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她真的是我们的娘么?”
“……是,她是生下我们的娘。”
牵着弟弟回了屋子,看着他很不解的大眼,云绣认真的把当年的事告诉了他。
小包子早慧,能理解的东西比同龄人多,而且这样的事他迟早都要面对。
“爹爹早年去了军营,回来的时候年纪大了,身上还有很多伤,最主要的是脸上的疤痕毁了容。”
“姐姐,爹爹也是大英雄对不对?”
“对,爹爹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姐姐,后来呢?”
“爹爹年纪大又毁了容,所以不好找媳妇,娘是被她娘家哥哥嫂子半卖半嫁的送到咱们家来的。”
说起曾经,云绣也很是唏嘘,对赵氏的遭遇,她同情,但却无法苟同她的做法。
“后来,娘生了姐姐,姐姐九岁那年又生下了你,后来有一天爹爹上山打猎受了伤,抬回来不到半天就去了。”
“然后那个人就和别人私奔了对么?她还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卷走了?”
“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样说,姐姐,我不想认她。”看着云绣,小包子的眼里是难得的坚持。
“为什么?”
“她既然走了就走了吧,我有姐姐就够了,我那时候那么小,别说记得她了,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好,不认就不认吧!”抱着小包子,云绣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
“姐姐,你恨她么?”
“说不上恨,不过终究是怨的吧,她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我不恨她,可是她当初的作为我无法原谅。”
“姐姐,我们不难过了,你后天就要出嫁了,我们要高高兴兴的,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好,姐姐不难过。”
“姐姐,宝宝保护你。”
“好,宝宝保护姐姐。”
对于小包子来说,爹娘就像是一个符号,爹爹是英雄一样的人物,娘则是抛弃了尚在襁褓中的他和年幼的姐姐。
看到别人有爹有娘,一家人和和睦睦,他也会羡慕,可是没有,他也不缺。
在他的心里,没有人能比得上他的姐姐,姐姐是她的天,也代替了爹娘在他心里的角色。
那些让姐姐伤心难过的人,他全都讨厌,这也包括生了他们姐弟俩,却抛弃了他们的那个娘。
云绣三言两语概括了这些年的事,可无忧能体会到这其中的艰辛,心里很是为她难过。
“宝宝,你现在的任务呢,就是去把脸擦擦,我们等下要到祠堂去。”
“猎人哥哥,那你先陪着姐姐好不好?我很快就回来了。”
“好,快去吧!”
听着小包子的话,原本有些感慨的云绣,直接就笑了,她家弟弟,真把自己这个姐姐当小孩了。
“以后有我呢!”
亮闪闪的小电灯泡的走了,无忧长手一伸就把云绣拉进了怀里,低下头,轻轻的吻了吻那大眼睛。
“无忧,遇到你真好!”
“傻丫头!”
“啊!非礼勿视!”
拿着帕子要过来给姐姐擦脸的小包子,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顿时捂着眼睛怪叫起来,只是那依旧露在外面的一只灵动大眼,早就已经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小坏蛋!”敲了小包子一个响栗,云绣这才接过他手里的湿帕子擦起了脸来。
一边一个,把姐弟俩搂在自己怀里,无忧很庆幸,庆幸现在的自己有那个资格和能力给他们姐弟俩遮风挡雨。
——
等云绣三人到达祠堂的时候,祠堂外面已经挤满了人,赵氏被五花大绑的压着跪在地上,货郎的那两个孩子哆嗦着站在一边。
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原本是来占便宜的,结果居然是这样,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两人说什么也不会来。
云绣奶奶被一大群人簇拥着坐在一把椅子上,咒骂声就没停过。
做为赵氏的婆婆,今天这样的场合,她是最有话语权的人了。
吴家的族人叫嚣着要把赵氏沉塘,已经面目全非的赵氏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她很清楚自己当初都做了些什么,卷走夫家钱财与人私奔,即便是被打死了官府也不会追究过问的。
“诸位长辈,云绣有话要说!”
看着义愤填膺的叔叔和满脸厌恶的奶奶,再看看赵氏身后瑟瑟发抖的那两人,云绣带着小包子上前一步,目光冷冷的看着地上的人。
“绣姐儿,你有什么话就直管说吧!”
赵氏犯了大错,作为子女,云绣姐弟俩还是有立场说话的。
“当年爹爹去世时,云绣九岁,弟弟只有三个月,赵氏不念母子亲情席卷财物与他人私奔,可云绣和弟弟却不能不感念她十月怀胎和生育之苦,所以,云绣恳求大家饶她一命。”
“绣姐儿啊,她当年如此对你,你现在还帮她求情做什么呀?”听到云绣替那赵氏求情,大家都很是不理解。
“族长奶奶,吴家的列位族亲,云绣再过两天就要嫁人了,饶她一命,只当云绣和弟弟还了她当年的生养之恩。”
“你这孩子啊,真叫人心疼!”
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和乖巧懂事的儿子,赵氏的心针扎一般的疼,“绣姐儿,你恨我对不对?”
