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爱与乐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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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2)

第 6 章 (2)

12点的时候,换了一个节目,他听到女主持说了一个悲伤的故事。男女主角或许都很痛苦,但旁人体会不到,他只是忽然想到,心宜和家臣是不是也曾经对自己心存愧疚。心宜后悔过吗,家臣挣扎过吗。可是一切的一切,就像那个故事最后说的,我们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们,既然回不到过去,所以只能继续走下去。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九点半,于是他穿上外套出门了。上了出租车,他打了个电话给小丫头,她的声音有点疲惫,他觉得自己的心缩了一下。

在电台门口没等多久,小丫头就飞奔出来了,她齐耳的短发被风吹地乱七八糟。

“你昨晚熬夜了吗,眼睛这么肿。”他心疼地抚着她的脸。

小丫头嘟囔了几句,忽然钻进他的怀抱。

他忽然很想吻她,但他只是紧紧拥住她,轻轻帮她把凌乱的头发抚平。

小丫头抬起头,眼神里有些依赖,他微笑说:“回家吧。”

初春的夜晚,外面还是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家修看不见窗上是不是有雾气,因为拉上了窗帘。他转头看着身边熟睡的书璐,她的呼吸很均匀,眼睛还是有点肿,嘴巴微微张着,他想,枕巾一定被她的口水弄湿了。

他轻轻吻了她的额头,虽然肚子有点饿,但他情愿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醒来了,看着他,忽然用手去抹嘴角,当她发现淡黄色的枕巾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渍,开心地笑了:“还好有枕巾。”

他微笑:“如果你仰天睡,是不是就不会流口水?”

她想了想,说:“会两边一起流。”

家修把头靠过去,脸颊上有湿湿的感觉。

“等你忙完了,我们去买家具。”

“什么家具。”书璐看着他。

“新房的家具,结婚不是都要新家具吗?”

她环顾了四周:“可是我觉得你的家具都很好,扔了多可惜。”

他笑了笑:“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吧。”

她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了。”

“你好像……”她顿了顿,“变温柔了。”

家修不自在地清咳了一声,努力回想严肃的自己什么时候变得“温柔”起来。

“那我从现在开始变得很严厉。”他忽然说。

小丫头笑起来:“我以前一直猜想,像我爸这么严肃的人,当年是怎么追求我妈的,简直难以想象。”

家修也笑了,如果以后他们也有一个孩子,孩子或许也会问,自己是怎样追求书璐的。

“因为根本没有追求过。”他说。

“你怎么知道。”书璐瞪大眼睛看着他,“我妈说那时候是组织上安排的。”

“我相信,”他修长的手指缠住她的头发,“你爸早就在心里追求了一千遍。”

家修的房间里有一台老式收音机,那天晚上一直开着,声音很微弱,恍惚间,书璐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说:今天是情人节……

书璐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了。

第二个周六下午,书璐和家修约了去订婚纱照。早晨在台里录完节目刚准备走,老赵就踱进办公室布置任务:

“上次那个姓潘的女作家过年的时候出了一本散文集,据说新华书店的销量惊人,你们两个再去采访一下,我已经跟她约好了,中午之前到。”

书璐习惯性地望向小曼的座位,令她错愕的是,几秒之前还在那里的小曼,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看了看表,反正离电台不远,如果快的话,或许赶得及跟老男人一起吃顿饭。

当她吃力地爬到木楼梯顶端的时候,女作家已经微笑地站在门口等她了。

“想要来一杯热牛奶吗。”

“不用了,谢谢,我一喝就想睡觉。”书璐拿出采访的记录本。

“那么,”女作家往热牛奶里倒着苹果蜂蜜,“还有什么是你上次忘了问的。”

“啊?”书璐愣愣地看着她。

“不然你为什么又来采访我呢。”她微笑。

“啊……哦……那是因为……”书璐尴尬地笑笑,“你很受欢迎。”

事实上,上一次的采访根本是无疾而终。

“是吗,”女作家端着杯子,“你读过我的书吗。”

书璐觉得脸上一阵热,自己就像谎称已经背下了老师昨天布置的课文的学生,而今天恰恰被抽到背书。

“不用紧张,”她哈哈笑了几声,轻轻拍了拍书璐的肩,“我的书不适合你这样的女孩子,它会让你对男人、对这个世界绝望的。所以还是不要读比较好。”

