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会塞牙”,真正遇到的时候,吴云绣算是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了。
妈妈去世后,刚大学毕业的她一个人拎着行李去了十万八千里远的祖国最东边,因为她老爸和自己的“第二春”每天各种甜蜜实在碍眼。
一个快六十的老头子,成天“我爱你”“你爱我”的挂在嘴边,不嫌臊得慌么?
出门到现在已经整整五年,期间除了姐姐生二胎的时候她有回去瞧瞧,其他时间再也没有回去过。
不是不想家,实在是看不下去。
看不下去自家亲爹如此荒唐!
她爸这几年换了不少女朋友,频率基本上维持在半年左右,短的也就一两个月。
云绣还是挺佩服他的,这么大把年纪,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爷爷了,居然还那么好精神。
这些年,她和爸爸的关系说不上有多好,但该给的钱没少给,该问候的也没少问候,彻底闹僵也是上次回去的时候发生的,起因是爸爸的新任女友。
那女人当时还是人家的老婆,虽然已经分居,可法律上依旧是别人的妻子,扔下丈夫孩子不管,心安理得的住在爸爸家里,两人属于正宗的“婚外情”。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毕竟别人的感情问题云绣也没法干涉,结果,云绣居然看到她爸吃壮阳的补药。
也是,六十来岁的年纪找个三十多岁如狼似虎的女朋友,身体毕竟吃不消了。
云绣是又心疼又愤怒,花了钱她不在乎,毕竟她赚得并不少,但是拿身体来玩乐她就接受不了了。
再加上,爸爸那成天只会打麻将的新女友居然偷了她给小侄女买的金项圈,那压抑的怒火瞬间就爆发了。
她狠狠的骂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口不择言的狠狠骂了她。
女儿和女人吵架,她爸自然是帮着他的女人骂她女儿,要不是云绣躲得快,差点就被爸爸手里的大茶杯给砸了。
完全看不下去的姐姐很快加入了战火,虽然那女人有爸爸的支撑,可完全不是姐妹俩的对手。
战火根本就是一边倒,姐妹俩不管她如何哭求如何道歉,硬是把她赶了出去。
那女人根本没有什么行李,来她爸这里住了那么久,平时穿的也是云绣姐妹俩在家时的衣服,云绣全部用袋子装了给她扔了出去。
一个只知道问她爸拿钱,只知道打麻将,只知道怂恿男人吃壮阳药的女人,姐妹俩一点也不稀罕。
赶走了那个女人,父女俩为此大吵了一架,她爸愤怒的赶云绣滚,云绣怒气冲冲的跑到姐姐家去了。
姐妹俩相互倾诉了一场,压在心里的火气得到宣泄,云绣依旧好吃好睡。
也可以说,那次爆发的事件只是她找的一个发泄借口,给自己的任性和对爸爸失望的一个发泄口。
姐姐二胎生了对双胞胎儿子,两夫妻早就商量好,一个儿子取一边的姓氏。
爸爸开心的不行,姐姐说,他要是继续这样胡闹下去她就不让儿子跟他姓。
孙子和女朋友,后者显得很是无足轻重,每天到处炫耀两个宝贝孙子的她爸,很快就和那女朋友彻底断了。
那个女朋友终究是没有再回来,因为她爸很快就有了新的对象,对着云绣也没有再大小眼了。
云绣对此嗤之以鼻!
真爱?
不过如此!
只有不努力的孩子,没有赶不走的贱人!
云绣深以为然。
这些年,爸爸的女朋友已经换了不下十个,这还是浮出了水面的,水底下的究竟还沉着多少,谁也说不清楚。
就连叔叔家六岁的小弟弟,小屁孩一个,人家都知道自家伯伯的那句至理名言。
“我不会亏待我的女人!”
在职场拼杀多年,早已处变不惊的云绣,分分钟想把杯子里的水全泼她爸脸上去。
没错,他是不亏待他的那些女人,要什么给什么,他唯一亏待的就是给他生了两个孩子的老婆。
拿着和老婆置下的财物养女人,还一副情圣的模样,云绣恶心。
孝道大于天,云绣不可能真的去指责她爸有什么不对,即便为妈妈百般难过,妈妈也永远回不来了。
云绣了解爸爸,姐姐嫁了人,自己也在外面上班,他一个人在家觉得孤独,她很心疼,但是这并不是他私生活糜烂的理由啊。
眼不见为净,这是云绣对待她爸的宗旨,她也是这样实施的。
自从闹过一场,云绣连电话都很少主动打回家了,每次换成她爸在电话里各种慰问,她在电话另一边傲娇摆脸子。
她懒得去管她爸那些破事,但这次不得不回去,因为她爸和他的第N任女朋友终于决定要结婚了,每天对隔着大半个国家的小女儿各种夺命连环扣。
云绣和姐姐了解过一些情况,那个阿姨是个一心过日子的,家里的两个孩子已经成人,想找个老伴一起做伴过日子。
俗话说的好,老爸回头金不换,她自然是包袱款款回家庆贺去了。
为了让老爸风光二婚,云绣欢快的给老爸打了十万先行置办行头,还承诺替爸爸支付他成亲的所有花费。
爸爸开心了,逢人就翘尾巴。
瞧见过女儿给老爸娶媳妇的没有?