“恨或者不恨,这都已经不重要了,从你在爹的热孝期抛下我和弟弟与人私奔那一刻起,这些就都已经不重要了!”
“娘也不想的啊!”看着如此冷漠的云绣,赵氏哭得那叫一个哀戚。
“不想?你要追求你的爱情追求你的幸福,我们没有资格干涉,可你热孝期卷走家里所有财物与人私奔,你把我爹至于何地?把吴家至于何地?把我们姐弟俩至于何地?”
看着那赵氏,云绣语气很平淡,可平淡里的漠然,让赵氏悔不当初。
“你可曾想过,我和弟弟要如何生活?是不是挨饿受冻?是不是受人欺凌?你全都没有想过对么?”
看着眼前的人,云绣一点都不客气,那个背负了一切的小云绣,早已为了她娘的选择葬送了性命。
而赵氏,有何资格在她面前哭。
气场全开的云绣,大气,凌厉。
这么多年,大家眼里的云绣一直是懂事柔顺的,这般锋芒毕露,让大家见识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云绣。
“弟弟好几次差点活不下来,你那时候在干什么?跟别的男人挥霍着爹爹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一副慈母样养着别人的孩子,你现在跟我说你不想,你良心被狗吃了么?”
眨了眨眼,云绣努力的把眼眶里的眼泪眨了回去,“我不恨你,也不怨你,今日向吴家长辈们求情,只当还了你当年的生养之恩,以后再无半点关系。”
看着这样的云绣,吴家人也想到了这些年来姐弟俩生活的不易,对待赵氏自然更是不可能留任何情面了。
“吴景轩,你虽然年幼,可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是如何看的?”
“回族长爷爷的话,景轩恳请大家饶了她,我虽然不认识她,可姐姐说,她生下了我们,我们不能不念她的恩。”
“好了,爷爷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哎!我家小绣绣和小包子就是心善啊!乖,安哥哥疼你们啊!”
看着那握着小拳头的小包子,瞧热闹的安皇子扇子一收,赶紧的把人抱了起来。
瞧瞧,这小嘴巴瘪得多难看,这小脸绷得,这得是多伤心啊。
“安哥哥!”
“乖,安哥哥疼你!”
窝在安哥哥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的脖子,小包子再也不想看那地上的那几个人了。
他不知道她当初为什么要抛弃姐姐和自己,可是他现在无比的希望她从来没有出现过。
——
表明了态度和立场,接下来如何处理就不关云绣姐弟俩的事了,吴家族老们正在商议。
族长亲自写下了休书和关系断绝书,那赵氏如此不贞不洁不顾亲情,吴家是断然容不下她的。
赵氏已经做好了被处死的准备,没想到,自己当年抛下的一双儿女居然为自己求情了,心里满是悔恨。
当年,如果不是娘家不喜婆家嫌弃,她也不至于做出那样的事来。
她原本想着,即便自己不在,两个孩子也会得到族人的庇佑,即便过得辛苦些,也不至于活不下去,她没想过两个孩子会如此的怨恨她。
听说锈姐儿后天就要出嫁了,自己这个做娘的却连看着她出嫁的资格都没有。
再如何的悔恨又有什么用,不管她为自己当初的离开找了多少借口,对于云绣姐弟俩来说,那都不重要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需要维系的,如若不是云绣突然来到了这里,姐弟俩早就没有生路了。
“赵氏,你不贞不洁不顺父母,罔顾亲情伦理纲常。你今日带着奸夫的一双儿女入我吴家,置我吴家颜面于何地,这里有休书和关系断绝书各一,自今日起,你与我吴家,与我吴家的吴云绣,吴景轩再无半点干系,你自去吧!”
休书只用给赵氏就可,关系断绝书却是一式四份,云绣姐弟一份,赵氏一份,族长这里一份,还有一份是要送到官府去报备留底的。
在这个时候,血亲关系断绝非同小可,吴家的诸位长辈,全都按了手印做见证。
赵氏接了休书,身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了,按手印的时候,赵氏的手哆嗦个不停。
她虽然早就已经抛弃了这两个孩子,可是真正要断绝关系的时候,她的手怎么也按不下去。
对云绣,她自己养了那么些年,再怎么不喜欢孩子她爹,对自己的孩子也捂出了几丝真感情。
对儿子,她更多的却是愧疚。
这么多年,她没有尽到为娘的责任,现在,她又有和脸面要他们原谅她,一切都是奢求罢了。
“赶紧的吧你!”
云绣婶婶张氏瞧不下去了,拉着赵氏的手,用桌子上的针刺破拇指,一张张飞快的盖了过去。
对赵氏,她已经不顺眼很久了。
以前,仗着大伯疼爱,这个赵氏对她各种打击讽刺,成天穿得花枝招展的,讽刺她吃苦受累,讽刺她不下蛋。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这就是了。
她现在有儿有女,赵氏什么都没有,养在身边的是别人的孩子,自己的亲生孩子有出息却和她断绝了关系。
活该!
