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六白丁和六小白丁
太阳突然从云层露出来，雨过天晴。
大西北的天气简直就是女孩子的脾气，人们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雷雨冰雹，什么时候又是晴空万里。
王生的心思可不在天气上。他在王家坳长到十六岁，这多变的天气他太熟悉了，但他对眼前这两位却一点也不熟悉。
透着稀奇古怪的小二和掌柜，怎么看都是那种神秘得不能再神秘的人。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两位绝对是高人，是和南天一样高的武林高手。说不准还是绝世高手。
他感到很高兴，这可能是这些天来他最高兴的时候。
只是，事情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时间不长，小二看着王生的眼神突然间失去了光泽，他摇摇头，道：“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仇恨。而仇恨往往非常无趣。”
这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无需累赘。
掌柜也笑笑，说道：“看来，我们不能接受这个礼物咯。”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王生一下呆住，不能动弹。
看着瞬间颓废的王生，南雨无能为力，她可以求父亲帮王生，但对眼前这两人，她的请求注定是无用功。她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南天好像知道会是这样的场面，他似乎早已成竹在胸，说道：“他当然有仇恨，若不是因为仇恨，我也不可能把他交给你们呢。
“可是，你们就不想知道他的仇恨源于何人么？”
“世上那么多的仇恨，那么多与仇恨相关的故事，谁又关心地过来呢。他虽然是块珍宝，简直是绝无仅有的璞玉。可与仇恨有了牵连，那就变成了瓦砾。”掌柜道。
南天道：“不，他的仇恨你们绝对有兴趣。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对‘死神派’有兴趣的话，那个人的兴趣肯定是排在你们俩后面的！”
“什么？”小二大惊，“他就是那个王家小子！”
南天道：“要不然你以为刚才他们都在干什么呢？”
这话使得“河海双塔”面色羞愧，他们真是有愧“侠义”二字。
南天问道：“刚才，你们没在听么？”
小二和掌柜脸上居然有瞬间的羞愧，刹那过后，小二恼羞成怒道：“看到你进来我就知道，他们找你麻烦简直是自讨没趣，那么无趣的事怎么比得上午休有趣，何况，天气还那么热。”
原来如此，南天眼中有了笑意。
看着南天的眼神，不仅小二，就连掌柜也发怒了，“我们是来看戏的，没戏看不睡觉难道还看你们在这儿哼哼唧唧么？只是，这小子真是那王家小子?”
南天道：“如假包换。”
小二道：“这，我还真是有兴趣了。和那些死人有牵连的都非常有趣。”
王生心中有了希望，耳目也灵活了几分，听到了“那些”两个字。
掌柜道：“能从那个死人手里活下来的，你还真是独一份。”
王生又听到了“那个”俩字。
王生深吸一口气，道：“南大侠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有机会当舍命相报。”说完便是深深一躬。
掌柜和小二同时大笑，掌柜道：“哈哈哈哈哈哈，他救你，哈哈哈哈哈哈。”
王生不解，自己活命怎么可能不是南天所救?
