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惊天谋杀案背后的秘密: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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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百灵”放声向天歌

——欢妹的婚姻故事

冬日渐渐坠下,阳光的温暖在夜幕中消失,呼啸的北风又平添了几重寒冷,大别山似在寒风中抖动,饥饿的人们诅咒冬日的漫长。

欢妹沿着崎岖的山路来到山坳中一座坍塌的房屋,与早已等候在这里的恋人紧紧相拥。

欢妹是个不知道忧愁的姑娘,笑容似乎永远挂在脸上;她不仅长得俊俏,还是山区的“百灵鸟”,那甜美的歌声时常飘荡山谷,使行者驻足,食者落筷。邻村的一位小学教师迷上了欢妹的歌声,数次循着歌声来,慕求一面,却番番不遂。当他几经周折终于见到欢妹时,痴迷不掩,终于感动了欢妹,两人相恋了。

那段日子,乡亲们听到欢妹的歌声更多了,感觉欢妹的嗓音更甜了。幸福的初恋让这只山区“百灵鸟”变得更加欢快。

然而,大饥饿的棍棒无情地打向这对鸳鸯。

爷爷饿死了,草草掩埋爷爷的当天晚上,父亲招起全家人,说:“多一张口,就多道鬼门关。保命要紧,欢妹受点委屈,嫁人吧,下沟李拴紧独门单身,嫁他也是条活路。”

在饥饿逼人的时期,流传着“嫁女是福,娶妻是祸”这句话。因为嫁女少张吃饭的嘴,娶妻多张争食的口,一个家庭多张嘴与少张口牵扯到生存压力的大小,于是造成了有女不愿留、有子不敢娶的普遍现象。

欢妹闻之骇然,顿时泪若滚珠,泣道:“爹啊,那人是病秧子,终身大事,您别随便就定……”

父亲也忍不住泪水横流,说:“爹知道对不住你,可是你两个弟弟小,得救他们啊。你委屈点,保住自己,也保了全家,不这样,你让爹咋办?”

欢妹真想告诉爹,自己已有心上人,要嫁也轮不到那个病秧子。可她知道眼下天不作美,因为心上人的家里人口更多,这种年景谁家也不敢多添一张吃饭的嘴啊。左思右想,为了全家,欢妹咬破了嘴唇,答应了父亲。

昨夜相见尽欢颜,今晚相拥撕心肝。欢妹强装笑颜道:“给你唱支歌吧。”

一对画眉初相交,

忽被鹞鹰撵散了。

一个飞到东大海,

一个飞到西山桥。

男害相思女害痨。

凄凉的歌声缓缓落下,恋人皱起了眉头,不禁问:“咋唱这种歌?”

欢妹顿时泪涌,道:“你也别问为啥,咱俩这是最后一面,从此散了,这是命。”

欢妹说完飞奔而去,“百灵鸟”飞进了一场婚姻悲剧。

不闻鞭炮响,未见花轿起,上无红盖头,下无新嫁衣。欢妹选择了一个漆黑的夜晚,不声不响出嫁了。

数日之后,乡亲们才得知欢妹已出嫁,纷纷叹息:这孩子嫁亏了。

的确,欢妹嫁得委屈,嫁得无奈。

从此以后,人们再也没有听到过欢妹的歌声。

李拴紧自小没爹没娘。有人说,他爹当年参加了红军,也有人说他爹是国民党的兵,到底哪种说法是真的最终难以定论。但有一点大家看法一致:不管是参加了共产党的队伍还是参加了国民党的队伍,解放好几年了,这人仍杳无音信,不是死了,就是逃往台湾,肯定是回不来了。

他娘是跳河死的,那时他才8岁。他娘的死因也是个谜,大家猜来猜去,觉得怕是被谁占了便宜,不堪屈辱而死。但这只是猜想,因为谁也无法证实那个占便宜的人究竟是谁。

李家是本村的独门独姓,李拴紧成为孤儿后无依无靠,多亏乡亲们心肠好,他跑到谁家谁管饭,落脚谁家睡谁家,衣衫鞋帽大家凑。李拴紧吃着百家饭、睡着百家炕、穿着百家衣长到12岁那年,大别山解放了,他被政府收养。但好心的乡亲们仍呵护着这个“百家儿”。

李拴紧是个苦孩子,也是个懂事的孩子,自幼至今,他把全村人当成自己的恩人,见谁都满脸恭敬。

苦孩子长到21岁,做梦般娶到个如花似玉的新媳妇,实有诚惶诚恐之感。新婚夜,当他试图靠近欢妹却被欢妹一把推开时,更不知所措,一连几夜不敢上床,铺张草垫缩腿睡在地上,被冻得咳声不断。

欢妹对丈夫的排斥心理终于被同情心驱散,这天深夜,她长叹一声,对丈夫说:上床睡吧……

李拴紧战战兢兢上床后,坐了半晌也不躺下,对欢妹说:“我知道配不上你,你嫁我也是没办法。这几夜我反复想,委屈不是一阵子,咋能煎熬一辈子?欢妹,你放心吧,我拿你当妹妹待,熬过灾荒,我一定把你还回去,你再找个称心如意的。”

欢妹坐起来,她被李拴紧的好心感动了,止不住泪水涟涟,说:“甭说这种话了,咱俩已经成了夫妻,这辈子变不了。来吧……”

