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断左掌在胸前一立,接着缓缓向谢晓荻推出。
谢晓荻见对方“昊天掌”掌力袭来,当即将双掌连续旋转,准备用之前对付欧阳续的法子依样葫芦。
欧阳断毫不在意,左掌加力击出。
“波波”数声,谢晓荻的双掌与欧阳断的“昊天掌”掌力相接,上身未动,双脚已被这巨力震得滑出三尺。
“这欧阳断的功力,可远在欧阳续之上啊!”谢晓荻心中暗惊,双手不停加力,已将欧阳断的掌力搅动成旋风之状。
而就在谢晓荻准备发动反击之时,欧阳断右手又是一掌,掌力径直从旋风的中心穿了过来。
谢晓荻想不到欧阳断还有这一手,再想发动剑气为时已晚,急忙使出“庄周梦蝶”身法,险险避了过去。
欧阳断见谢晓荻已经避到了两丈之外,却并不向前移步,而是继续催动“昊天掌”力遥击谢晓荻。
谢晓荻知道欧阳断掌力厉害,不敢再用手硬接,只得运用轻身功夫不停闪躲,同时择机以剑气反击。
欧阳断并不理会谢晓荻的出招,只是自顾自地一掌掌击出。
随着欧阳断掌上威力不断加强,谢晓荻距欧阳断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他手上剑气虽然厉害,但毕竟攻击距离有限,再也无法攻到欧阳断的身侧。
谢晓荻虽然将万法一秘籍上的武功融会贯通,功力与日俱增,同时又学会了许多奇妙的功夫,但毕竟时日较短,单以内力而论,比之欧阳断还有一定的差距。而在欧阳断雄浑的“昊天掌”面前,任何花巧的招式都难以奏效。
谢晓荻心中虽然着急,但也无法可想,二十余招一晃而过,谢晓荻已被欧阳断的掌风迫至了四丈之外。
谢晓荻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当即抬手拔出腰间的“梦情剑”,功力所至之处,剑上剑芒暴涨,直取欧阳断的周身要害。
欧阳断毫不在意,依旧不停地催动“昊天掌”掌力。谢晓荻的剑招虽然凌厉,但却无法攻破“昊天掌”掌力的笼罩范围。
“蔡东篱说过,‘昊天掌’本身并无破绽,如果非要说其中有何不足的话,则可以通过搅动这掌力来制造空档。但是,欧阳断双手连环发掌,却能将空档及时补上,此法显然行不通。”谢晓荻心中暗暗盘算对策,手上剑招丝毫不缓,“大梦剑法”中精妙的剑招层出不穷,但还是没有一招能攻到欧阳断身前,“‘昊天掌’不仅威力巨大,而且更能持久。蔡东篱当年以‘昊天掌’与少林五僧的‘五叶阵法’拼斗了一天一夜,五僧皆已力尽,他的气力却仍未耗尽,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呼吸吐纳之法。如果能伤得了欧阳断的肺脉唉,可惜我的‘梦里伤悲’还未练成。”
“大梦剑法”中最厉害的五记杀招乃是“梦中五志”,谢晓荻已练成了其中之四,分别是“梦里欢喜”、“梦里愤怒”、“梦里惊恐”和“梦里相思”。
虽然谢晓荻现在功力大进,却依旧没能练成“梦里伤悲”。
其实,不是谢晓荻没能练成,而是他对伤悲的体悟还不够深。
但是,就在现在,谢晓荻马上就深深体悟到了,到底什么才是伤悲。
令谢晓荻伤悲的原因在于高可攀。
或者说,在于谢晓荻。
因为,是谢晓荻让高可攀去给云彩霞和杨天心护法的。
这也许依旧是天意。
高可攀很尽职,一直手持铁枪举目四顾,严防有敌人来伤害云彩霞和杨天心。
但高可攀却没想到,别人想伤害的目标是他。
而这个“别人”,正是被他打到的尉迟瀚海。
尉迟瀚海被高可攀一拳打在胸口,肋骨也断了五六根,但因他功力甚高,并未伤及肺腑,所以他伤重,却并不致命。
尉迟瀚海躺之所以在地上一动不动,则是怕高可攀乘胜追击,这才装死静观其变,同时想要择机发动反击。
尉迟瀚海等来了机会。
高可攀所处的位置离尉迟瀚海并不远。
最关键的是,高可攀只顾着留意远处的众人,根本没有在意伏在地上的尉迟瀚海。
尉迟瀚海判明形势后,立即发动了攻击,一记“血光之灾”直刺高可攀的后腰。
尉迟瀚海要把高四海一家斩尽杀绝,决不能再留任何后患。
转瞬之间,尉迟瀚海的“血虹剑”已经刺到了高可攀的身后,高可攀还恍若未觉。
这是高可攀父亲炼成的名剑,这也是刚刚斩断了高可攀左手的剑。如果“血虹剑”有知觉的话,在它即将刺入高可攀身体的时候,它会怎么想呢?
