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静静地站在山坡上,乞丐他们去了许久,他们经过的杂草丛和灌木一直平静,我放心了许多。
现在,时间已经够久了,他们不会还在路上磨蹭,我想,他们可能正左拥右抱快乐得要死。王大麻子那家伙肯定在打着哈哈吹嘘自己的能耐和捶打着乞丐他们。我嫉妒,不忿,还有些烦躁。
我不急,急不可耐的不是我们,而是就要见阎王的洪组长。他不停地转圈,不停地嘀咕,他急着过奈何桥过望乡台喝孟婆汤,“难难,做不了做不了,怎么办?”他越来越失去信心,越来越沮丧。
我愧疚地偷偷看着他,苦楚、悲戚、无奈。我甚至想放弃,想和他私奔,离开这是非之地。他现在也算是朋友,但我已经安排了杀朋友的法子,马上他就要死了,并且是我亲眼看着他死。我想,死的时候他还会用感激的眼神、哀求的神态、无奈的幽怨望着我,甚至还会把他未竟之事交给我杀他的刽子手。
我流泪了。
“哭啥?你的人好样的。别伤心,别哭别哭。”洪组长安慰我,他看到我在流泪,他在怜悯我。
“组长”我顿住了,我差点动摇,差点傻傻地跟老虎说“虎啊,我想要你身上这张皮,求求你剥下来给我吧。”我差点认为老虎也傻呼呼地说“好吧,你要求并不过分,我就把皮剥给你吧。”
洪组长一脸凄然,怜爱地拍拍我的肩,悲哀地说:“胡彻,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也一样。你别太伤心,我们都是生错年代,下辈子再也不当什么兵了,做个乞丐做个流浪汉都行,变猪变狗也不做当兵的人。唉,可惜你那些好兄弟。下次我再带兵为他们报仇,不把王大麻子剥皮抽筋我不姓洪。别伤心别伤心。”
他继续安慰着我,我们默不作声。要死的人在安慰刽子手,并且是那么真诚那么恳切那么执著。我并不觉得可笑,而是想哭。
可我笑了,更多的泪水。悲戚,无奈。
“好了好了,他们会平安回来的。”看着我笑的洪组长终于为他安慰的成果欣慰,“别担心,他们没事,完不成任务也没关系。这王大麻子也真厉害,唉,难怪前几次围剿他们都铩羽而归,不得不服气啊。”
催命鬼脸色阴阳不定,鬼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自从乞丐他们走了以后他眼中的凶光再也没有流露,而是露出难得见到的凄凉神态。
敌我的对射仍然激烈凶猛,天色开始变暗,关键的时刻就要到了。
洪组长焦急地朝王大麻子的马克沁暗堡那边眺望,他现在不仅仅是焦虑,而是有些惶恐不安,他的士兵还在不断地伤亡。他担心夜晚,临时草草修造的工事扛不住王大麻子的攻击。
突然,王大麻子的阵地响起了手榴弹的爆炸声,接着,马克沁哑了。
“成了成了,终于成了,好样的。哈哈,准备反击!胡爷,你组织反击吧,赵排长你准备随我冲锋。”洪组长高声地叫着,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他要催命鬼带着警卫排随他冲锋,他要奋不顾身,要拼命了。
“各连听令,准备出击,你们”他顿住了,没说完的话噎住了,随着我们耳边尖啸的子弹声,洪组长摇摇晃晃倒了下去。催命鬼把就要倒地的洪组长抱在怀里,我们呼喊着他的名字。
警卫排慌乱和惶恐,大呼小叫,“组长被打死了?洪组长被打死了。”
前沿阵地也开始了慌乱,甚至有人开始后退。我大声吼着,“别乱别乱,组长没死。原地抵抗,违令者杀。”
催命鬼哭泣,我流着泪,我们在唤着组长的名字。关老爷和孙猴子按照他们师傅的秘传在给洪组长急救,泊泊的鲜血从右侧胸口流着。关老爷和孙猴子互相瞪着眼,他们救人的法子发生了分歧。
慢慢睁开眼睛的洪组长绝望地看着我们,“谢谢你们,谢谢。是我命中注定,你们把他们带回去,他们都是好兄弟。胡彻,请你代理组长,累你们了,你把他们活着带回去。别打了,打不过。王大麻子,我服了。”洪组长断断续续虚弱地说着,哀求的眼神看着我,“胡彻,特务营靠你了,蓝堂他们不错,打打哑了马克沁,立立功了,你好好奖赏他们。”
催命鬼愧疚而悲伤,紧紧按住伤口,血总算止住了。他仍然流着泪,泪水滴在洪组长的脸上,嘴里不停地唠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别这么说,你们尽力了,是我没福,胜利在望自己却,我不行了,你们做事去吧,别管我,把兄弟们带出去”洪组长说着闭上了眼睛,微弱的气息让我们真担心他就这么死去。
我,代理组长之职。我组织撤退,二连断后,我带着两百多人撤退。
催命鬼和关老爷抬着洪组长,慌慌张张地拼命后撤,但他们努力地保持平稳,唯恐颠簸使鲜血再次流出,孙猴子把深藏怀内珍贵的跌打损伤全部塞进洪组长嘴里,卫生兵惋惜地看着他的徒劳。
王大麻子拼命地开着枪打着炮,可我们不再有伤亡。子弹在我们头顶高高地飞去,炮弹拼命地朝没人的地方乱轰。
阻击的二连开始撤退,左翼的战斗也已无声无息,我们慌乱地撤退,可并没有敌人追击。王大麻子兑现了他的诺言,为我们鸣枪送行。
乞丐他们追上了我们。他们第一件事是察看洪组长的伤势,奄奄一息的洪组长微微睁开眼,当他看见乞丐他们时试图伸出无力的手,因为无力,手最后垂在担架边再无力去抓乞丐的手,乞丐握着洪组长的手,流着泪,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乞丐流泪。
“谢谢谢你们,你们终于回来了。好,好。谢谢。”洪组长虚弱地说。惋惜、无奈的泪眼无神地望着乞丐、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