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龙行天下:忽必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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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远征大理

宪宗二年(1252),蒙哥大汗命令忽必烈率兵远征大理。这是忽必烈总领漠南后承担的第一次重大军事征伐活动。

依照总领漠南军国重事的使命,忽必烈负责经略征伐的目标是整个南部中国。然而,十余年来蒙古军对南宋的进攻,因在江淮和四川遭到顽强抵抗而显得举步维艰。

阔端大王对吐蕃的征伐却连连告捷,西藏已逐步划入蒙古军队的控制范围。

远征大理,从西南包抄夹攻南宋控制区长江中游,便成为经略南部中国战略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是与征服吐蕃相辅相成的部分。另外,雄踞西南三百余年的段氏大理国,此时由于国君段兴智孱弱,大臣高氏专权,国势已走向衰落。这又是蒙古军发动远征的一个天赐良机。

夏六月时,忽必烈正式授钺专征。

当晚,忽必烈宴请各部属侍从,姚枢趁机给他讲起宋太祖遣曹彬取南唐未尝杀一人的故事。

第二天清晨上路,忽必烈兴奋地在马鞍上向姚枢大声喊道:“汝昨夕言曹彬不杀者,吾能为之,吾能为之!”

七月,远征大军由漠北杩牙祭旗出发。遵照蒙哥汗的旨意,全军军事由速不台子大将兀良合台节制管领,忽必烈负责居上统辖。

征云南大军数达十万之多,主要由兀良合台的蒙古千户军、诸王抄合、也只烈所部军、汉军及王府侍从等组成。

随同忽必烈远征的侍从主要有:刘秉忠、姚枢、张文谦、廉希宪、贺仁杰、董文用、董文忠、许国桢、赵秉温、郑鼎、解诚、贾丑妮子、孛儿速等。董文用、董文忠兄弟负责督办粮草,赞襄军务。其兄长董文炳则自率义士四十六人,尾随其后,受到忽必烈的犒劳和褒奖。

忽必烈不令姚枢等侍臣离其左右,临行前还特意把原先姚枢教授皇子真金的任务转交给留在北方的窦默。

冬十二月,浩浩荡荡的大军渡过黄河。

第二年春,经原西夏盐、夏二州。夏四月,出萧关,于六盘山驻军。

京兆雩郡县人贺贲修建房屋时从毁坏墙垣中获白金七千五百两,以“殿下新封秦,金出秦地,此天以授殿下”为由,持其中五千两呈献忽必烈以助其军。

某军帅怨贺贲不先禀告而直接献银,将贺贲逮捕入狱。忽必烈得知此消息,十分恼怒,下令捕捉该军帅欲杀之,后念其勋旧家世而饶其性命。由此可见,忽必烈对远征大军将帅的生杀予夺有着极高的权力。而主动呈献白金的贺贲,后受到忽必烈的任用和提拔,其子贺仁杰也应召进入了忽必烈宿卫。

二十年后一日,忽必烈将贺仁杰召至御榻前,拿出白金五千两,对他说:“此汝父六盘山所献者,闻汝母来,可持以归养。”

贺仁杰推辞不收,忽必烈不允。这足见忽必烈念念不忘臣下旧日之贡献,且能予以适当报答,体现了他较高的信誉和十足的人情味。

蒙哥汗三年(1253)八月,忽必烈率大军至临兆,九月,到达忒剌。

随后,大军兵分三路,兀良合台率西路军,诸王抄合、也只烈率东路军,忽必烈亲自统率中路军。

四川中南部大部分地区仍被南宋所控制,三路蒙古军队只能从吐蕃东部等人迹罕至的地区绕道而行,一路上艰难跋涉,部队行进缓慢。

途经雪山时,山路曲折盘旋,包括忽必烈在内,都必须“舍骑徒步”。因忽必烈患有足疾,不得不由随从郑鼎等背负而行。遇敌军据险点扼守,郑鼎等奋不顾身,力战而护之,受到忽必烈赐马三匹的奖赏。

