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临别相处
顾萌萌说话又快又急，崩豆似的倒出自己的情绪，然后靠在花池的边缘喘气瞪他。
康威被说得沉默无言。
深秋的冷风掠过，他看着身边洋洋洒洒飘落的梧桐叶，扬起手，又缓缓放下，最后才沉着嗓音向恼怒不已的妻子解释：“萌萌，去伊木河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他微叹口气，慢慢挨坐在顾萌萌的身边，凝视着她说：“原因很简单，我要过去圆了老连长的心愿。”
顾萌萌迷茫的问：“老连长？你什么时候的老连长？”
康威的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痛楚，他扯下了身旁的冬青叶子，目光望向了夕阳下的大院。
“讲之前，我先承认我又隐瞒了你一件事情，对不起，萌萌，因为它在我心底藏了太久，所以我不忍心把它再翻搅出来徒增痛苦。”
顾萌萌的表情有所松动，看样子这是康威埋藏在心中多年的一段往事，他从未向自己提及，恐怕真是有难言之隐的。
“我曾经在伊木河的边防呆过一年的时间。那是我刚从军校毕业分配到军区特种大队的时候，由于年轻气盛，任性骄横，和队里的一个刺头发生肢体冲撞后致伤他人被罚到军区最北端的伊木河边防连进行再教育。也就是在那儿，我遇到了人生中最值得敬佩的男人，也就是刚刚你迷惑的老连长，韩中兴。他是河南人，从家乡入伍参军之后就再没有回过那片生他养他的沃土了。”
“为什么呢？边防连的官兵也有探亲假的呀。”
康威听到这眼光一黯，他半响沉默不语，隔着一枝秋意中瑟然开放的黄菊，她看到了康威脸上弥漫的深深哀痛。
“老连长，他就在我即将离开的伊木河的时候牺牲了。”
顾萌萌愣住了，她直觉这件事和他有关，不然的话，康威也不会把他在伊木河的经历当成了禁忌深深地压埋在了心底，连她都不曾知晓。
“和你有关系吗？”她尽量放轻语气，问他。
康威沉重的点点头。目光凝住一个点不动，思绪回到了数年前那个狂风肆虐的风雪之夜。
“连队每年都有新兵报到，那一年的兵却是特别的难管，我的军事技术在连队的老兵里算是最棒的了，加上一出军校就挂上的中尉衔，所以带练新兵的任务老连长就交给我，我出于对老连长人品的敬重，一口应承了下来，没想到的是，新兵里偏偏出了个逃兵，那小子见到伊木河边防的恶劣环境，再加上受训时心理身体的双重压力，教唆了五六个新兵在一个大雪的夜里跑了。”
顾萌萌心下一惊，她晓得逃兵抓回，不仅自己受处分，连领导也要受到牵连。一个都已经严重到通报，勿论一群了。
“老连长当下就急了，他是个事事操心负责的军人，带兵多年，从未出过此等大事。他紧急集合了一个排的人，顺着他们可能逃跑的方向追了去，我和老连长一组，走最艰险的一段山路，那一晚的风雪大啊，大到人走路都要顺着前一人踩下的脚坑过去，虽然蒙着脸，可是雪粒仍然像冰刀似的割在眼睛上生生的疼，我大意了，没发现老连长走到一半的时候就支撑不住了，他有很严重的肺心病，转业报告递了三年，可是却没有愿意来接替他的干部。后来，我发现了他的异样，想背着他走，可是却被他虎着脸拒绝了。不知是什么样的毅力支撑着呼吸都困难的他和我走了大半夜，最后，在一处山崖下面，发现了几个冻得僵硬的新兵，他们靠着互相依偎取暖苦守了一夜，万幸的是都没事。”
“找到了不是好了吗？老连长怎么还会牺牲呢？”顾萌萌傻呵呵的问。
康威抖了一下唇，坚毅英气的脸庞向着夕阳，映出了脸上一圈淡淡的光晕，恍如忧伤的神祗，在回忆中沉迷。
“救上最后一名新兵的时候，老连长却因为病情忽然加重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临走的时候，他的手还紧紧的牵着那根麻绳，向我叮嘱，一定要把他们都安全的带回连队，一个都不能少。他用力的握着我的手，无力的笑着说，康威，你以后是做大事情的人，切记不可骄躁，一定要踏实真诚的做人。”
“几个新兵跪在老连长的尸体旁边失声嚎啕，他们知道错了，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挽回。我没有打他们也没有骂他们，而是和瞬间长大成熟的新兵一起把老连长带回了边防连，在那儿，我们把他安葬在了功臣林，而我坚持训完了那届的新兵才离开伊木河。很多年以后，让人想不到的是，我带出的那几个逃兵，后来竟都成为了823缉私行动的功臣，有两个人牺牲，5个人获得一等功，他们都是做满了10年才复转，为的就是完成老连长的遗愿，用自己的功勋祭奠那样一个值得所有人敬佩的军人！”
“萌萌，你说，我这次该不该上去？”
康威转回目光，征求满脸感动神色的顾萌萌。
她想了好久才把手放进他早已张开的手心里，目光坚定地点点头。
“去吧，我支持你！”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你每天都要给我打电话报平安。”
她的要求并不过分，康威郑重的紧了紧手下柔细的手心，说：“我答应你。这次下来后，一定留在北京和你好好过日子。”
“嗤！你又说大话，谁相信！”顾萌萌已经想通了，他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她再逼他留下来就有点不通情理了。对于他的“豪言壮语”她当做遐想来对待比较合适。毕竟她的工作性质也特殊，经常出外采访，一走几个月也是常事。
康威见她神情放松，心里也不禁一宽。
他拧着嗓子说，“明天我就打报告休假！看谁敢拦着！”
顾萌萌拿他没办法，笑吟吟的掐了一下他英俊惑人的脸，说：“那我也夫唱妇随，申请休假好了！”
去伊木河的事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定了下来。
他们同时申请到了两周的假期，在这两周的时间里，他们要去康家报备探望公婆，还要置办康威上边防需要带的生活用品，还要去参加几场推不掉的婚宴，最后剩给自己的时间很少很少了。
顾萌萌很悲催的发现她竟然舍不得让他走了。
每天清晨在他的臂弯里睡到自然醒，醒来后享受女王般的待遇，有吃有喝有按摩，还有告别洗衣机和洗洁净的日子，怎么就那么的惬意呢。
康威，我饿了。
老婆，木瓜牛奶马上出锅！
康威，我渴了。
老婆，来，老公喂你喝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