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爱与乐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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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

第 4 章 (1)

“人们飘零着的同时却被限定,被限定而又飘零着。”书璐缓缓念着手中文稿上的这些文字,很多时候,她觉得当她在录制节目的时候,内心会出奇地平静。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你会不会觉得孤独?”她没有察觉到,当自己这样说的时候,嘴角有一抹浅浅的、嘲弄的笑。

书璐换了一个坐姿,对着面前的麦克风说:“事实上,这就是一本关于孤独的书,书名叫做《婚礼的成员》,作者是卡森·麦卡勒斯。她在23岁时写下了成名作——长篇小说《心是孤独的猎手》,此外为我们所知的还有《伤心咖啡馆之歌》。她一生中所有的作品几乎都是关于孤独,或许因为她自己就是一个孤独的人。

卡森15岁患风湿热,继而心脏病、胸膜炎、肺炎、乳癌、29岁几近瘫痪,直到1967年8月的一天,大脑突然出血,昏迷了45天,最后死去。我们可以想象,她的一生非常孤独,总是被各种疾病缠绕着,但奇迹般的是,她并没有绝望——不然,她不会带给我们这么多的作品。

这一本《婚礼的成员》并没有上述两部作品那么著名,但我个人认为卡森在这部作品中给了我们孤独人生中的一丝希望。这种希望并不是因为小说最后那悲哀的结局,而是当人们感受到孤独的时候,每个人都愿意表达出来——虽然很少意识到这一点,但沟通,正是我们最缺乏的东西……不是吗。”

她已经分不清,最后那一句“不是吗”,究竟是肯定、还是疑问。

一九九九年的圣诞节发生了好几件事,是书璐永远难忘的。

第一件,就是《书路漫漫》被台里提名为99年全台“十佳”节目之一,要知道,虽然几乎全台的节目都被提名了,但对于一个开播只有一个月的节目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荣誉。所以节目组的同事们相约圣诞节一起出去吃一顿大餐。

第二件则更具有震撼性。小曼采访过的一位中年作家的妻子到办公室来大闹,说小曼勾引她丈夫,她“已经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他们两个有奸情”,并且如果台里的领导们不禁止小曼跟她丈夫来往,她“将运用极端的手段来处理这件事”。

这件事虽然并没有真的闹到领导那里去,但是确实引起台里不小的风言风语。巧的是,那作家的妻子来了几次小曼都刚好出去了,因此两人一直没有正面碰上过,小曼听说作家妻子来过的事情后,并没有什么反应,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让大家都感觉一头雾水。

她只是轻轻说了句:“让她闹去吧,不管她。”

书璐想,大概只有洒脱如小曼,才能在“暴风雨”面前如此镇定吧。不过圣诞聚餐的事情就此取消了,因为节目组的同事都觉得在这个“风口”上还是低调些好。

所以当家修约她平安夜晚餐时,她一口就答应了——因为她没有别的去处。

不过让书璐有点意外的是,家修带她去吃的是烛光晚餐。

“不会吧,”书璐瞪大眼睛看着餐厅里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士们,再看看自己身上厚重的毛衣和滑雪衫,有点汗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来这种地方吃晚餐。”

“我叫秘书帮忙定的,我也不知道会定这里。”家修很无辜地说。

“你的秘书不会以为你是要跟她一起来的吧。”书璐口气古怪地问。

他看她的眼神有点茫然:“不会吧,他是个男人,而且根据我平时的观察,他好像……呃,没有那种倾向。”

她再次愕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老男人总是会跟她讲冷笑话。

坐定下来后,点菜的任务就由家修来完成。书璐乘机偷瞄四周,一对对好像都是情侣或夫妻,还有带着孩子一家三口来的,餐厅里的气氛很宁静,也很热烈。

“他会不会以为你是带女朋友来的,所以订了这么浪漫的地方。”书璐悄悄问。

“大概吧。”