十月,蒙军过大渡河,又在山谷中行进二千多里,忽必烈率领的劲骑部队走在队伍最前列。

进入大理境内后,大军行至金沙江畔,忽必烈无限感慨地立在江边巨石之上,俯视波涛汹涌的金沙江水。许久,经随从提醒,才乘马回归军队。

蒙古军队乘革囊和木筏渡过金沙江,陆续攻下了顽固自守的许多寨栅。

冬十二月,忽必烈所率中路军率先包围大理城。兀良合台的西路军也在攻取龙首关后,抵达大理城下。

大理城倚点苍山,傍洱海,倚仗得天独厚的天然地理条件,相当坚固,极难攻克。开始时,忽必烈曾派玉律术、王君候、王鉴三人为使者,劝说大理归降,却都有去无还,音信全元。

大理国王段兴智与权臣高祥背城出战,以失败而告终。忽必烈下令攻城,并亲自登上点苍山临视城中战况。

当夜,大理守军节节溃败,段兴智和高祥率众逃跑。忽必烈命大将也古领兵追击,高祥被擒杀于姚州。

蒙古军入城后,忽必烈说:“城破而我使不出,计必死矣。”遂令姚枢等搜访大理国图籍,搜访时发现了三使者的尸体。

掩埋三使者遗体时,忽必烈又命令姚枢撰文致祭,以表哀思。另各赐民户数十,以抚恤死者家属。

见使者被杀,忽必烈非常愤怒,一度想屠城以泄怒。侍从张文谦、刘秉忠、姚枢等劝谏说:“杀使拒命者,其国主尔,非民之罪。”忽必烈接受了他们的意见,这才免去一场杀戮。

还让姚枢尽裂所携之帛为帜,书写止杀之令,分插公布于街衢。

如此一来,蒙古军士便都不敢进城抢掠,大理城民众的身家性命及官民财产才得以保全。

1244年春,忽必烈班师北还,留兀良合台统兵戍守,又以刘时中为宣抚使,继续经略抚治云南。

之后不久,被俘归降的大理国王段兴智面觐蒙哥汗。在其协助之下,蒙古军队较快地征服了云南全境。

忽必烈远征大理的成功,使蒙古帝国疆域又向西南扩展了一大块,称得上蒙古征服南部中国一次较大的胜利。

它完成了对南宋的战略性迂回包抄,同时也打开了向南亚、东南亚扩展的通道。

远征大理的成功,使云南“衣被皇朝,同于方夏”,纳入了蒙古王朝的直接统治,加强了云南“新民”与蒙、汉等民族之间的联系,促进了多民族统一国家的发展和壮大。

远征大理的成功,使忽必烈成为蒙古征服东方的大赢家。它不仅使忽必烈在艰苦的征战中经受了剑与火的庄严洗礼,也向其家族乃至整个大蒙古帝国显示了他卓越的军事征服才能。

这对忽必烈在后来的汗位争夺中能赢得相当多蒙古诸王贵族的拥戴,起到了无法估量的作用。

二十多年后,忽必烈本人对征伐大理之行,一直记忆犹新,异常重视。忽必烈感慨万千地说:“昔从太祖饮水黑河(班朱尼河)者,至今泽及其子若孙。其从征大理者,亦朕之黑河也,安可不录其劳?”忽必烈对当年随从征伐大理的旧臣,都给予了极其丰厚的赏赐。

1304年,元廷还命令在忽必烈曾经登临俯视大理城中激战的点苍山崖上镌刻“平云南碑”,以纪念半个世纪以前世祖远征大理的伟大功业。

这天清晨,李璮醒来,就听到院中传来了喜鹊的欢叫声。他伸了伸懒腰,向正在梳洗打扮的夫人道:“夫人,院中喜鹊造访,今天一定有喜事临门吧。”

李夫人一边梳着长发,一边说道:“如今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哪里会有什么喜事。”

李埴起身下床,笑着说:“夫人美貌依旧,不就是喜事吗?”

李夫人喜滋滋地听着,高兴地笑了。

夫妻二人说笑着,到客厅就座,准备吃早饭。

李璮是山东潍州人,父亲李全曾在金朝末年起兵反金,是山东红袄军的头领。在金宣宗兴定二年(1218),李全归顺了南宋,封为京东路兵马副都总管。十年后,李全审时度势,又归顺了蒙古,任山东淮南行省长官的职务。在元太宗三年(1231),李璮世袭接任了父职,改称为益都行省官职,专制山东数十年,家存万贯金银,手下数万兵马。

李璮不仅继承了父亲李全的职位,同时也继承了父亲趋强避弱、唯利是图的性情,只要是有利于自己势力的壮大,翻云覆雨,朝秦暮楚。几十年来,李璮就这般摇摆于蒙、宋之间,邀功讨爵,从中渔利。

自蒙古蒙哥汗即位以来,忽必烈主理漠南一带的政务。忽必烈自然看出了李璮的真实想法,但忽必烈并没有戳穿李璮,经常派人到益都来拜访李璮,每次都会带上一批珍玩为礼。

这天,李璮一家刚坐下吃早饭,忽必烈派来的人就叩门了。

家仆开门后,忽必烈的近侍扎察走了进来。

“李大人,”扎察揖首道:“忽必烈殿下差我来问候大人。”李璮道:“殿下可好?”