掌柜继续道：“鼎天虽然不惧那个死人，但那死人若真是没有让你活命的想法，鼎天也无能为力。”
鼎天?今天的信息量实在太大。
王生没有察觉到，他身后的南雨也有些不好意思，俏脸微红。
南天，或者南鼎天说道：“六小白丁说得不错，当时我虽然赶到那里，若那死神使者真有下毒手的打算我确实拦不住。”
“河海双塔”简直呆住了，根本像是被厚重的网束缚住身体，动也不能动。
南雨自然也如那双塔一般，心里着实震撼不已。
只因为他们听到了四个字，“六小白丁”，其他的话都便没有听进去。
“六小白丁”这四个字给他们太大的触动。若那四毒怪还在的话，此刻的表情绝对要比现场的这些人更加惊讶，或者震惊。
若这武林中还有传说的话，“六小白丁”绝对是江湖中永远的传说。
然后，他们把目光投向了坐在桌子边的小二。既然，掌柜是“六小白丁”，那小二的身份不言而喻，“六白丁”！
这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青年居然是武林中的传说，神话一般的人物——六白丁。
江湖很大，武林侠客义士，妖魔鬼怪，三教九流，俗人隐士多不胜数。江湖也很小，风云弄潮儿，站在江湖的巅峰，俯瞰六荒八野的绝顶高人、武林神话，传说中的人很少，简直少得可怜。可白丁二人绝对是其中独一无二的存在，他们两位不是英雄，不是侠客，不是隐士，只是武林神话，江湖传说。
他们两个的故事是一部激荡的动人心魄的高山流水曲。
现在，他们居然出现在这里，怎么能不使得人激动。
“河海双塔”简直想要膜拜，这江湖中能使得他们有这想法的人绝对很少，绝对。但白丁二人绝对在其中，绝对。
六小白丁看着眼神突变的双塔，没有一点变化，依旧是那副有些懒散的性子，依旧是慢悠悠地道：“既然你能从那死人手里活下来，我们对你的兴趣就真是大增了。”
王生不知道六小白丁是谁，当然也不知道六白丁是谁，可他能感受到气氛的变化。
茶馆里的温度好似刹那间升高了许多，南雨还好，“河海双塔”眼睛里真是放着光芒。
六白丁更加淡然，不过看着王生终于再次露出笑容：“本觉得背负仇恨的人都是无趣至极的人，整天除了报仇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想法。可是你不同，我从你的眼睛里还看到了些跟仇恨截然不同的东西。”
慧眼如炬，六白丁的眼睛就像璀璨的明珠，看清了王生的里里外外，简直是穿透王生的整个心灵肉体，将他看了个通透。
可他没有接着说出来，而是意味深长的笑了。就像雨后的夕阳恰好洒落下来，已经染红了整个茶馆，也照亮了王生的心。
这种感觉于他真是温暖的，夏天的温暖居然是另外一种不同的舒适。
六小白丁道：“看来，这人也不是那么无趣嘛！”
南天当然知道这是他们两个要接纳王生的节奏，也道：“当然，他非但不无趣，也会很有趣。你们总会感觉到的。”
六小白丁这才问起南雨：“你的宝贝闺女都长这么大了?”
南天看了南雨一眼，宠溺地笑笑。
南天从来没有在南雨面前提起过他们二人，但看目前这情况，他们二人似乎和爹爹很熟悉。
南雨当然要上前问候：“白丁叔叔安好。”
六小白丁大笑，边笑边问道：“叔叔?嗯嗯，不错，我是叔叔，我是叔叔。”他似乎说不出话来，只有大笑。
南天也有些不好意思，拉了一把南雨，南雨虽然听闻过他们两人的传说，但不知说错了什么？
那六白丁也好像对南雨感兴趣，凑过来问道：“小丫头，你叫我什么呀？”
南雨怎么知道，也叫叔叔，可是这六白丁也太年轻了，所以，她答道：“白丁哥哥。”
六白丁霎时大笑，简直忍不住要躺在地下揉着肚子大笑。正笑时却突然站起来，一脸深思的样子，哥哥比叔叔辈分要低啊。可是有什么关系呢？他便又躺在地上笑声震天。
他这一惊一乍的表现使得茶馆里的几人都不知所措。难道神话般的人物都是这性子么？
南天早已习惯，他在南雨的耳边悄声说了一番话。南雨终于变了颜色，简直比刚才听到他二人的名号要吃惊一千倍、一万倍。
笑声虽渐渐停止，可六白丁和六小白丁脸上的喜色却一点也没有减少。六白丁道：“鼎天，你这宝贝闺女真是有趣，简直是是太有趣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介意！”南天直接打断了六白丁的话，他很少打断他的话，但关系到女儿，他丝毫不犹豫。
六白丁却没有一丝恼怒之色，他当然知道南天为何会有如此反应。这世上值得他用性命交换的只有他的宝贝闺女。
何况，南天还是他的朋友，交情很深的朋友。
“既然把这小子交给你们，那我也该走了。”南天道。
六小白丁问道：“走？你不请我们喝杯酒，不和我们听听小曲就走?”