脱掉厚重的外套,书璐坐得有点不自在,这好像是第一次,她和老男人面对面坐在一张……圆的桌子前。要知道,在她的观念里,一对男女如果面对面坐在方桌子前,会有五十个柏仙的机会只是普通朋友;但如果面对面坐在圆桌前,那么十有八九不会是普通朋友。

“喝什么酒?”正在跟服务生点菜的家修忽然问。

“随便。”她低下头。

这一顿饭书璐吃的非常小心翼翼,直到最后一道甜点上来,她才如释重负地悄悄叹了口气。

喝了红酒之后,书璐说了很多台里的事情,包括这次小曼的“作家门”事件,家修比较少发表意见,但他的意见都很精辟,说得书璐连连点头。

虽然所有的菜早就吃完了,但他们直到喝完整瓶红酒才叫来服务生买单。

从餐厅出来已经是八点半了,淮海路上简直是人头攒动,像过国庆节那么热闹。男男女女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充气玩具,有的是大榔头,有的是球棒,还有充气帽子什么的。

书璐和家修逆着人流慢慢向前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两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感受着这种热闹的气氛。

书璐忽然问:“在美国你们圣诞节怎么过?”

家修耸耸肩,给出一个很意外的答案:“好像只跟同学出去玩过一次,基本上都去学校办公室帮忙值班,会有外快赚,因为圣诞节是所有人都不想上班的日子。”

“你不觉得孤独吗?”书璐一边走一边问。

家修怔了怔,停下脚步看着她,直到她也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才笑笑说:“不记得了。”

书璐觉得脸上有点烫,老男人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看过她。最近一段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有点微妙,每一次碰面都越来越像约会,她常常会想起一些关于老男人的事情,不过还好,还不太严重。但他刚才的眼神,真的让她有点疑惑。他的背影还是那么一本正经,她忽然想跟他撒撒娇。

“我好像肚子又饿了。”书璐表情“哀怨”地说。

“不会吧……”家修打量了她一下,“我就知道带你去吃西餐根本就是浪费钱。”

“……”

“好吧,”他把她从逆流的人群中拉出来,拐个弯向人少的街道走去,“带你去吃我家楼下好吃的麻辣烫。”

晚上九点,两人坐在家修客厅里的沙发上一人一碗狼吞虎咽地吃着热气腾腾的麻辣烫,整个客厅很安静,只听到两人“啧啧”的口水声,看到这个场景的人一般都不会想到仅仅在一个小时之前他们刚结束了一次美味的大餐。

当两人终于满足地放下手中的塑料碗,捧着肚子倒在沙发背上的时候,家修忽然严肃地说:“我不得不提醒你这种低级地泡沫塑料碗很可能在高温情况下分解出有毒物质。”

书璐愕然看着他,喏喏地问:“你到底是学经济的还是学化学的啊……”

老男人却笑笑地看着她,没有说话。然后他把两个“可能在高温情况下分解出有毒物质的低级泡沫塑料碗”丢到厨房去,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个酒杯和一瓶红酒。

“呃……”这回轮到书璐严肃地说,“对不起,如果我跟你做了那些……事情,我爸会把我杀掉的。”

一个酒杯立即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小姑娘你在想什么!”

家修把杯子放到茶几上,然后开始费力地开那瓶酒:“我不会、也不屑用这种方法来骗女孩子。这瓶酒是我很早之前酒买来打算过年过节的时候喝的,今天晚上正好还没喝过瘾,所以想开来喝。”

书璐抱腿坐在沙发上看着家修喝了两杯后,终于也忍不住给自己倒了一杯。她好像第一次发现自己,有点爱这种酸酸甜甜又带着酒精的味道。

很快他们就喝完了一瓶,两人大眼瞪小眼,好像都觉得不过瘾。

“你有没有喝醉?喝醉我就送你回去。”老男人问。

“当然没有,一点感觉也没有。”

两人都互相打量着,看对方有没有喝醉的征兆,但都发现对方就好像没喝过酒一样。

“我们两个是不是很恐怖。”书璐依旧抱着腿。

“为什么。”

“如果我们其中任何一个想灌醉对方,然后做些坏事,会不会永远不能得逞?”