扎察恭敬地回道:“殿下很好。近日有人送给殿下一幅字画,殿下说李大人学识渊博,能欣赏这字画的精髓,就连忙差我给大人送来了。”说着,扎察递上了画轴。

李璮连声道:“我李璮一介乡民,能得殿下垂爱,深为不安与荣光。我李璮一定忠于蒙哥汗,一定听凭忽必烈殿下差遣。”

送走了扎察,李璮刚欲解开画轴,看看是哪位名家的墨宝,李夫人疾步走了进来,一把夺过画轴,几下子就撕了个粉碎。

李璮叹道:“我知道你恨蒙古人,可这字画无罪呀。”

李夫人秀丽的双眸盈满了泪水,泣道:“我们是熟读过圣人之书的人,岂能在蒙古那些野蛮之人的膝下称臣呢?”

李璮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道:“夫人,我山东虽然土地肥沃,我手下虽有兵勇数万,我家中虽有万贯财产,但比起蒙古人手下的大片疆域来,比起南宋的富裕江南来,又算得了什么!我既没有南下攻宋的财力,也没有抵御北边来犯的实力呀!”

李夫人回道:“那为何不投靠南宋,一起抗蒙。我们毕竟同是汉人子孙。”

李璮道:“如今的南宋,已经不是父亲归顺时的南宋了。现在的南宋朝廷软弱,腐败盛行,早就犹如一株被蛀空的大树,灭亡是迟早的事。我再糊涂,也不会去依附这样一个昏聩的朝廷的。”

李夫人听罢,也点了点头,又道:“那蒙古就可以依附吗?”

李璮又道:“目前的蒙古铁骑无数,一统天下是势在难免。除非是他们蒙古内部内讧,否则,仅靠外力恐天下无人可撼。”

李璮又转向夫人道:“忽必烈三番五次地派人来送重礼,我又怎能总让人家空手而归呢?”

李夫人闻之色变,急道:“你是想……”李夫人用手一指在旁边玩耍的小禾。

李璮点了点头。

“不行!小禾是我的心头肉,跟我的亲生女儿一般,我不能让你把她送给忽必烈。”李夫人站了起来,嚷道。

李璮道:“忽必烈是人中之龙,不会久居殿下之位。你等着吧,一旦忽必烈壮大了势力,一定会收拾蒙哥汗的。收拾完了蒙哥汗,就该轮到收拾我们、收拾南宋了。到那时,别说小禾,就是你我、就是我麾下的几万兵勇,都会成为他的刀下之鬼。”

李夫人听着,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颤声问道:

“那小禾就能阻止他做这些事情吗?”

“当然不能。”

“那你把小禾送去又有何用。”

“用处大了。”

“你说说。”

李璮见夫人态度有了转变,于是和颜悦色地道:“小禾侍奉在忽必烈身边,凭小禾的美貌与学识,定会赢得忽必烈的欢心。小禾一可以时常劝慰忽必烈少些杀气,放弃嗜杀举动,二可以让忽必烈相信我李璮的忠心,可以善待我及我手下的几万兵勇。小禾是以一人之身,换回了无数条濒于死境的生灵啊。再说,忽必烈风华正茂,说不定小禾会爱上他的。”

李夫人的面色苍白,嘴中喃喃道:“我的花骨朵一般的小禾就这样羊入虎口了?”

李璮冷冷一笑:“还有大禾呢。让她们两人同去,也是个伴儿。”

李夫人神情恍惚,站起身欲走,不想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李璮一见,赶紧从地上抱起夫人,口中大声叫着:“大禾、小禾,大禾、小禾,快来,你们母亲昏倒了!”

一时间,李府上下,一阵忙乱。不过,李璮的这一计划落了空。在后来的李璮叛乱中,小禾也未能让他免于一死。

自成吉思汗时代起,几代蒙古汗王多次踏入中原,先是灭掉了金王朝,继而时时进入中原腹地,对南宋政权虎视眈眈。尽管成吉思汗、窝阔台、贵由、蒙哥几位汗王都没有驻守中原,但数十载的征战,也与中原的地方武装进行了多次接触,蒙古军队的勇猛善战威慑了大部分的中原地方武装,中原的地方势力纷纷归附了蒙古,李璮的父亲李全就是其中的一位。

正是由于蒙、金、宋之间几十年的争斗,使中原百姓饱尝战乱之苦,地方上有钱有势的乡绅为了捍卫家园,保住财产,纷纷建立了各自为战的地方武装,仅河北、山东一带,这些地方武装就不下几十支,多的有数万人,少的也有千余人,李璮就是这些地方势力中较大的一支。

