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天太黑,韩峰似乎没有发觉白少祺红了眼睛,只是牵着他的手,把他带进了一栋单元楼。
昏黄的楼道灯光下,窄窄的楼梯,似乎是木质的,踩上去还咯吱咯吱的作响。
似乎是看出了白少祺的迟疑,韩峰握住他的手用力按了按,表示安慰,说道:“这里的房子都是几十年前建的了,年代比较久远,不过很安全,木头下面垫了钢板。”
白少祺这才低头仔细去看,果然,下面有钢制的架子垫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白少祺边踩着楼梯,边小声问道。
“公安大院啊,家属楼,哎,小心。”韩峰扶着白少祺,可白少祺还是一脚踩空了一截楼梯。
白少祺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禁抱怨道:“这楼道怎么这么暗。”
韩峰笑道:“是你自己不戴眼镜,看不清吧?”
白少祺这才抬头去看韩峰,这人和尚浩差不多的身高,可身上却没有尚浩给人的那种恐怖的压迫感和危险气息,甚至连一丝的戾气都不带,整个人洋溢着暖洋洋的调调,身材却显得非常的精壮,肩膀很宽,从肩膀到腰部是非常优美的弧度,腰很细,被西装的皮带收紧着,双腿也是健美而修长。
白少祺又抬头去看那人的脸,这人有着一双似乎清澈到能见底的双眸,正在对自己笑,黑发似乎在暗黄的灯光下闪闪发光,白少祺觉得自己一定是饿晕了,才会出现如此的幻觉,后来很多很多年后,白少祺再回忆起这段记忆的片段,才知道,其实从这一刻起,自己就已经被这人深深的吸引了,而这种被包围环绕,全都是温柔的感觉,后来,也再也没有谁能给过自己了。
韩峰的父母家在顶楼,爬到六楼的时候,白少祺早已气喘吁吁了,头上都冒汗了。
韩峰按了门铃,看着他这副模样,轻哼了一声:“身体素质太差,明早开始,陪我跑步。”
白少祺刚想反对,门打开了,韩峰对着里面叫了声“妈”,白少祺一看,对面正站着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妇人,见了韩峰,立刻高兴的接过韩峰手里的东西,冲着里面喊道:“韩伟胜,你儿子回来了。”
白少祺这才明白过来,这个就是韩峰的妈妈。
于是又打量起了韩峰的妈妈:身材匀称,皮肤白皙,一看就是保养的很好,脸,特别是眼睛,和韩峰有一种说不出的相似。
再往脚下一看,居然是一只纯种的德国牧羊犬,正摇着尾巴望着他和韩峰。
韩峰拉了拉白少祺的手:“别怕,这狗很聪明,不咬人,来,进来换鞋吧。”
说着,把白少祺拉进了屋里,关上了大门,白少祺望着那只黑背,那狗也睁着亮亮的眼睛看着白少祺,就这样对视了半天,狗居然也对着白少祺摇起了尾巴,走过来蹭白少祺的小腿。
“咦,韩峰你带了朋友回来啊?”韩峰妈妈这才看到了刚刚一直站在韩峰身后的白少祺。
“伯……伯母,你好。”白少祺突然有点结结巴巴起来,好像很多年,没去别人家做过客了。
韩峰笑眯眯的对自己母亲介绍着,说道:“这是我一个线人,叫白长风。”
“哦,你好你好,”正说着,韩峰的父亲也走到了门边。
“回来啦,”韩伟胜望着自己的儿子,一身风尘仆仆,脸上却带着温柔的笑意,在一看韩峰旁边,正站着一个年轻人,身材纤瘦,皮肤很白,看起来像个大学生。
“这位是?”韩伟胜问道。
“我的线人……白长风。”韩峰把白少祺又往前推了推。
白少祺听到韩峰介绍自己的时候,用的是自己那个假名字,心中了然,于是也陪他演戏,伸出手,笑道:“伯父你好。”
韩伟胜也寒暄的握住了白少祺的手,就招呼着两人进屋:“快进来吧,你妈妈都等着急了。”
“路上有点堵车。”韩峰穿着拖鞋进了屋子。
白少祺还在后面慢吞吞的换鞋。
等白少祺换好鞋子,走到大厅,那只黑背又凑了上来,围着他打转,倒把白少祺逗乐了,于是蹲下来,问它:“怎么啦?这么喜欢我?”
“妞妞看起来很喜欢你嘛。”韩峰摸着下巴,站在一边笑道。
“妞妞?”白少祺指了指那只黑背:“母的?”