说完这句,书璐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于是吃吃地笑起来,但是这番话很快遭来嘲笑。

“傻丫头,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家修作势要拉书璐起来,但她挣扎着,一边反驳说:“没有,我没有醉,我还要再喝。”

他无奈地撇撇嘴,一字一句地说:“现在,我可以很肯定你喝醉了。”

“没有!”

两人在客厅里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谁都不肯让步。

忽然,书璐起身迅速地绕到厨房去,并且很快在冰箱里找到了两罐啤酒,她摇动手中的罐子,得意地说:“我就知道还有。”

家修走到她面前,低下头,他们两人的鼻子之间只有0.5公分的距离,书璐甚至可以闻到空气中也有淡淡的酒精的味道,但她分不清这味道是家修身上的,还是自己身上的。

“你如果还要坚持喝下去的话,我就要对你做坏事了,”家修异常镇定而冷静地说,“你刚才说过,如果这样的话,你父亲会杀了你的。你自己要衡量清——”

那个“楚”字尚未说出来,书璐已经猛地吻住了他。

她的两只手上各有一罐啤酒,因此她腾不出手来抓住他的手臂;家修的双手也因为突然的大脑冲击而僵硬地垂在身体两侧,他们的身体都微微向前倾着,唯一的接触就是温暖的唇。

家修忽然伸出手臂搂住书璐的肩,她也顺势抱住他,尽管手中还是抓着两罐啤酒不放,但她即使隔着毛衣都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他们开始热烈地拥吻对方,直到公寓楼下的铁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才把他们“震醒”。

家修深吸一口气,注视着书璐的眼睛,问:“你确定你要这样吗……”

书璐感到脑中一片空白,不过她本能地想到,如果真的做了什么……爸爸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她想拒绝,但是心中又有一丝犹豫,老男人好像真的很认真在等她的回答。忽然一股酒精涌到她的脑中,她放下手中的啤酒罐,然后发现自己不可思议地再次吻住了眼前这个,对她来说有一种莫名吸引力的男人。

第二天早上,当书璐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气氛有点奇怪,爸妈没有问她去了哪里,不过看她的眼神有点欲言又止。她低头逃回了自己的房间,锁上门,坐在床上发呆。

昨晚的事对她来说是一个晴天霹雳,以致于今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她想骗自己说那是假的,只是梦而已——但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老男人的表情来看,那不是梦……

这算什么?One night stand?她不敢相信!

书璐痛苦地把脸埋在双手间,如果他没有让她喝酒多好,如果他没有带她回家多好,如果他没有用那种眼神看她多好,如果,如果她没有吻他多好……

事实上,她并不怎么怪他,她的痛苦,是因为她后悔,同时也很羞愧。

她洗了澡后又昏昏睡去了,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熟悉的校园,看到很多人,唯独没有看到易飞;然后她来到阳光照耀下的海岛,白色的沙滩上一个人也没有,在很远的海上漂着一艘独帆的船,等到慢慢驶近,她才看清船上的人是裴家修,她拔腿就逃,但是被他抓住了带到船上,然后他们和船一起消失在地平线上……

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半夜,肚子咕咕的叫,但她不愿钻出温暖的被窝去找吃的,只能默默忍受着。这个时候,酒已经完全醒了,寂静的黑夜让她没办法入睡,只能睁着眼睛望向窗外。

她忽然想,不知道老男人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像她一样觉得后悔?但想到这里有点生气,他有什么可后悔的,占到便宜的是他呀。

羞愧的情绪再次围绕着她,她一向是最乖巧、最自爱的人了不是吗。妈妈说,姐姐虽然样样都好,但高中的时候就跟男同学早恋,她可千万不能这样。她暗暗决定,既然其他地方比不过姐姐,这一点上一定要比姐姐乖。就算跟易飞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从来不敢越界半步,妈妈说,女孩子自爱些,才会有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