从成吉思汗到蒙哥汗,几十年的漫长历程,让这些汉人世侯不仅财力得到了膨胀,其武装势力也极度扩张。而且兵勇们多年操练武艺,个个都是当时的悍将,作战能力不容低估,也不能忽视。

忽必烈早已洞察到了这种局面,而且敏锐地认识到对这些盘踞中原日久的军事力量绝不能硬性征伐,只能以抚代征。忽必烈很早就与这些汉人世侯进行着亲密的联络,像史天泽、张柔以及李璮这些势力较大的世侯,忽必烈更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忽必烈期望着有一天这些势力能成为自己的御用军队,最起码,不会成为敌对势力。

但忽必烈同样清楚,与这些汉人世侯之间的关系纯粹是相互利用的互利关系,如果手中没有实力,纵是自己当了汗王,也难以驯服这些人。忽必烈沉下心来,等待着自己掌握天下的时机,为这个时机的早日到来,忽必烈尽心地周旋于世侯之间。

李璮是假意归附忽必烈,其实,忽必烈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忽必烈是何等聪慧,他早已把李璮假意归附的本意看得一清二楚,但他需要把已经安抚李璮这一特大喜讯报告蒙哥,所以他就不揭穿李璮的阴谋。

蒙哥得知忽必烈已收服山东李璮,心中十分高兴,他把自己宠爱的美女派到漠南,算是对忽必烈的奖赏。

这一天拂晓,忽必烈的四弟阿里不哥的帐外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下人连忙出屋,把一个身体粗壮、满脸胡须的汉子领进了阿里不哥的寝宅。

“王叔,你可真早啊。”阿里不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打着招呼。

“殿下,如今蒙哥汗入主和林,而忽必烈又坐守漠南,你也是拖雷监国的嫡子,你就不想干点什么吗?”来人叫兔拔哥,论辈分是阿里不哥的远房叔叔。

阿里不哥叹道:“我原来以为忽必烈会跟蒙哥汗争斗一番,抢汗位呢,谁知……”

兔拔哥微微一笑,低声道:“你本想坐收渔利,可没打起来,对不对?”

“为了汗位,忽必烈怎肯甘居漠南?我不相信,说什么我也不相信。”阿里不哥说,“忽必烈在伪装。”

“忽必烈在伪装什么?”兔拔哥说:“他和你一样,都很忠于蒙哥呀!”兔拔哥说:“话又说回来,即使忽必烈不如你忠于蒙哥汗,你也要在蒙哥汗面前讲清楚。”

兔拔哥和阿里不哥在一番密谋之后,来到蒙哥汗大帐。

“蒙哥汗,忽必烈是万万不能用的。”兔拔哥说。

“那是为何呢?”蒙哥想听听他的意见。

“叔父说得很对。”阿里不哥说:“蒙哥大汗,您是我和忽必烈的哥哥,我是站在真理的立场说话,叫帮理不帮亲,并无丝毫攻击忽必烈之意。”

“我也没说你要攻击忽必烈。”蒙哥汗说。

“现在还没有。”阿里不哥说:“不过,将来你会说的。”

“为什么?”蒙哥汗想笑,他觉得阿里不哥莫名其妙。

“大汗,阿里不哥的意思是他只要说出他的本意,就会有人认为阿里不哥是在攻击忽必烈。”兔拔哥说。

“会有这么回事吗?”蒙哥汗很豪气地大笑起来。

“不要笑,我的贤侄!”兔拔哥说,“阿里不哥说的是实话。”

“什么实话?”蒙哥汗问。

“他是说他若坚持真理,就会有人挑拨你们兄弟的关系。”兔拔哥说:“阿里不哥是指漠南那些人。”

“漠南?”蒙哥汗心中一惊,漠南一直是他心中的痛。“漠南那里怎么啦?他们那几个人还能翻天不成?”

“能翻天,也能换地。”阿里不哥说,“刘秉忠、王社教、龙广天书、沈元帅、他们那几个人还不能吗?”

“不能。”蒙哥汗说,“任凭忽必烈身边猛士如云,也抵不过我漠北五十万兵马,况且他还不敢。”

“大汗何以见得他不敢?”兔拔哥说,“大汗您太粗心了。您想,既然您是大汗,漠南那些人为何只知有忽必烈,不知有您这个蒙哥大汗呢?”

