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爱与乐的彼岸
989400000021

第21章 (3)

第 7 章 (3)

书璐看着机舱外蔚蓝的海岸,她会永远记得那个在烛光中包围的夜晚,记得那个铺满了红色花瓣的泳池,记得她和家修紧紧相拥在一起,就像在红色的流波上跳舞。

当飞机起飞的时候,书璐忽然发现自己,爱上了巴厘岛。

“有听众问我们今年是不是还举办征文比赛。”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小曼忽然说。

“要问老赵的意思。”书璐吃着肉丁炒笋片,有点心不在焉。

“他说可以,反正他只要负责拉赞助,评审的工作交给我们。”

“哦。”书璐没有发现,小曼正怀疑地打量着她。

从巴厘岛回来后,书璐有时会想起机场的那一幕,那个对她来说已经有点陌生的易飞,不知道现在过的怎样。

在告诉他婚讯的一瞬,她好像有一丝快感,从一个失败者变为一个胜利者。但她又有一点心痛,为了三号床所说的那个真相,为了他那转瞬即逝的失落,好像这‘来之不易’胜利都变得不那么痛快。

她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不管怎样,她已经嫁了人,有一个爱自己的男人,生活也过得如意,难道说这所有的一切不正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所渴望得到的吗?

有时候,当她表达对生活的惶恐不安时,朋友们都说: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你拥有的很多东西是我们所没有的呢。

但,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不知道什么是她内心想要的,而什么又只是她以为自己想要却事实上形同鸡肋的东西。她还太不成熟,生活就像她眼前的一团纱,遮住了太多,她想要拼命去拨开这团纱,却常常觉得无能为力。

有时候,她更怀念简单的校园生活。那里虽然没有宽敞的房间、没有龙虾刺身、没有名牌皮包、没有汽车、也没有各种银行卡,但同样的,那里也没有欲望。

他们所拥有的,只是天真的梦想和对未来的憧憬。与残酷的现实相比,那或许就是最美好的东西。

“你知道吗,”小曼忽然打断了她的思绪,“你成长了。”

书璐看着小曼,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没头没脑地说这些。

小曼将桌上吃剩的肉骨头扫到饭盆里,认真地说:“因为我发现你最近常常在思考,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思考些什么,但思考地越多就成长地越快。”

说完,她捧着饭盆走了。

书璐有些哭笑不得,其实小曼也并有人们想象中那么怪异,她只是有她自己的处世哲学罢了。她已经慢慢适应了小曼的这种哲学,因为,就像小曼说的,她在思考,也在成长。

《书路漫漫》开播即将一周年之际,节目组举办了第二届“我最喜爱的一本书”征文活动,这一次的来稿比预期中多得多。于是周末,书璐不得不将一整袋的来稿带回家读。

“你应该告诉我,这样我可以去接你。”家修洗完澡出来,看到书璐气喘吁吁的样子,有点不满。

“不必了,不是很重。”书璐有种快要虚脱的感觉。

老男人扳过她的脸,表情严肃地说:“下次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告诉我。”

书璐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于是只得点点头。

“这个周末算是毁了,有这么多稿子……”她猛地摊在沙发上长叹了口气,“不如你帮我看看吧。”

“不行,”老男人绝情地摊摊手,“我答应了家臣替他送阿文去入学的。”

“啊……”书璐睁大眼睛,她把这件事彻底忘记了。

小兄妹在暑假参加了高考,遗憾的是,雅君在高考前一天鬼使神差得了盲肠炎,半夜12点被惊惶失措的阿文喊了救护车送到医院,家臣毫不犹豫地安排他第二天早晨开刀。

原本不被看好的阿文却破天荒考出好成绩,录取了第一志愿,成为书璐的校友。

雅君没有表现出难过,却也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快乐。他比以前更让人捉摸不透。

几天前,书璐收到了田心宜的信,信中说:

“……请你代我帮助这个倔强的小男孩走出眼前小小的困境,好吗……”

“你有没有想过要送什么给雅君和雅文?”书璐问。

“有啊……”他一边看电视一边拖着长长的尾音说。通常他用这样古怪的语气说话时,都表明他很心不在焉。

“送什么?”她插腰问。

“……钱啊。”老男人随手拆了一封信。

“……”

“谢谢谢谢,谢谢叔叔!”阿文捧着红包,两眼放光,“哦……还有小婶婶!”