看着那关系断绝书,被张氏放开的赵氏好似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屁股跌到了地上。
抬眼看看光晕里的绣姐儿,亭亭玉立,裙裾飘飘,这已经不是她当年抛下的那个小姑娘了。
——
赵氏当年离开时盗窃了家里所有的财务,现下身上所有的钱财都被搜了出来。
几个妇人一起动手,把她浑身上下翻了个遍,包括她身上的两件首饰,还有她那继女身上的几件首饰,全都被吴家的族人给撸了下来。
吃了不该吃的,总有一天要加倍的吐出来偿还,这是她欠吴家的。
这么些年的经营,那饭馆虽然倒了,可赵氏还是存下了一些私房钱,变卖家私得来的钱财路上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但她身上还有三十多两私房银子。
“呸!不要脸的东西!”
一口唾沫吐在赵氏身上,云绣奶奶拿着她身上搜来的财物兴冲冲的回家去了。
云绣很不想搭理这个赵氏,可是某些时候,面子功夫不得不做。
“母女一场,这里有一百两银子,拿去买个屋子置办几亩地好好过日子吧,这辈子,永远也别再见了,好自珍重!”
“你该恨我的,你该恨我的啊!”
“恨一个人也是需要花费时间精力的,我不想浪费自己的情绪去计较那些不重要的人和事!”
看着手里那沉甸甸的一百两银票,再看看云绣几人离开的身影,赵氏直接晕了过去。
“小绣绣,你不恨她么?”
“恨一个人太累,何必做那种劳心费神的事呢?”
该恨她的人已经死了,自己不会恨她,因为她不配。
看着四人相偕离去的身影,祠堂外的众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不觉中,云绣已经不是大家记忆里那个闷头干活闭眼流泪的小姑娘了。
现在的云绣,就像徐徐上升的朝阳,那样的灿烂夺目。
她委屈,可她懂得隐忍,坚韧得让人叹然,就像一株饱经风霜的寒梅,没有被风雪击败,而是傲然的吐露着自己的芬芳。
——
云绣的嫁妆太多,又都是些稀罕物,为了防止有那手脚不干净的人趁机作乱,族长提议直接在寨子里的晒谷场上置办酒席。
长辈们一心为自己好,云绣自然不会拒绝,而且在晒谷场办酒席确实能省不少事。
这些天来,上自家打探的人可不少,那偷偷摸摸的也已经被暗卫收拾了好几拨了,大喜的日子,她可不想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掌勺的大厨是无忧从城里的酒楼直接调派过来的,就连帮忙的小伙计也临时调派了六个过来,为的就是能让云绣安安心心出嫁。
在大家的帮忙下,晒谷场已经早早搭建好了要用的大灶,需要的柴火大锅和桌子椅子也已经全部准备妥当,婚礼当天需要的菜蔬肉食糕点,一车一车的送了过来。
看着这架势,村子里的人都很好奇,这个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猎户究竟有多少家底。
大婚的前一个晚上,小包子窝在姐姐怀里说了好久好久的话。
他是大人了,姐姐保护了他这么多年,以后就由他来保护姐姐。
夜已经很深了,小包子也已经睡着了,云绣却是睁着眼睛怎么也无法入睡,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嫁人,心里是既兴奋又忐忑。
迷迷糊糊中,云绣听到了公鸡打鸣的声音,看一眼外面已经泛白的天色,赶紧爬了起来。
云绣刚洗完脸,族长奶奶一群人就过来了,族长奶奶指挥得当,大家一进来就分工明确的忙碌了起来。
泡了一个花瓣澡,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洗得又香又白,穿着常服的云绣,乖乖的坐在凳子上等着族长奶奶给自己开脸。
小包子给置办的嫁妆物什里有一面琉璃镜,梳妆哪里能少了镜子,她赶紧的从箱子里把那镜子扒拉了出来。
柳眉大眼,睫毛弯弯,鼻子挺挺,小嘴红红,这模样和自己上辈子倒是有八分像,不过要更稚嫩些。
自己上辈子被大家称为女神,这辈子也是个美人坯子呢,臭美完了,族长奶奶也准备好了。
开脸是姑娘出嫁必不能少的步骤,开脸之前,家里还要煮“开脸饺”分赠给亲友以示吉祥。
开脸时要唱开脸歌以预祝新娘生育,族长奶奶一边用手里的棉线绞着云绣脸上的汗毛一边唱,大家都是一脸的喜色,只有云绣疼得龇牙咧嘴的。
“族长奶奶……真的好疼啊!”
“你这孩子,忍忍就好了!”
这样爱娇的云绣让族长夫人觉得很是好笑,新嫁娘哪个不是羞答答的。
小包子也起来了,好奇的在边上看着,“奶奶,为什么要拔姐姐脸上的毛啊?”
“这是给你姐姐添福气呢!”
“噢,姐姐,你乖乖的啊,一会就好了,我给你吹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