我家两个女儿就是!
谁说养姑娘不如养儿子的?
看看,我两个孩子多孝顺!
姐姐把这事当成笑话讲给云绣听,云绣听了只觉得好笑,对自家老头子的为人,也是呵呵。
——
放下手里的旅游杂志,云绣想要睡上一会,可很快的她就完全睡不着了。
你妹的,这是什么情况?
刚才还晴朗的天空,突然出现了诡异的气流,外面一片黑暗,机舱里顿时惊慌一片。
看着周围惊慌失措的人群,听着耳朵旁边惊恐的尖叫,感受着那坐过山车一般的天旋地转……
抓过氧气罩戴好,云绣的第一个反应是,幸好老娘买了足额保险。
好不容易平稳了一些,空乘都忙于安抚乘客,同时让大家脱掉自己的鞋子丝袜,摘掉鼻梁上的眼镜,系好安全带……
云绣记得,以前大学时还就“飞机出事时是否写下遗书”进行过辩论。
可是现在,看着分发到手里的一张纸和一只笔,云绣只觉得这玩意重达千斤。
此时此刻,根本写不了什么,心跳加速,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阵剧烈的颠簸,云绣死死的蜷缩着身体,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脑袋。
她不知道这动作有没有用,但据说这是最安全的姿势。
剧烈的翻转中,喉咙仿佛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的掐住,呼吸不顺,瞬间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云绣没那么幸运,她的头狠狠的磕在不知道哪里的突起上,所以她又被磕醒了。
云绣很想哭啊!
在无意识中死去也不行么?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不管是等待希望还是等待死亡,时间漫长到云绣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只能尽量想些别的事情,起码减少些恐惧。
自己那份保险的受益人是爸爸,这是空难,赔得挺多的,想来要是自己回不去了应该能赔偿好几百万。
姐姐有钱养孩子了,爸爸的养老钱也够了,这是不是“牺牲我一个,幸福了大家”呢?
云绣只能是很啊Q的用这样的想法来麻痹自己的思想,眼泪却是刷拉拉的喷了出来……
她想活着回家啊!
她想看着家人幸福!
她舍不得就这样死掉!
最最重要的是……
她还没结婚啊!
尼玛!
二十六了还是处啊!
……啊!
一道白光闪过,身心备受摧残的云绣,无比郁闷的晕了过去。
——
醒来时,云绣发现自己身在一个一眼看过去全是山全是树的地方,身边放着一只体型颇大的竹篮子,手里还抓着把镰刀,脑子里拼命的塞进了属于另外一个人的记忆。
吴云绣,十二岁。
九岁的时候,她爹上山打猎时被毒蛇咬伤,抬回家后伤重不治身亡。
半个月后,她娘带着家里的财物和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私奔。
她娘走得急,但是该干的事一点也没少干,除了那间因为太显眼没人敢要的屋子,就连家里仅有的粮食都被她娘卖了个精光,更别说家里那些能卖钱的东西了。
爹死了,娘跑了,她奶和她叔叔婶婶把姐弟俩当“扫把星”,唯恐避之不及。
当时年仅九岁的云绣,带着才三个月的弟弟,无助的到她爹坟前大哭了一场,然后擦干眼泪,开始了既要当爹又要当娘的日子。
一个九岁的小姑娘,硬是用自己瘦弱的肩膀,给三个月的弟弟支撑起了一个家。
云绣爹是个猎户,平时靠打猎为生,家里只有两亩水田。
这是姐弟俩唯一的财产,是她娘忘了的,或者说是太打眼不敢动的,毕竟田地都是命根子,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卖。
年幼的云绣根本没能力种,在她奶的做主下租给她叔叔家耕种,每年得的粮食还不够给她弟弟熬稀粥喝。
家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还有弟弟要养,云绣只能多多的干活。
刚才,小姑娘因为营养不良,再加上长时间的劳累,才会昏倒在了割猪草的路上。
“老天,不带你这么玩我的!”
遇到空难也就算了,还给她来个穿越,穿越也就算了,穿这么个破地方,云绣忿忿的指控着,回应她的是一声炸雷。
被云绣指着骂的雷神也是相当的郁闷,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知道好呢,莫名其妙的闯进了这个时空,自己没把她一个炸雷炸回去已经不错了,她居然还敢抱怨。
前来锁拿云绣的黑白无常,也被突然就站起来破口大骂的云绣吓了一大跳。
借尸还魂啊?