“呵呵,”书璐想起心宜的嘱托,于是像长辈般地拍拍两兄妹,“雅君,希望明年你能步阿文的后尘……呃,不是,我的意思是……”

“……”

“希望你能赶上阿文……”

“……”雅君的脸色微微一沉。

“嗯……其实我的意思是——”书璐在心中搜索着合适的词句。

“——她的意思是希望你明年也能考出好成绩。”老男人适时解救了她。

书璐连忙点点头。

雅君微笑了一下, 轻声说了句“谢谢”,转身去帮雅文搬行李。

书璐看看老男人,他正好笑地看着她。

“我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还算好,至少雅君没有翻脸。”

“……”

“小傻瓜。”老男人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书璐皱皱眉,有点为雅君心疼,不过心里也像放下了一块石头,她这样算不算完成了心宜的嘱托呢?

老男人借了一部七人座的车送阿文去学校,行李竟然几乎塞满了整个车厢。她从反光镜打量后排座上的兄妹俩,阿文一路上就像小麻雀般叽叽喳喳个不停,雅君却沉默地看向窗外,好像在想心事。

书璐想,原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相依为命的兄妹,今天以后就要分开了,这可能也是他们人生第一次的离别。

她忽然觉得,雅君的眼神让她想起了机场的易飞。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情送妹妹去学校,接下来的一年又会以怎样的心情独自迎考呢。

正当她想得出神时,雅君似乎感受到了她关注的目光,也透过镜子看着她。

书璐连忙露出和蔼而友善的微笑,雅君也微笑了一下,然后便转过头去跟阿文说话。书璐奇怪地想,他的表情就好像是被她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

他们到达学校的时候,校园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了,书璐看着熟悉的母校,竟有些发愣,在她离开后的日子里,这里已经变了很多。也或者,改变的那个,是她自己。

书璐穿梭于校园中为阿文办入学手续,这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那时她是一个标准的文艺青年,装腔作势地捧着辛波斯卡,以为这样就会让自己看上去更有气质。后来很流行一种说法,叫做“气质美女”,在她们看来,这是一个比“草包美人”高贵太多的称号,尽管通常被称为“气质美女”的都不美。

阿文已经跟同寝室的女生熟络起来,当夕阳罩在阳台上的时候,她一个劲地催他们回去。

一整天都很沉默的雅君好像突然被激怒了似的,连“再见”也没有说就走了出去。书璐和阿文愕然地对望了一眼。老男人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嘱咐了几句后,拉着书璐走了。

回去的路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了阿文的关系,气氛一下子变得很沉闷。因为雅君坐到了司机座的后面,书璐没办法从后视镜中看到他的表情,但她想,估计他的表情好不到哪里去。

晚上回到家洗完澡,书璐终于坐在沙发上拆起读者的来稿,有一些已经被家修拆了,还很不客气地在错别字和出错的地方划圆圈。她一封接一封地读了几小时,终于感到眼皮再也睁不开来了。

于是她关了灯躺到正在看书的家修身旁,一边揉眼睛一边说:“我觉得雅君好可怜。”

“?”

“他成绩这么好,却不能跟阿文一起进大学。”

“……”他继续看着书。

“其实我很想安慰他,”她看着被灯光照出奶黄色的天花板,“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如果那个安慰他的人是你,”老男人仍专注地看着手中的英文书,“那么最好的安慰就是不要安慰。”

“……”书璐翻了个白眼,好像已经习惯于他这种一点也不好笑的幽默感,“你不觉得雅君可怜吗?”

