑娘也近十年了,如今忽然分别,心里好不伤感。”
原本心里只期盼着黛玉留在贾府,二玉联姻,自己也能伺候黛玉一辈子,如今竟真是天有不测风云,生出这样的事情来。
黛玉盈盈一笑,眉目如画,越发显得清婉温美,道:“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何必如此伤感?如今跟着我的,你有了好归宿,我也很是为你欢喜,宝哥哥虽气骨软了些,可是对女孩子都很好,也不会有那样朝打暮骂的事儿,你也很是该放心了。”
紫鹃却知宝玉一腔子柔情蜜意尽在黛玉身上,只是如今,也只能为之长叹息。
又见过了雪雁,雪雁笑吟吟地道:“紫鹃姐姐如今出阁了,倒是越发显得齐整好些,比涂抹了胭脂花粉更俏丽些。”
紫鹃不觉轻嗔道:“雪雁你个小蹄子,偏生就是爱嘲笑我的!”
雪雁笑道:“我倒不是嘲笑姐姐,竟是恭喜姐姐呢!”
说着对紫鹃屈膝一福,含笑道:“姐姐如今大喜,我也没什么稀罕东西送你,就是给你请个安,送双枕套罢!”
果然取出一双枕套来,竟是绣着鸳鸯戏水的花样,清波翠澜,碧荷红莲,醉卧五色鸳鸯,绣工细腻,竟是栩栩如生。
黛玉脸上有些赞叹之色,道:“你这个小蹄子,什么时候做得这样好的针线?我竟是一丝儿都不知道。”
紫鹃原也是心灵手巧之人,此时瞧见这鸳鸯戏水竟是毫无瑕疵,也不由得赞不绝口:“什么时候雪雁的活计做得这样好了?素日里除了姑娘的衣裳,也没见你动过什么针线。”
雪雁笑道:“因姑娘将喜,自是该给姑娘绣的,这对枕套耗费了我好些功夫呢!只是逢着紫鹃姐姐大喜,便转而先送给紫鹃姐姐了,省得拿不出手,倒是让外人笑话咱们潇湘馆昔日的姐妹,竟没有一丝儿心意相送。”
黛玉轻缓一笑,紫鹃亦满面娇嗔之色,道:“说的我倒是只图着你的东西似的!”
在潇湘馆,黛玉生性平和,丫鬟们皆是喜笑晏晏,随从自己心性,故而今见紫鹃来了,皆围着她打趣说笑恭喜。
袭人一生心事,皆是如此,如今见到紫鹃风光耀眼,只气得银牙暗咬,却也无计可施,只得暗中沉吟,竟是从宝玉身上下功夫才是,不然,自己拿二两银子一吊钱,可不就是白白地让旁人看笑话了?
垂眉凝思了半日,袭人方抬起头来,可巧见黛玉拉着紫鹃的手,含笑道:“你也算是潇湘馆出去的女儿家,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倒是有两件新首饰,是才送了来的,与你戴着,也算是图个喜庆。”
话音未落,春纤已经捧上了一个锦盒来,打开时,里头竟是一对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别的倒也罢了,唯独一只璎珞上联缀着的一颗珠子光华浑圆,如龙眼一般大小,竟是极罕见的东西。
紫鹃忙道:“姑娘已经赏了我极多的东西,如何能要这些?竟是姑娘留着自己添妆罢。”
黛玉款款笑道:“原是图个珠联璧合的美意,你倒是不收了不成?金子倒也罢了,只是这珠子极好,与二哥哥那块美玉,可不就是珠联璧合?你将这空着的璎珞送给二哥哥连缀那美玉,也图了个吉庆。”
见到黛玉执意如此,紫鹃也只得收了。
黛玉吩咐人好生整治了一桌酒菜,为紫鹃贺喜,神色间,总算是吁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