其实,蒙哥汗从内心讨厌他这个叔父兔拔哥。现在,海山家族中的人除兔拔哥之外,还有一位叫九九妹。九九妹不似她的哥哥兔拔哥,她在漠北潜修武功。蒙哥汗早知他们兄妹是有些野心的。妹妹想统治武林,哥哥想独步黄金家族。但是,好在蒙哥汗多有耳目,对汗帐之外的事多有了解。蒙哥汗是个很有心机的人,蒙哥汗从内心不放心任何人。耳目多也是蒙哥汗治军的一大特色,蒙哥汗很有信心治理好他的孛儿只斤氏的武士,也很有信心统治漠南漠北。他认为忽必烈会听他的话,漠南也没有胆量闹独立。

蒙哥汗也是个功名心很强的人,他少时多与忽必烈不和,还不是因为有强烈的功名心。蒙哥汗是当仁不让,他从来就不相信忽必烈会甘心落后于他,也不相信他忽必烈有什么三头六臂。但是,蒙哥汗总是以兄弟情谊为重,不想兄弟为仇。

忽必烈总是以唆鲁禾帖尼为念,以她想为自己所想。唆鲁禾帖尼也是从内心深处对忽必烈十分喜爱,眼下漠南之势如日中天,这也是最令唆鲁禾帖尼头痛的事,她也知道蒙哥汗会从内心妒忌忽必烈,甚至是排挤打击忽必烈,所以,她居漠北以来,就一直注重对蒙哥汗以德教之,蒙哥汗多少也有些感动。这一次,蒙哥汗在汗殿之上听兔拔哥和阿里不哥一番挑拨叙说之后,心中乍起一股怒气,他真的有些恨忽必烈了。

帐外,夜色迷蒙,明月高悬,帐内,灯火通明,酒肉飘香。忽必烈正在同刘秉忠、察必等持斛对饮,仆人斟酒上菜,颇为忙碌。

忽必烈斜倚在锦兀边,嘴里一边嚼着吱吱冒油的烤肉,一边惬意地道:“美酒佳肴,挚友倾谈,没有血腥,没有争斗,如此的生活真是神仙般的享受。”

“是啊,但愿从此再没有人类相互厮杀的战争。”刘秉忠盯着劈啪爆响的灯心应和着。

“怎么可能,宋尚未被灭,蒙哥汗不会收手,而且我们蒙古人生来善战好动,不甘安分,这种日子恐难长久。”察必一袭轻纱罩身,灯光下白皙的面孔上不无忧色。

“那就灭掉宋后再过这种日子好了,”忽必烈接道:“蒙哥汗即位后,恐怕在短时间内不会急于出兵宋朝,他要安内务为先。而我,也要趁此机会,多听先生讲些兵书及汉人文化,希望先生多多传授才是。”

“察必夫人现在已是学识满腹了,不妨多听听她的建议。”在忽必烈忙于助蒙哥汗争位的这段日子里,察必经常听刘秉忠讲学讲诗,她天资聪慧,常能举一反三,刘秉忠的话确是事实,现在的察必已经是一位学识不凡的人了。

“先生面前,我岂敢班门弄斧。”察必笑着退到一边。

“大蒙古帝国连年征战,版图已扩大到了汉人地区,我们也曾目睹了汉人统驭国家的方略和成绩,但宗亲内总有人排斥汉人文化,像直新义,就多次责备我与先生交往过密,唯恐我被汉化。其实,如果我们汲取了各个民族的精髓后,再来营建我们大蒙古帝国,又有何不好呢?”忽必烈叹道。

“你说得对,”刘秉忠接过忽必烈的话题道:“汉人文化博大精深,蒙人多是喜欢其中的医律、占卜、天文历法等一小部分,其实,汉人经营民事政策和弘扬百姓学习文化的做法才是汉人文化的精华。蒙古民族善游猎漂游,故而自古至今,没有留下什么治理地方庶务的经验,你想想看,蒙哥汗现在驻扎的和林是大蒙古汗王的驻地,和林的繁华比得上汉人的一个小城镇吗?比得过中都吗?货币在中原地区早已流行多年,而蒙区还在用以物换物的方式进行贸易,这是落后,是观念的落后,是闭塞的落后啊。”

“所以说,我想先在漠南这里开一开学习汉学的先河,”忽必烈点头道:“通商通贾已经开始了,而且我想让先生设几个讲学堂,不仅改一改蒙古贵族不习文字的习惯,更主要的是借此推广汉人治理地方庶务的政策。”

“我一定尽力,而且我会说服我的同人一起努力。在不久之后,我相信你的举动定会吸引众多的有识之人来辅佐的。”刘秉忠笑着说。

这时,阿术巴特尔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蒙哥汗动手了。”他向忽必烈报告。

“噢?说说看。”

“蒙哥汗在和林处死了失烈门帐下的七十多个头目,并且将失烈门遣发汉地充军,而且把合扎合孙及野里知吉都交给了拔都,拔都也都把他们斩杀了,并且,蒙哥汗让失烈门的母亲也溺水而亡。”阿术巴特尔一口气报告了近日蒙哥汗血洗窝阔台系及察合台系的情况。

“好,你坐下喝酒吧。”忽必烈挥了挥手。

“怎么会这样?手足相残,相煎太急呀。”察必听后,双眸盈满了泪水,“先生,汉人在争夺权势时,也会如此残忍吗?”

