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放下和原谅
“康威。”
终于，她在某一天的下午，毫无征兆的微微掀开了眼帘。
屋子里很安静。
空气里流动着北京夏日独有的甘冽微甜的气息，还有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让她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回北京了，他们终于安全的回来了。
她的鼻子间夹着吸氧的管子，眼皮和鬓发间湿漉漉的，应该是眼泪。她想抬起手来去擦，可是浑身上下像是被抽空了氧气的充气娃娃，没有一丝的力气。
她的下腹部还在传来阵阵的钝痛，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才把手放在了小腹上，指下平坦空洞的触感让她的眼睛慢慢的失神睁大。
孩子，没了？！
还是没了。
抑制不住的泪意朝着鼻间眼眶涌来，排山倒海的愧疚感和自责让她呼吸急促，哽咽着呛咳起来。
“咳咳。咳。”
顾京西趴在床边的小几上假寐，听到顾萌萌发出的响声，他瞬间就跳了起来。
“老姐！”他叫了一声扑上前，看着她醒来时痛苦哀绝的样子，不禁心疼的都缩在了一起。他伸手连被子把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红了眼眶。
“老姐，都过去了，老姐，别这样！别这样！”
她在他的怀里呜呜的悲鸣。
声音断断续续的说：“孩子。没了，小西！宝宝没了。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他。小西。”她悲不能抑，瘫软在顾京西的怀中剜心撕肺的痛哭失声。
顾京西紧紧的抱着她，双手在她的脊背上不停的安抚，不停的安慰着自称永远都不会倒下，坚强自立的姐姐。
她蜷缩在他的怀里，看起来是那样的委屈和无助，她做了惊天动地的事情，却仍要遭受现实无情残酷的打击。
不仅失去了骨肉，又要失去她全身心救回来的爱人。
这命运对她还算是公平的吗？
顾京西悲愤莫名，却不能对老天爷如何。
“你姐夫呢？情况怎么样，带我去看他。”顾萌萌拼命忍着泪，手指无力的抓着顾京西的袖子问。
顾京西看看她，不忍心再对她说康威病危的事。他冲顾萌萌笑了一下，说：“姐夫啊，他刚手术完，在那儿养着呢。我们都不能去看他！”
顾萌萌看着顾京西从来都不会撒谎的俊美面容因为紧张而变红。
她的心一点点的变凉，揪紧了手下的被单。
顾萌萌慢慢地环伺了一下静谧安静的四周，忽然间向弟弟说道：“小西，你还认我这个姐姐吗？”
顾京西被问愣了，他老实点头，说：“认！”
“如果你还当我是你亲姐，现在就把我背过去！”顾萌萌没有掉泪，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自己用手颤抖着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向弟弟恳求。
康威在脑科ICU重症监护室。
顾京西背着顾萌萌去的时候，恰好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头，齐聚在监护室的外面。康司令表情凝重悲痛的接过医生手中的白色纸张，准备签字。
“等等，老康！”贺善云被柳婵慧和恩雅从连椅上扶起来，哽着气息走到康司令身边，伸手夺过了那张宣判了康威死刑的病危通知书。
她嘴唇颤抖着看着上面专业的医学术语，禁不住老泪纵横。
“刘医生，阿威他真的没救了吗？”贺善云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军总脑科的刘专家身上。
这位年逾六旬的少将专家，曾经救过无数个濒临死亡的绝症患者，用他精湛的医术挽回了无数人的生命。可，他此刻却沉默了。
作为医者，就是用严谨负责的科学态度用技术和专长救死扶伤。对于，没有希望的病人，就算是自己的至交亲朋，在无情的死神面前，他也只能是无力回天。
贺善云攥紧了手中的病危通知书。
她看着阻隔她和儿子生死的那扇门，恨不能立刻就冲进去，抱着她心心念念的阿威抚慰鼓励。她多想告诉他，父母亲人离不开他，他的萌萌也离不开他，他不能就这样让心碎的父母白发人送走黑发人。
“妈妈。”虚弱的声线，让所有的人都惊愕的扭过头来。
面色惨白的顾萌萌被弟弟背在身上走了过来。
恩雅着急的迎上去，带着深切的不安斥责顾京西：“小西，你怎么由着她乱来！你姐的身子不能折腾了，你不知道？。”
顾京西张了张口，没有为自己辩解。他的心也在痛，也在为身上的姐姐和ICU里随时可能失去生命的姐夫担忧心痛。
顾萌萌无力的摇摇头，示意弟弟把她背到刘医生的身边去。
贺善云下意识的藏起了手中的纸，可是却被顾萌萌的眼光制止了。
“妈，如果要签字，就由我来签吧。”她向贺善云伸出手，要那张判定人生死的薄薄白纸。
贺善云无奈的把病危通知书放在了她的手上，当她的手接触到顾萌萌的一片冰冷时，禁不住心中大怮，紧紧的攥住了儿媳的手。
“孩子！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对不起你和阿威啊！是我让他走得不安心，我真是恨死我自己了啊！”她冲动的用顾萌萌的手打她的脸，可是却被身旁的康桥拦住了。
“妈！你这是干什么。妈你冷静一点！阿威在里面需要我们的支持，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添乱了。妈！”康桥红了眼眶，紧紧的抱着母亲颤抖的身体不停的安抚。
一个母亲，失去儿子的痛。
不亚于失去整个世界。
那种切肤噬骨的痛楚，会像利刃刺在心里，一辈子都不会消逝。
顾萌萌让顾京西把她放下来，她软软的倚着弟弟，向哀痛绝望的贺善云伸出手去。
“妈妈！”她动情的呼唤。
贺善云大跨步过来，把顾萌萌紧紧的抱住了。
“孩子！妈妈对不起你们啊。”
“没有，妈妈。我和康威都爱您，您永远都是我们的好妈妈！”顾萌萌埋在婆婆的怀里，诉说着她的宽容和谅解。
在场的人无不落泪感动。这一幕，不知康威可有感知，若他知道，一定会欣慰的笑出声来。
贺善云擦干了眼泪，也帮着顾萌萌擦去眼角的泪痕。
她忽然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把笔放进顾萌萌的手中，说：“来，签字，萌萌，我们一起签字，我们一起陪着阿威度过人生的难关！”
“是，妈妈。”顾萌萌没有任何犹豫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是贺善云。
刘医生颇为感叹的接过通知书说：“我必定会竭尽全力的抢救康威，司令员和首长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