这可不是他们管理范围的事,还是赶紧的回去和阎王报告吧。
听到雷声,云绣也吓了一跳。
瞧这架势,要下暴雨的节奏啊。
想到这具身子的午饭,还要靠这篮子里的野菜,原本想撒丫子就跑的云绣,只能苦逼的背着篮子拿着镰刀往“家”的方向赶。
这个云绣的身体很不好,走起路来气喘吁吁,脑袋也是昏昏沉沉。
云绣无比怨念,不会是穿越在一个病痨子身上吧。
事实上,确实如此。
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衣着单薄的云绣瞬间被浇了个透心湿。
想到自己前不久还是光鲜亮丽的时髦白领,现在居然成了三餐不济的小孤女,那眼泪混合着雨水再也停不下来了,心也八凉八凉的。
可爱的小侄女和小侄子们,小姨再也不能给你们买漂亮衣服穿了。
亲爱的姐姐,妹妹再也不能当你的心理辅导老师了。
还有我最恨铁不成钢的老爸,女儿再也不能资助你去找女朋友了。
——
“姐姐……姐姐……”
才走到自家大门外面,云绣就听到了屋子里传来的惊天哭喊声,那哭声里全是恐惧和无助。
身体的本能总是快于意识,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麻利的打开大门跑了进去。
飞速的把篮子和镰刀放在厢房处,甚至来不及擦一把额头上的雨水,人已经跑到屋子里去了。
一根由许多破布逢成的绳子,一端拴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包子,另外一端结实的捆在床脚。
小包子怕打雷怕闪电,眼睛里正含着两泡泪拼命的喊“姐姐”,小小的身子紧紧的缩在门边。
“姐姐,怕怕!”
看到姐姐回来了,小嫩包子“哇”一声边哭边扑了过来,云绣的眼泪也跟着出来了。
之前那个云绣总是要外出干活,带着弟弟不方便,这个屋子就成了小包子的小天地。
云绣虽然也还是个孩子,但是很仔细,就连床的棱角处都包上了破布。
小包子太小,经常会把自己弄伤,为了防止小包子跑出去,这根破布做的绳子就一直伴随着他。
小的时候怕他翻下床,那绳子很短,云绣还在床边还弄上了栅栏,把小包子困在床上。
小包子会走路了,那绳子就长了些,可是也只是到门口的距离。
绳子束缚住了小包子的身体,也给在外忙碌的云绣多了些安全感。
绳子上的每一个补丁,都是姐弟俩汗水和泪水的见证。
泥煤的,太心酸了!
“宝宝乖,姐姐回来了,不怕啊,天上的雷公着凉了打喷嚏呢,没事的哈!”
抱着怀里的小包子轻声哄着,心里在吐血的云绣也想嚎上两嗓子。
不带这么折磨人的啊!!!
“姐姐回来宝宝就不怕了!”
窝在姐姐怀里,小包子虽然还是一吸一吸的,可心却是安定下来了。
眼眶红红,鼻子红红,像只小兔子,真是个可人爱的小可怜。
“恩,宝宝真乖!”在小包子脸上亲亲,云绣稀罕得不行。
“姐姐,神仙也会打喷嚏么?”
“当然会了,他不听他姐姐的话,出去玩了水,然后就打喷嚏了。”
“噢,那宝宝听姐姐的话。”
“是啊,我们宝宝最乖了,所以不能玩水,知道么?”
“恩,宝宝不玩水!”
玩水啊,小孩子的爱好,只是,在这个医学不发达的年代,一点小毛病都会死人,云绣向来不让弟弟玩水。
再者说了,家里也拿不出多余的钱去支付昂贵的医药费。
软言细语的安抚好了小嫩包子,看到小包子裤子干干的,云绣自己也赶紧寻了一身干净衣服换了。
还好,这衣服虽然补丁叠补丁,好在浆洗得很干净。
换好衣服,云绣赶紧的带着小包子去外面嘘嘘,解决完生理问题后,姐弟俩才手拉着手去了厨房。
小包子虽然小,可是很乖很懂事,他知道姐姐洗衣服很辛苦,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脱了裤子嘘嘘恩恩了。
即便云绣没在家,小包子也知道在门口嘘嘘,真的是个乖孩子啊。
读取了原来那个云绣的记忆,云绣有些小郁闷,自己也算是熟读历史,可是这讲普通话的古代朝代?
根本就是瞎扯嘛!
一边生火,一边和小包子聊天,云绣一边为自己面对的残酷现实抹了两把辛酸泪。
看到旁边冲着自己眯眯笑的小包子,她只觉得一道曙光从漫天的乌云里直直射进了她的心里……
很温暖!
米缸里只有小半袋玉米碎,向来把粗粮当健身食品的云绣在心里叹息,舀出一点点放进锅里,水加得多多的,然后拿了一个鸡蛋给小包子蒸蛋羹。
家里穷成这样,小包子却是白白嫩嫩胖乎乎,全是先前那个云绣的功劳。
家里养了不少鸡,下的蛋全进了小包子的肚子,有什么好的,云绣也都是紧着弟弟。
“宝宝,坐在这里吃,姐姐洗菜。”
“好!”
看锅里的玉米碎已经滚了好一会,云绣赶紧的让小包子自己拿着小汤匙坐在桌子边舀着蛋羹吃,自己出去把今天带来的猪草倒了出来。
这个时候的野菜最是鲜嫩,水灵灵的很是喜人,当然了,如果不是接受了这个身体本身的记忆,云绣是绝对不认识这些野菜的。
她上辈子虽然也在踏青时采过野菜,可是她只认识蕨菜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