“是的,自古权力之争不乏血腥。像唐时李世民,也是在血洗玄武门后,才登上了盛唐帝位的。皇帝的龙榻是用血肉铸成,没有哪个人能改变这些。”刘秉忠长叹一声回答道。

“所以说,蒙哥的举动本在我意料之中,他目前最想要的就是大家都威慑于他的掌控之下。”忽必烈接着说道:“凡事成功都要有代价,这样做长生天都会谅解。”

察必看着忽必烈迸射着杀气的眼神,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她凝望着跳动的灯心,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她暗下决心,要鼎力帮助忽必烈殿下,要鼎力传播儒学文化,要让忽必烈在成大事的征程中,尽量少些血腥,少些杀戮。

忽必烈认真听取了刘秉忠的建议,决心创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

忽必烈办事干练迅速,他马上部署得力人士到河南、山东一带抚治。一段时间后,中原一带一改往昔田地荒芜、日闭城门的旧貌,在忽必烈整顿吏治,奖励农桑、减税减赋后,呈现出了民安于劳作,官勤于公务,粮草丰收,商贸繁华的太平景象。而且在处理庶务的同时,忽必烈在中原地区合理地部派军队,打压街霸乡霸,不仅保障了百姓的生活稳定,而且收编了一大批地主武装,如史天泽、刘黑马等都投靠了忽必烈,这些力量在忽必烈以后的军事行动中立下了不少战功。

忽必烈的一系列举措,不但得到了汉地百姓的拥戴,而且极大地提高了他在汉地的声誉,爱民礼贤之名被到处颂扬。忽必烈在治理汉地的过程中,不仅扩张了自己的财力、物力、军力,而且得到了上至汉地地主、中至文人贤士、下至黎民百姓的拥护和支持。

高剌互赤策马奔驰在夜幕中的燕京大道上,心情真是好极了。

他这几年春风得意,好事连连。他本是忽必烈的一个远房亲戚,从小跟忽必烈一起玩耍,长大后又跟着忽必烈鞍前马后,忠心不二,很得忽必烈的信任。

在云珠姑娘自尽后,速不花偷袭蒙哥营帐的那场战乱中,恰逢忽必烈正患脚疾。忽必烈跟来敌打杀时步伐有些跟不上,就在一个汉子举刀向忽必烈砍去时,高剌互赤及时赶到,用身躯挡住了忽必烈。忽必烈平安无事,而高剌互赤的上臂却被砍了一个三寸长的口子,鲜血直流。从那以后,忽必烈对他更是信赖有加,干什么事情总要把他带在身边。

一天晚上,当他回到自己家里,准备睡觉时,见妻子坐在一边低泣。

高剌互赤的妻子芸唆尼一边哭,一边问丈夫:“你对忽必烈王爷那么忠心,王爷对你又如何?”

高剌互赤有些茫然,回道:“好呀,你这是怎么了,快哄孩子睡觉吧。”

芸唆尼问丈夫:“王爷对你好,还是对那群汉人好?”

“对我好。对汉人也……好。”

“你是用血向王爷尽忠的人,而那些人成天靠一根舌头就把王爷哄住了,有权有钱,你不觉得生气吗?”

“少废话!有你吃,有你喝,多什么嘴!”

高剌互赤有些不悦,一头倒在毛毡上睡下了。

高剌互赤是个憨直的汉子,做事从来是性情所使,从未想过什么事,可今天,妻子的一番话,让他睡不着了。他佩服忽必烈王爷,愿意为王爷出生入死,可是他有些看不惯王爷对那些汉人们的优厚赏赐,这些汉人个个长衫飘飘的,不染纤尘,见面合十打揖,酸气十足,像只老鸹一般,整天在王爷耳边聒臊。他们有何本事,臂不能拉弓搭箭身不能跃马挥戈,王爷对他们是又封官又赏金的。不行,明天我也要跟王爷要官做。