欢妹说完仰倒,闭上眼睛,等待着尽妻子的责任……

李拴紧的自卑和恐慌终于渐渐消失,每天享受着无尽的欢愉。他对欢妹说:“这辈子,我饿成瘦猴,也得让你有饭吃;我光着身子,也得让你有衣穿。再说句难听的,如果摊上拿一命保一命的事,我肯定为你去死。”

欢妹毫不怀疑丈夫的话,这些天,她已感受到了自己在丈夫心中的分量。这桩姻缘尽管不是她最初所希望的,也未能给她带来多少幸福的感觉,但想想丈夫心地善良,对自己体贴入微,心中也算有了些许宽慰。

这天,李拴紧瞒着妻子扛着自家的一只木箱外出了,傍晚带回家一块新布料。

欢妹责怪他说:“多好一只樟木箱,就换几尺布,看你干的啥事。”

李拴紧说:“新媳妇穿身旧衣裳,咋说也太委屈你了。再说,衣箱老空着,要它干啥。”

欢妹说:“这种年景,饭都吃不上,谁还在乎穿衣好坏。”

日子一天天熬过,两个月后,欢妹怀孕了。

然而,就要为人父母的喜悦顷刻消失,小两口愁眉不展。

李拴紧在心里直叫苦:不是时候,真不是时候。

欢妹也和丈夫一样犯愁:大人天天饿肚子营养不良,肚里的孩子发育能正常吗?生出来会是啥样?灾荒年景不知还要闹多久,孩子生下来能养活吗?

的确,连大人的生命都受到饥饿威胁的时候,孕育一个新的生命谈何容易!小两口的确没有这种勇气。

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小两口犹豫数日,谁也拿不定主意。

欢妹的父母知情后,劝道:“怀个孩子不容易,再难也得生出来。再说,你们李家独门独姓,还怕人多吗?”

欢妹对丈夫说:“那就要吧,生出来啥样,能不能养活,听天由命。”

大食堂每天按人头下米,小两口只能得到两碗稀饭。肚里多个孩子,欢妹需要多进食,李拴紧每次只喝半碗,剩下的全给妻子喝。

李拴紧心里明白,两碗稀饭全让妻子喝也不顶事,因为压根就没有几粒米。这天又去打饭,他悄悄对掌勺的炊事员说:“叔,欢妹有了,多打一碗吧。”

炊事员把大铁勺往锅底一推,捞出来的全是干货,说:“好事呀,你们李家总算续上香火啦。多打一份肯定不中,老叔就当这一勺的家。以后你早来就能吃到稠的。”

日子一天天熬过,欢妹的肚子越来越大,李拴紧心头的压力也与日俱增。他每天眼睁睁看着妻子食不饱肚,每天担心妻子肚里的孩子营养不良,又毫无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少吃甚至不吃,把极其有限的“救命饭”留给妻子。

欢妹感受到了丈夫的疼爱,却担心原本就体弱多病的丈夫长此下去拖垮身体,常常留些饭给丈夫。妻子的关心让李拴紧深深感动,却也心急,道:“你肚里还有个孩子,若饿出个好歹,雷公也饶不了我。咋说也是你比我重要,往后就别老这样了。”

几乎每天都要靠挖草根、刮树皮充饥的李拴紧终于扛不住了,浑身浮肿一天比一天严重。欢妹用手指按下丈夫的手背,看到一个坑;再按丈夫的后背、双腿,还是坑。欢妹知道这是浮肿病,爷爷就是得了这病死去的,村里还有很多人得了这病,都是饿的,于是心疼地说:“饭都叫我吃了,看把你饿成这样。从今儿起,你一口我一口,你再不吃我也不吃。”

李拴紧叹声道:“唉,就这几口稀饭,全给一人吃也没个半饱,再分两半等于谁也没吃,还让个啥劲?只要你和孩子平安,我就是饿死也高兴。”

可是任凭李拴紧怎么说,欢妹始终坚持与丈夫平分食物,决不多吃一口。她想保住孩子,也不愿因此而失去丈夫。

李拴紧自然拗不过妻子,可是每次端起饭碗,总是眼泪汪汪。他的确愁肠百转,因为再这样下去,有可能谁也保不住啊。

这天夜里,李拴紧最要好的朋友山虎找上门,说有人发现深山里有野鸡、野兔,约他一起去趟碰碰运气。李拴紧说:“净瞎扯淡,也不睁眼看看,山上山下,连能吃的草根都挖光了,还想这种美事?”

人们在无奈之时也容易产生妄想,妄想往往使人不在乎徒劳。

山虎垂头丧气地走了没多远,李拴紧想了想,又赶上去,说:“去就去吧。先说好,万一运气好,不管谁弄到东西,另一个都得有份,我老婆可正怀着哩。”

李拴紧知道外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必须村干部准假,否则便是“流窜”,定要受到处罚。他也明白山虎不约别人专约自己外出,正是因为自己是出了名的病秧子,好请假。李拴紧领着山虎来到村支书家,说是外出看病,带山虎路上好有个照应。这一招果然奏效,村支书立马批准一天假。

李拴紧对妻子打个招呼,第二天凌晨就出门了。

两人走进大山深处,转到天黑也没发现可吃的东西。正准备返回,碰到本村老猎户根伯,都惊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