“是啊,我爸他们警队退役下来的警犬,年纪大了,身上又有伤,我爸把它带回家养老的。”
白少祺听完,又摸了摸那黑背的头,才准备站起来,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然后眼前又是一黑。
就在他以为这一次又要摔到地上的时候,却落入了一个怀抱,耳边响起了韩峰的声音:“小心……”
等他睁开了眼睛,韩峰紧张的脸就在离自己的很近的地方。
“我……是不是又晕倒了。”白少祺苦笑着。
“一定是没吃饭,饿着了,”韩峰扶着白少祺起来,还好刚才父母都去厨房了,没看到这一幕,不然也要让他们担心了。
“你坐着,我去拿碗筷,吃了饭应该会好些。”韩峰把白少祺安顿在餐桌前的凳子上,自己转身去了厨房。
白少祺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才把那阵眩晕和难受压了下去,却看到餐桌上用透明保鲜膜盖好的一盘盘菜,上面都有了蒸汽的水珠,看来,韩峰的父母一直在等韩峰回来一起吃饭。
又转头去看厨房,韩峰家一家三口正在厨房里挤着,有拿碗筷的,有正在盛饭的,有热菜的,忙的不亦乐乎。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羡慕,也是心酸,还有一种,对这种生活的向往。
这一顿饭吃的很饱,韩峰给他盛了一大碗饭,韩峰的母亲又一直招呼着他吃菜,直到实在是吃不下了,韩峰倒也不在意似的,把白少祺的剩饭都倒在自己的碗里,又给白少祺盛了一碗排骨汤,然后把那一碗饭吃了个干干净净。
白少祺本是很介意的,可韩峰说这是本着不浪费的原则,看到韩峰那吃的一颗米也不剩的碗,白少祺决定,明天一定要自己盛饭。
明天?自己居然开始期待明天?
白少祺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们吃饭的时候,黑背就一直乖乖的趴在沙发前面,直到大家吃完了,韩峰母亲才用锅里没有放盐的排骨汤泡了些狗粮,给它吃,黑背边吃,边发出满足的呜呜声。
饭桌上并没有聊太多关于白少祺的事情,倒是韩伟胜问了很多韩峰工作上的事情,看起来对这个儿子的事业是寄予众望的。
吃完饭,韩伟胜交代了韩峰早早洗澡睡觉,就坐到沙发上去看新闻了,韩峰的母亲收拾了碗筷,然后坐到一边削水果。
韩峰脱了衬衫去厨房洗碗,倒弄的白少祺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
于是跟着韩峰跑到了厨房。
“咦?你怎么来了,”韩峰回头见到白少祺,便说道:“你去沙发上坐着看电视吧,这里有我。”
“我……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白少祺有些局促的说道。
“不用,洗碗我一个人就行了。”韩峰微笑着。
白少祺还是赖着不想走,于是说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大会撒谎,我怕去沙发那边坐着,你父母万一问我什么,我答不上来……”
听到这句,韩峰哈哈大笑起来,他知道白少祺这人,大概是吃了自己家的饭,觉得不做点什么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边努力用沾满洗洁精的海绵擦着碗筷,边说:“那你帮我把洗好的碗,放到消毒柜里面吧。”
白少祺乖乖的照做着,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洗好碗,韩峰母亲又招呼他们两人吃苹果,韩峰又吃了几块,白少祺的肚子是真的一点东西也塞不下了,于是微笑着摇着手说吃不下了。
看了会儿电视,又陪韩峰妈妈说了点家常话,韩峰拉着白少祺的手要出门。
“去哪啊?这么晚?”韩峰妈妈有点不放心的表情。
“就在门口转转,吃太多了,消食。”韩峰笑着,催促白少祺换鞋。
两人又换了鞋,走到楼下,晚风吹在身上,脸上,非常的舒服。
白少祺不禁的深呼了一口,发出舒服的喘气声。
“舒服吗?”韩峰笑眯眯的望着白少祺。
“舒服。”白少祺微笑着点了点头,那时候,那轮明月就在他们两人的头顶,白少祺觉得,很多很多年,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觉得,活着真好,这是他那时候心里真实的想法。
两人围着公安大院又转了几圈,白少祺这才发觉,原来小区的门口有武警在站岗,门口还有个管理室,门口还有拦汽车的自动栏杆。
“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在院子里面玩,”韩峰抬头又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慢慢的吐出,指着远处的树林,说道:“我小时候还特别喜欢去那边爬树。”
“原来,你是在这里长大的啊。”白少祺这才明白过来。
“对……”韩峰牵着白少祺的手,走到后山的入口的台阶处,指着那长长的阶梯,说:“明天我们去那上面跑步。”
“真要跑步啊……”白少祺哭丧了脸,动动手指头还行,要跑步,简直要他的命了。
韩峰上下打量了一下白少祺,露出鄙视的表情,说道:“你看看你身体差的这样子,动不动就晕倒,你就算想逃跑,你有这个能力吗?”
白少祺没了声音,低头想了想,觉得韩峰说的也对,自己的身体素质实在是太差了,于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就一起上了后山。
别说跑步,刚爬上那长长的阶梯,白少祺就觉得自己的气已经喘不上来了,果然这么多年宅在电脑面前的后果就是,身体素质太差。
一开始,五分钟的小跑都能让白少祺喘的不行,整个肺就像被人扯到嗓子口一般难受,心脏也跳的厉害。
后来慢慢的,五分钟,十分钟,每一天,跟着韩峰都会有一小点的进步,其实更多的,是不服输的精神,看着韩峰跑起来那么轻轻松松完全无压力的样子,白少祺就不想被这人给瞧不起,于是到最后其实并不是身体在跑,而是用意志力在跑。
这件事情看似是件很微小的过往,可实际上对白少祺的影响非常之大,后来他终于如愿离开国内,去了美国的波士顿,每晚顺着查尔斯河孤独的奔跑的时候,他的心里时常会想起韩峰,想起这段岁月,当然,这是很多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