南雨突然看向王生，却正好看见王生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转眼就是离别，即刻便要天涯！
南天道：“喝酒听曲儿可以后延，但我现在要去做的事可一点都不能拖延。”
六小白丁盯着南天，好一会才道：“你还是放不下。”
南天道：“放下何其难！更何况，我本就不想放下。再者，京南秦家被灭门，而现在江湖中都在追查这小子的下落。我也要去查探一番，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六小白丁继续道：“你平常是不爱管这种闲事的。”
南天道：“江湖已经不是以前的江湖了，大乱将起，我也是身不由己。”
众人不禁一阵沉默。
南天看着太阳倚靠在山巅，黄昏已近，他终于要告辞。南雨慢慢走到王生跟前，道：“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我们有缘还会再见的。”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居然有些颤抖。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声音是颤抖的，她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这感觉好奇怪，南雨还是第一次有这感觉。
南天皱眉，口吻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你们俩不会有缘分的！”
南雨瞪了她爹爹一眼，南天这次却是一改常态，没有服软，只是道：“走吧，有些事由不得你做主。”
王生还能说什么呢？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也什么都不能说。
这些天相处，能留在心里的只有留在心里了，何况，他还有仇恨！
南雨虽然善良温柔，骨子里却真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可是想不到爹爹的话这样坚决，她甚至都没有过分的表示，就已经被断了后路。她眼眶红红的，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还有外人在旁边。
她忍不住跑了出去，王生看到她眼角的珍珠滑落，他终于被一种压抑的感觉占据。他想要追上去。他想要立马追上去！
南天拦住了他，声音寒冷，“小子，不要痴心妄想。有些人注定只是你人生的过客，不是你能强求的。”
六白丁和六小白丁都不说话，他们无话可说。“河海双塔”就更不用说。
王生也再没有动作，只是他的拳头握得紧紧实实，然后松开手，妥协了，就只当是过客吧。毕竟也只是过客。
南天离开了。
南雨也就这样离开了。
茶馆就剩四个人，六白丁似乎还有话要对南天说，一眨眼也不见了踪影。
..
六白丁看着远处眼眶红红的，撅着嘴不理南天的南雨，道：“你实在是太小心了。有时候，你该给她一点自由的。”
南天道：“除了她的人生大事，我可以给她任何事的自由。”
“我当然知道，你只是不想让她受伤害。”六白丁道，他此时没有半点早前的样子，很是严肃的道，“不说这事了。那些死人这次出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南天一脸郑重其事的表情，道：“若这事你都不知道的话，这世上也就没几人知道了。何况我。”
“这武林真是不太平咯，那些死人只要一出来，江湖又是一番血雨腥风啊。”六白丁道，“我虽然见识的死人也够多了，但每次想起他们，我总归感到非常无趣，简直无趣至极。”
“你也看出来那小子有点特殊，只是以后的路怎么样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南天道。
六白丁看起来真是二十岁的样子，却一点不像二十岁的样子，他似乎已经被岁月雕刻过一般，不是外貌，而是他的眼神，就连南天的眼神都比不得他那般沧桑，那是岁月的积淀。
六白丁真是个怪人，和那叫做六小白丁的一样怪。
他听着南天的话，道：“造化却真是有的，京南秦家的人已经死绝，而王家却还剩他一个，若是要找到缘由的话必需从他身上着手了。”
南天虽然因为女儿对王生不客气，但他和王生相处的这些天看出他是可造之才，便道：“他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六白丁望着远方，没有搭话，仿佛时间在此刻流逝得极其缓慢，他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南天也离开，跟在依旧撅着嘴巴的南雨后面，讨好地跟着南雨离开。
夜幕终于降下来了，夜已至，风亦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