书璐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嘲讽自己,还是说真的,但她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喉咙,然后说:“有几个问题请教,你新的散文集叫做《善与恶的彼岸》,为什么取尼采的书名呢。”

“可能因为我想像他一样被世人景仰,但是又没办法做到这一点,所以出一本同样书名的散文集,很多年以后你们在网络上搜索的时候也可以看到我的名字。”

书璐一边三心二意地记着,一边瞟着随身带来的她的简介。她的笔名很有趣,叫做“潘彼得”,即是小飞侠的名字。可是这样一位年过40的女子取这个名字,显得有点滑稽。但书璐想,任何事情发生在她身上都不足为奇,她是个奇怪而特别的人,就像拥有水晶球的吉普赛女郎。

采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小飞侠”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甚至一个劲地向她打听小曼和那位出轨男作家的“后续情况”。当老式的时钟敲响十二点的时候,她忽然说:

“哎呀,我今天有个重要的客人,不好意思,如果你还有什么想找我聊的,下次再来吧。”

书璐如大刑获释般逃了出来。

站在弄堂口,她跟老男人打了个电话,约了一起去婚纱店旁的餐厅吃饭。打完电话,她又走到那个红灯时间有点长的十字路口,上一次,她好像看到了易飞。

她又想起那个晚上的故事,不知道他,假如知道此时她正要去订婚纱照,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他已经如那个故事里说的死心了,还是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分手的时候她想过千万遍两人又重遇的情景,现在,她唯有自嘲地一笑,还是不要重遇的好。

红灯的时间很长,她四处张望,又忍不住回头望。有个男人侧身从弄堂口的小道转进了巷子,书璐愣了愣,他的侧脸很像那个她曾经爱过也恨过的男人。一瞬间,他就消失不见了。

书璐看着那个空空如也的巷口,终于没有勇气去追寻那个身影。原来,不论曾在心里想过多少遍,当重遇的一刻,她还是害怕看到那张脸。

她想起那个故事里说:或者有一天,我们会忘记了对方,不过我欠她一句:对不起……

她转回头,看着红绿灯的眼睛有一点模糊,或者,有一天,他们真的会忘记了对方,到了那个时候,她便也不觉得害怕了吧。

因为各项准备工作排期的关系,书璐和家修的婚期推迟到五月的第二个周日。三月里,雨一直不停地下,原本约定的拍婚纱照的日期也一拖再拖。随着财务年度结算的到来,老男人也开始忙碌了,他们又开始每周六的图书馆之约,但书璐觉得他们两个只是借约会的名义在一起工作。

天色渐渐暗下来,图书馆里靠窗的那一排座位也亮起了灯。老男人忽然把资料合上,一动不动地坐着。过了一会儿,书璐抬头看他,发现他正静静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她有点窘地问。

“没什么。”他轻声说,露出微笑。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常常见他笑。她以前从来不知道他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天真。

“晚上去家臣那里,”他忽然说,然后握住了她的手,“雅文说要请你吃饭。”

“真的?”书璐望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大钟,合上笔记本,“吃什么。”

“我哪里知道。”老男人耸了下肩。

书璐笑了,有时候,老男人对她的态度就像对雅文。不高兴多说的时候,就推说不知道,把小孩当笨蛋。

家臣照例是在医院值班,雅文一开门就开心地叫:“小婶婶!”

书璐还有点不能习惯,但是她叫的没错,所以也没说什么。

雅君正在厨房往微波炉里放东西,看到她也腼腆地叫了一声“小婶婶”。

书璐觉得有点晕眩,自己的辈份一下子抬高了,十年后小兄妹无论谁有了孩子,她就变成“婶婆”了。

“阿文,”家修不客气地往客厅沙发上一坐,“你要请我们吃什么。”

雅文满脸堆笑,露出裴家特有的酒窝:“叔叔,为了答谢你和小婶婶过年时候的‘慷慨解囊’,我和雅君准备了丰盛了晚宴。希望你们明年再接再厉,让红包的厚度更上一层楼……”

她话未说完,被雅君用汤勺狠狠砸了一下脑袋。

书璐和家修不约而同地笑了,虽然两个小家伙只是请他们吃自制的烤鸡翅和外卖的匹萨,但一样很开心。

书璐看着老男人,忽然觉得,只要跟他在一起,什么烦恼都消失了。他从来不会刻意让别人觉得快乐,但他会尽力不让别人觉得烦扰。

吃完饭,家修早早就送书璐回家,大概是心疼她工作太累了。书璐想,他总是板着脸,但是心里却是为她着想的。

“这个周末去拍照吧,下周我要出差去了。”老男人忽然说。

书璐的脚步顿了顿,有点吃惊:“哦……去多久?”