忽必烈一听高剌互赤的话,有趣地笑了。但他知道高剌互赤是个直爽的汉子,跟着自己鞍前马后十余载了。自己现在主理漠南政务不妨给他一个官做,也算报答了当年他的救命之恩。

忽必烈先是封了他一个管财的小吏,没想到高剌互赤公正无私,做得有模有样。半年后,忽必烈又升迁他为主理汉地财赋的断事官。

断事官是成吉思汗在当年颁《大札撒》时就提到的官衔,主理是非案件的判罪等。高剌互赤上任后,兢兢业业,还算称职。但是,随着他在燕京的时间越长,他开始变了。

蒙哥汗即位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忙于诛杀家族中的反对者,放松了对中原宋国的征战,同时他为了安慰拉拢一些军中大将,便封了一大批黄金家族的大小王爷们到汉地各府各州任职。这些人自恃身有战功,又是成吉思汗的后人,在地方上飞扬跋扈,欺男霸女,肆意妄为。

有一天,住在燕京的忙剌要在家中宴请在燕京蒙古诸王,因高剌互赤位居断事官要职,又是忽必烈的大红人,故而也被请到了府上。

初春的燕京仍是寒风侵骨,高剌互赤打马疾驰到了忙剌府门前。只见忙剌府门红灯高悬,院门大开,院内人声鼎沸,灯火通明。高剌互赤下马之后,跨进了正房的大厅。

厅内中央有一大长几案,案上摆满了山珍海味,酒杯斟满了琼浆玉液,十几位蒙古王爷分坐在几案两旁,正一边吃喝一边观看着大厅东侧的舞蹈表演。高剌互赤与一干人打过招呼后,也坐在几案边,喝起酒来。

边喝酒,他不由自主地也跟其他人一样把头扭向了东侧。只见有三位身披透明白纱的汉女正在跳着一种舒缓的舞蹈。她们随着乐曲轻摆腰肢,时急时缓,时进时退,忽如狂风般旋转,忽如闪电般倒地,让人疑是飞鸿在蹁跹,又似灵鹿在奔跑。直让人看得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高剌互赤端着酒杯的手停在空中,忘记了喝酒。

当他微醉着骑马回家时,他心中还在琢磨着。

他从不知道人还可以有这种活法,还可以有这种快乐,还可以有这种享受。他的眼前依旧浮现着几位汉女那玲珑剔透的身姿,那艳丽多姿的舞蹈。他几十年的人生中,从没有想过女人的美会带给他如此大的震撼,妻子老了,妻子还在忽必烈王爷的藩王属地,自己这些日子在燕京独卧空房,怎么就没想到汉女呢?

第二天,他向仆人李柱道:“你看我只身来到燕京,身边连个倒茶的人都没有。”

李柱忙道:“小的失职,我这就给您找个佣人。”

高剌互赤点点头:“只是要年轻一些的。”

侍从李柱答应着,复又问:“大人是说找个女的?”

“不能太丑。”

李柱明白了,主人不是嫌没人斟茶倒水,而是想要女人了。他忙答应着操办去了。

当晚高剌互赤回到家中时,见房中亮着灯,李柱笑着说:

“大人,我用五两银子给您买了个佣人,您休息吧。”说着李柱关上门,走了。

高剌互赤走进内房,果见屋内坐着一个绿衣女子。女子侧身坐在床边,手中拿着针线,仿佛在绣花。女子听见动静,赶紧起身施礼:

“婢女玲儿见过大人。”

高剌互赤一边上下打量着女子,一边坐在椅子上。只见这个玲儿小巧的个头儿,纤细的腰肢,面目清秀,看上去年纪也就十六七岁。他从没用这种直愣愣的目光注视过妻子以外的任何女人,见玲儿在自己的打量下羞红了脸,他也忍不住脸上发烧。他咳了一声,想说什么,可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就又闭上了嘴。

玲儿见主人不说话,以为是一天公务劳累了,便又道:“大人是否饿了?要不要吃饭?”

高剌互赤终于找到了话茬儿,点头道:“先给我倒盆热水,我洗洗脸就吃。”

“哎。”玲儿清脆地答应着忙碌起来。

他一边坐在桌边吃饭,一边看着玲儿像只绿蜻蜓般地给自己斟酒、盛饭。他突然觉得这间屋子仿佛有了暖意,仿佛跟昨天大不一样了。他招手道:“你坐下。”

玲儿放下手中的酒壶走过来,温顺地坐下了。“吃饭。”

“玲儿不敢和主人同桌吃饭,等一会儿我侍奉大人睡下我再吃不迟。”

高剌互赤心中不禁发出一股怜惜之意。这玲儿跟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大,却这么懂事乖巧,招人心疼。他的脸色不禁放松了些,话语也多了起来:“这个家就只有你我两个人,不要太过生分。再说我一个人吃饭也冷清了点儿,以后就跟我一同吃。”