它什么都不会想。
因为它没有刺中。
就在尉迟瀚海即将刺中高可攀之际,高可攀的脚下突然一震,接着身子腾空而起,险险躲过了尉迟瀚海这一剑。
尉迟瀚海用力过猛,加之身上有伤,一时收招不及,“血虹剑”直插入了高可攀身后的“探海石”上。随着剑锋入石,千斤巨石也随之晃了两晃。
尉迟瀚海知道不好,刚想用力拔剑,突然一柄铁锤从天而降,“啪”的一声将他打了个脑浆迸裂。
“师父!”高可攀刚才被地下突如其来的劲力震飞,此时又见到了这柄铁锤,已经猜到是丁炙到了,急忙四处打量,“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你不是说没兴趣吗?”
“废话!我说没兴趣,可没说一定不来啊。”丁炙从人群中飞身而出,一跃来到高可攀的面前,“唉我还是来晚了,你的手”
“不碍事糟了!”高可攀定了定神,转头往“探海石”上望去,不由得立即变了脸色。
巨石上空无一人。
“杨姐姐!杨姐姐!”高可攀声音已带哭腔,“对了还有那位姐姐也不见了!”
“哎呀!莫不是掉下悬崖去了?”丁炙也急得直搓手,探头向悬崖下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听到高可攀的呼声时,欧阳断正背对“探海石”,对此事并不知情。
谢晓荻却是面对“探海石”。
“探海石”下,正是万丈深渊。
云彩霞武功卓绝,说不定还有脱险的指望。
杨天心武功不高,此时又身受重伤,猛然间掉下山崖,哪里还会有命在?
谢晓荻想冲过去,却被欧阳断的“昊天掌”所阻。
谢晓荻一咬牙,抬手将“梦情剑”掷在了空中。
欧阳断不知谢晓荻要干什么,当即凝神静观其变。
谢晓荻双掌不停牵引,那“梦情剑”便在空中盘旋飞舞起来。
白眉叟的“子母飞龙剑”尚需磁力辅助,谢晓荻的“梦情剑”却全凭内力。
“梦情剑”的光华在空中闪烁不定,已经形成了一个光圈。
一个碧绿色的光圈。
借着阳光的映射,这光圈越变越大,已将方圆数丈罩住。
在这碧绿色的光芒照射下,欧阳断突然感觉自己仿佛沉入了一个碧绿的深潭之中,正在不停地下陷。
“不好!”欧阳断猛地警省,手起一掌将“梦情剑”震飞,转眼望去,谢晓荻却不见了。
欧阳断听到身后有些微响动,心知不妙,急忙回身撤步,反手一掌劈出。
欧阳断这一掌还没有劈出,谢晓荻已经抢先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谢晓荻紧紧拉住了欧阳断的手,仿佛要找他倾诉自己的伤悲。
谢晓荻已经倾诉了自己的伤悲。
不是用言语。
而是用内力。
谢晓荻的内力,已经顺着欧阳断掌上的“太渊”、“鱼际”两穴,传入了欧阳断的手太阴肺经。
这已不是一股内力。
而是一种伤悲。
一种无奈的伤悲。
以欧阳断的内力和的反应,其实仍可以及时抵御住这股伤悲。
但就在欧阳断在回身之际,也发现了自己女儿掉下山崖的事实。
欧阳断早就想到了,无论是自己身亡,还是谢晓荻丧命,带给女儿的只有伤悲。但是,他也相信,活着的人一定可以好好对待欧阳天心,而时间,最终将抚平一切伤悲。
可令欧阳断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和谢晓荻的胜负,自己的女儿却看不到了。
感到伤悲的不是杨天心,而是谢晓荻和欧阳断。
一切虚名浮声都是梦。
梦醒时,只有伤悲。