“不知道,现在没办法定。”

“那……总该有个时间吧。”

“一周、两周、一个月,都有可能,要看帐对不对得起来。”

书璐有点木然,不过,她转念想,出差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她忙起来的时候也常常没时间跟他见面。

“去哪里?”

“泰国。”

“哇……”书璐撇撇嘴,原来还要出国,那更加联系不上了。

两人默默无语,好像各自想着心事。走到书璐家弄堂口的时候,家修忽然在昏暗的路灯下停住了脚步,他的眼神有一丝忧郁,但表情却是微笑:

“你会想我吗。”

书璐也笑了:“不知道也……”

那个周末,天空竟然一扫阴霾,阳光从薄薄的云层里一束束洒下来,书璐第一次穿上了婚纱。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有点木然,这好像已经不是她自己。一身黑色礼服的老男人看到她,也并没有像很多电影里那样眼前一亮,而是有一点紧张地站直了身子,手臂弯曲成一个恰好的角度,嘴角紧紧地抿着,就像初次邀请伊丽莎白跳舞的达西。

她这才高兴起来,轻轻地挽住他,两人都笔直地站在镜前,就像一幅肖像画。

他们在摄影师的指导下变换姿态,书璐每一次偷看老男人,他总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但无论怎么摆造型,也不到摄影师的要求。他们都是很少拍照的人,大概他们都不习惯于留恋过去吧。

她捏了捏他的手,悄声说:“我们两个木头人拍出来的照片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他看了她一眼,仍继续专心地根据摄影师的要求僵硬地摆着造型,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就像英女王和菲利普亲王……”

书璐失笑地看着他,摄影师按下了快门。

家修隔天就去出差了,临走前交待了很多工作给她,她这才发现结婚的准备工作这么多这么繁琐。办公室下午只有她和小曼,老赵最近又多做一个节目,她们已经好久没在办公室看到他了。

小曼被传达室的大爷叫了下去,上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束粉色的玫瑰,书璐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花束,她想这或许就是传说中99朵玫瑰吧。

小曼把花随手丢在桌上,拿出背包专心地翻着什么。

书璐虽不是一个爱打听的人,却也忍不住问:“是谁送的?”

小曼没有答话,拿出一包低焦油的中南海,点了起来。

“是一个老外,上次在作协的聚会上认识的,然后就穷追猛打……”

她耸耸肩,很无奈的样子。

“他几岁?”书璐一问出口,就觉得有些后悔。

小曼倒毫不介意地回答:“30吧,不太清楚,老外都看不出年龄。”

“如果……”书璐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他还是单身,各方面也还不错的话,其实你也可以考虑看看。”

小曼自顾自抽着烟并不答话,以前她从不在办公室里抽烟,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直到书璐以为自己踩了地雷,打算放弃这段对话的时候,她却开口了:

“如果我说,我还没忘了那个男人……”

“……”

“你会觉得我很蠢吗。”

书璐有点吃惊,但不觉意外:“会。”

小曼手上那支烟还有三分之一,她灭了烟,转过头笑着说:“其实你一点也不可爱,但我喜欢你坦白的个性。”

她笑起来很任性,书璐却一直很羡慕她,因为她总是为自己而活,没有太多牵绊和顾虑。

“可是,”她收起笑容,怔怔地说,“感情是很主观的,我的思念、我的痛苦、我的挣扎只有我自己体会,你们就算看的到,却体会不到。”

书璐还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你很想帮我,但是能帮助我的,只有我自己。”说完,她帅气地起身,拿着花又出去了。

书璐看着她消失的那个门口,终于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她。失恋的时候,就算别人给再多的安慰,每当夜深人静,心里还是会痛。只有自己努力让伤口愈合,虽然有时候很泄气,但是千万不要放弃,不然这个伤口会一直痛下去,直到完全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