玲儿见主人如此温和,便听话地端起了饭碗。一边吃,一边不时地给主人倒酒,夹菜。

高剌互赤有点儿眩晕的感觉了,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新婚的日子里,那时他与妻子也是这般亲热地一起吃饭。只不过妻子没有玲儿这般清秀、这般小巧。他透过模糊不清的醉眼,看到玲儿鲜嫩的红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但他听不清了,他只感到玲儿笑了,笑时一双凤目弯成了月牙,一排珍贝般的玉齿轻轻开启着。他放下酒杯站起身来,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是一个柔软的臂膀扶着他走到了床边,帮他脱下了靴子,褪去了衣衫。绿色的、泛着漠北大草原野花清香的影子在他身边忙碌着,他像火一般烧灼的血脉再也不听话了,他一把就将这个绿色的精灵搂在了怀里。

在玲儿到家中的第二个月,李柱瞅了个空子,在高剌互赤耳边低语了几句后,二人一同走进了一个杂耍班子。原来是李柱见主人对玲儿过了新鲜劲儿,把又一个女孩送进了主人的怀抱。

如此这般几回下来,高剌互赤真正地掉进了温柔陷阱,再也没多少精力去处理政务了。而且他玩女人需要大把的银子,他开始或明或暗地接受一些犯案人的黑钱了。俗话说拿了人家的手短,他花了当事人的钱,办起案来自然难保公正无私。渐渐地,这些事情传到了忽必烈的耳中。忽必烈没有做出反应,直到有件事情轰动了燕京。

那天,高剌互赤在审案时,一口气判了二十八人死刑,因一案犯是个盗马贼,被当庭杖责五十后,准予开释。恰逢此刻有一个人进来献上一把祖传宝刀,高剌互赤为了试一试这把宝刀是否锋利,竟用刀把这个盗马贼的头颅砍了下来。目睹高剌互赤肆无忌惮地草菅人命,整个燕京都为之动容。民众们纷传断事官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刘秉忠最先得知了这个消息。在每天清晨例行的藩王府的朝见时,刘秉忠把这件事告诉了忽必烈。忽必烈听后,沉着脸半天没有言语。

郝经看看面色阴沉的忽必烈,想了一下,上前说道:“当年成吉思汗曾向丘处机道长询问长生不老的秘诀,丘道长说:‘有卫生之道,而无长生之药,节敌止杀,外修阴德,内固精神,恤民保众,才是长生的妙方。’当时大汗也深以为然。如今高剌互赤为试刀锋,而妄杀百姓,已经在民间引起反响,如若姑息,那我们追求的治国平天下的目标怎能实现,又何谈长生!”

姚枢也道:“中国兵法的精要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更何况是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百姓,请王爷重裁才是。”

忽必烈点头道:“纵是判了死罪的人,也要给人家申冤的机会,高剌互赤一天之内诛杀二十八人,其中必有屈死之士,他对一个小小的贼寇先杖复砍,真是可恶之极。把高剌互赤叫回来吧,我要好好地处理他。”

忽必烈顿了顿,道:“我更担心的倒是这些散布于各州府的王爷们呀。他们的生活荒淫豪奢,竞修府邸,为祸乡里。不除不足以安民心。”

刘秉忠心中窃喜,他终于看到数年来的努力成果了,他终于感到忽必烈摒弃了凶暴,选择了文明与仁儒的治世观。一边是无辜的平民,一边是有过赫赫战功的心腹,在公允与私情、凶残与文明之间,忽必烈从容、自然地选择了文明与公正,而且更深一步地前瞻了将要发生的类似事情。刘秉忠有些激动,声音也有些颤抖:“殿下说得好,我再给您献上釜底抽薪一计。”

“说来听听。”

“您是汗弟,手中又有主持漠南的政务军事大权,不妨把几位臭名昭著的蒙将分遣到兴元戍守,剩下的几位自会收敛行为。再把王爷信任的人派到各府任上,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有道理,就这么办。”

就在忽必烈兴致勃勃地致力于发展农商的时候,蒙哥汗也完成了自己清除异己的举动,又开始了大举征宋的战争。为了对宋形成迂回包抄的局面,命忽必烈率兵征伐云南,给宋的西南方以威慑。忽必烈集合兵力,同兀良合台祖孙儿三人及阿必失哈等,兵分三路,直趋云南。

一路上,忽必烈率中路军同刘秉忠及吹见哗一行人,经大雪山,渡过大渡河,又穿行山谷二千余里,在与兀良合台汇合后,直逼云南重镇大理。大理国都定在太和城,大理国王段兴智和权臣高祥、高和兄弟闻知蒙古军兵临城下,一时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