欧阳断的梦醒了,欧阳断再也无法抵御谢晓荻的“梦里伤悲”。
一个青年,一个老者,手挽着手,仿佛在互诉衷肠。
最终,欧阳断还是挣脱了谢晓荻的手,接着便俯下身不住地咳嗽,仿佛一个病重的老人。
其实,欧阳断已经是个病重的老人了。
心伤。
肺伤。
神伤。
等到欧阳断再抬起头时,谢晓荻却已经不在他面前了。
谢晓荻站在了“探海石”上,呆呆地望着下面。
“大家上啊!杀了欧阳断,为武林除一大害!”一直在不远处隔岸观火的昆仑掌门狄南风瞧出便宜,当即招呼群雄上前,他自己更是一马当先,几个纵跃便到了场中。
欧阳断苦笑两声,刚想说句什么,却见狄南风手起刀落,已将跌伏在一旁的欧阳续砍死。
“我已杀了首恶之一,大家快快动手!”狄南风口中招呼众人,自己却退了两步。
狄南风已打定主意,杀了欧阳断的弟弟欧阳续,自己已经立下大功一件,足可以在武林中扬眉吐气,至于欧阳断这块硬骨头,还是留给别人去啃为好。
“二弟!”欧阳断想不到狄南风如此卑劣,当即双掌齐出,对准狄南风击去。
狄南风见势不好,急忙扭身躲在一旁,但还是被欧阳断的掌风略略扫中。
“欧阳老儿,你还不认输吗?”狄南风见欧阳断双掌击出后,接着便是一口鲜血喷出,当即大喜过望,却突然发现众人都在盯着自己的身上,而且眼神大为异样,急忙低头去看个究竟。
“怎么回事”狄南风一低头,看见的竟然是自己的后背,而他的思维,也就在这一瞬中断。
众人见胜负已分,本打算一拥而上,可想不到欧阳断重伤之余,竟还能有此神威,都不禁退开数步,谁也不愿冲在前面。
“天石不在了,天心也不在了,就连我兄弟也不在了”欧阳断拭了拭嘴角的鲜血,缓缓深吸了口气,“罢了、罢了”
众人见欧阳断再度运功,心知他定是要发出濒死一击,皆被吓得连连后退不止。
欧阳断出招了。
但他却没有攻向任何人。
欧阳断凌空跃起,左手手掌不停地在头顶画着圈子,就如同方才欧阳续与辛端对敌时向天借力一般。
天空中,又一次传来了令人心悸的空气爆裂之声。
众人战战兢兢,心中都在想同一个问题:欧阳断要打谁?
欧阳断右掌击向了大地。
地面立即陷下去了三尺。
欧阳断身在空中,右手又连发三掌。
二尺。
一尺半尺。
地面的大坑在不断加深,但深度已经接近极限。
在场的高手都明白,欧阳断的掌力虽猛,但地面的土石连续被他掌力挤压,已经变得坚硬无比,下陷也就越来越少。
但他们不明白的是,欧阳断要做什么。
欧阳断上升之势已竭,身形开始缓缓下坠,他随即对准地面发出了最后一掌。
“轰隆”一声巨响,地面微微下沉,但也将欧阳断的这记“昊天掌”掌力悉数震了回去。
与此同时,欧阳断高举过顶的左手猛地向下一挥。
一股巨力从天而降。
另一股巨力则拔地而起。
天地之间,只有欧阳断。
两股巨力在欧阳断身上交汇,登时将他震成了齑粉天空中,是一片血红。
地面上,则淅淅沥沥地下起了血雨。
欧阳断最终没有在武林掀起腥风血雨。
他自己化成了血雨。
血雨下,是各大门派的精英们被震惊、害怕、厌恶等情绪扭曲的嘴脸。
高可攀顾不上去看这些人的丑恶嘴脸,他关心的是谢晓荻。
“谢大哥!”高可攀奋力跃上“探海石”,一把拉住了谢晓荻,生怕他想不开寻了短见。
“可攀”谢晓荻转过头来,勉强笑了笑,接着“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子缓缓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