老男人终于把目光移向她,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有点同情。”

“那你为什么不去安慰他呢。”

“……就像我说的,最好的安慰就是不要安慰,我觉得他并不想让我们同情他。”说完,他又把目光移回那密密麻麻的英文字上。

书璐思考着他的话,觉得如果换作是自己,一定也不希望得到别人的同情。

“或许你可以在有意无意的时候跟他说说,这样他就不觉得你在安慰他,也不会觉得你在同情他。”

“说什么。”

“就好比说……”书璐继续望着天花板,想象着雅君正表情落寞地站在面前,“人生有一点风浪是很正常的,报纸上说,有一个人考了八年才考上了清华,相比之下你只要再用心一年就能够进理想的大学了,应该觉得庆幸。有些困境是暂时的,它只是我们人生路上一个小小的障碍,跨过了这道坎,后面就是一片光明的康庄大道。只要坚持,有决心,相信你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书璐说完之后,竟发现老男人诡异地直勾勾地盯着她,就好像她在发表奇谈怪论一样。

“你……确定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吗。”他忽然开口。

书璐有点疑惑:“当然了!我一直在跟你说雅君没考上大学这件事,难道还有其他事情值得雅君这么落寞吗?!”

一瞬间,老男人的表情变得错愕,他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放弃地闭上嘴,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继续看手中那本英文书。

周二做完录播,书璐和家修回父母家吃晚饭。一进门,书璐就听到爸爸爽朗的笑声,他很少笑,笑出声更难得。

只见姐姐书玲红光满面地坐在沙发上,建设殷勤地倒了杯水递给她。

“书璐,”书玲微笑,“我怀孕了,医生说有两个月了。”

“真的!”书璐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摸摸她的肚子,还是那么平坦,但里面竟孕育了一个神奇的小生命。

妈妈从厨房走出来,高兴地说:“两个女儿都嫁出去了,接下来我的工作就是带外孙。”

这天晚上,餐桌上的气氛格外愉悦。书璐很为姐姐高兴,她看到爸爸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那是一种引以为傲的笑容,以前每一次姐姐考试得到了好成绩,她都能在爸爸的脸上看到。

长大以后,书璐终于在心里承认,爸爸或许还是喜欢书玲多一些。但她并不觉得嫉妒,因为书玲确实非常出色且心地善良,她们两姐妹的感情说不上最好,小时候也经常吵吵闹闹,不过她们总是很爱护对方。她有时也会想,是否因为自己很平凡,所以得不到跟姐姐同样的关爱,只是现在这种想法早已渐渐淡忘。

因为,她偷偷看了看身旁的老男人,有另一个人,给了她更多的关爱。

“你知道吗,”晚上回家的时候书璐说,“年初那段时间,我以为自己怀孕,于是想了很多。”

“想什么。”家修牵她的手,微笑着问。

“想我该怎么面对小孩,怎么面对爸妈,怎么面对你,”她顿了顿,“但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

“其实……”家修捏了捏她的手,“当时我也有点吃惊。”

“……”

“不过后来我想,既然是你和我的小孩,我有信心把他(她)抚养长大。”

书璐看着他温柔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因为我一直觉得,如果我们能够生活在一起,会很好……”

他有些辞不达意,但书璐好像能明白他的意思。她惊讶地发现,他对于两人的将来竟没有太多迟疑和犹豫,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期待着这个将来。

看着他的侧脸,书璐有一点彷徨。因为从这段关系的开始,她就一直处在被动、害怕、犹豫的位置,她一直试着鼓励自己要有信心,只是,她从来不能确定自己有多爱眼前这个男人,即使他们已经许过了神圣的、婚姻的诺言。

她突然发现,自己给予他的,与他所给予自己的相比,竟有如此大的差距。而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他们的付出与得到是相同的。

“可是,”她说,“我觉得我还没有做好做一个妈妈的准备。”

家修的眼里仿佛有一个小小的希望的火苗,随着这句话慢慢地熄灭。但他仍伸出温暖的大手摸她的头:“没关系,我会等你做好准备。”

书璐不敢看他,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她怕他看到自己眼中的害怕。

她很怕自己,有一天,会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