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虽然不大,谢晓荻却听得一清二楚。
是哭声。
是杨天心的哭声。
“她为何要哭呢?”谢晓荻本想出屋去询问,却又怕唐突了对方,只得强自忍住。
“莫不是前两****和她谈起无量门之事,让她想起了她亡故的兄长?”谢晓荻暗暗思索,“或是在挂心章琼林提到的婚约之事?”
谢晓荻听了一会,见杨天心还在不停地抽泣,实在忍不住了,便走到内屋门前,轻轻敲了几下,接着推门而出。
杨天心正趴在外屋的桌子上哭泣,听到谢晓荻出来,依旧把头埋在桌子上,只是清了清嗓子道:“我吵到你了?”
“没有。我白天睡多了,晚上一直睡不着。”谢晓荻对女孩子实在有些没辙,不禁挠了挠头,“听到你在哭,我怕你有什么意外,便出来看看。”
“意外?我能有什么意外?我只是”杨天心话没说完,再次哭了起来。
谢晓荻真有点手足无措,连忙说道:“没意外就好、没意外就好那你接着哭吧,没事的话我先回屋了。”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杨天心被谢晓荻一气,反而哭不出来了。
“是我不会说话,天心妹子,你不哭了就好。”谢晓荻把心放了下来。
哪知杨天心一听谢晓荻说出“天心妹子”几个字,又再次“呜呜”哭了起来。
“快别哭了,”谢晓荻直挠头,“是我唐突佳人,我不叫你妹子了。”
“你叫吧”杨天心仍不止抽泣,“自从我哥死了,就没人叫过我妹子了”
“原来她还是在思念她哥哥。”谢晓荻知道此事无法相劝,当即坐在了杨天心的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以示安慰。
“天心妹子”谢晓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既然他是被无量门害死的,难道难道你就不想给你兄长报仇吗?”
“报仇?”杨天心猛然抬起头来,脸上布满了泪痕,还有几分怒色,“怎么报仇?你以为我没去报过仇吗?可是可是”
谢晓荻见杨天心哭得梨花带雨,眼睛已经开始红肿,心中甚是不忍,接着说道:“你要是无法报仇,我可以替你报仇啊。”
“你?”杨天心一愣,接着冷笑起来,“你要替我报仇?”
谢晓荻见杨天心的笑声中有轻蔑之意,顿时感觉血往上冲,立即大声说道:“我跟无量门已是势不两立,就算我斗不过他们,大不了就是一死嘛!”
杨天心听谢晓荻说出“大不了一死”几个字,眼神中突然流露出极为恐惧的神色,谢晓荻见状急忙住口。
“天心妹子,我说话没遮没拦,你别往心里去。”谢晓荻暗暗后悔,心想明明杨天心此时心情不好,自己说话还这么冲。
“你不能死”杨天心突然哭着扑到了谢晓荻的怀里。
谢晓荻心头一震,呆呆坐着动也不敢动,任由杨天心伏在自己怀中。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杨天心仍在不停抽泣,“我就这一个哥哥,打小对我疼爱有加。虽说岁数大了,他的脾气变了、性子也变了,但毕竟还是我哥哥,也依然是最疼我的人。可是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无论我怎么叫他,他都不会答应了”
谢晓荻闻言也有些伤感,抬起双手慢慢环住杨天心,轻拍她的背脊。
“我哥已经不在了,我爹虽然还在,但但我权当他已经死了”杨天心哭个不停,“从丐帮出来,我真的不知道该去哪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谢晓荻听杨天心说权当自己父亲死了,心中多少有些不快,但他见杨天心心情不好,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得好言安慰道:“就算没有亲人,不是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嘛。”
杨天心闻言全身一震,却并未从谢晓荻怀中抬起头来,只是哽噎着说道:“我知道你把我当朋友,也曾救过我、帮过我,可是我、我”
谢晓荻笑道:“你这次不是也救了我吗?就算你有什么隐情不愿吐露,我也不会见怪的。是朋友的话,就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言语,难不成你不把我当朋友?”
“我我”杨天心缓缓抬起了头,一双泪眼凝望着谢晓荻,“你答应我,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不可多行杀戮,更不可逞血气之勇,作践自己的性命”
“我知道,”谢晓荻见杨天心挂记自己的安危,心中也甚是感动,“这次的教训已经够深了。我旨在化解无量门称霸武林的阴谋,并不是为了争强斗狠好!我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伤人害命,对自己的性命,也会更加珍惜。”
“那就好。我知道你早晚要去和无量门一决高下,我也劝不住你。可是”杨天心慢慢闭上了眼睛,“在这之前,你能多陪陪我吗?一个人孤单的滋味,我已经受够了。”
谢晓荻点了点头,轻轻地捧住了杨天心的脸颊,缓缓将自己的唇覆在了杨天心的双唇之上。
拥有是一种幸福。
缠绵是一种满足。
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了孤独。
这一夜过后,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
光阴似箭,半月的时光转瞬即逝。
俗话说“入了秋,万事休;进了冬,万事空”。此时正值冬季农闲时节,村民们白日里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晒太阳、唠闲嗑,有的农妇边唠边赶着针线活。几十户的小村落,倒也不显得冷清。
杨天心虽然不太出门,但却一直忙着唠嗑。
杨天心当然不是唠闲嗑,而是忙着讲述当今武林中各个门派渊源、相互之间的恩怨以及重要人物的武功、喜好。而她的“听众”,自然就是谢晓荻了。
谢晓荻的伤早已痊愈,已经开始修习从蔡东篱得到的儒家功法,内力外功都与日俱进。谢晓荻对武林中事知道的虽也不少,但比起杨天心渊博的见闻来自然差得远。谢晓荻知道这些知识甚是有用,每日里便用心记忆。只是,每当谢晓荻想起谢梦得的安危、燕云鹏等人的下落,还有无量门下一步的图谋,就总有些心神不定。
杨天心看在眼里,嘴上却只字不提,日复一日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子。
又过了数日,谢晓荻实在忍不住了,便决定再过两天就向杨天心说明自己的想法。
谢晓荻知道杨天心不愿意见到杀戮,也就不肯和自己同行,所以才将武林中的情况一一告知自己。而自己既然要和无量门为敌,带着武功不高的杨天心同路自然也多有顾忌,最好的办法还是让杨天心留在这里。
话虽如此,但毕竟是“相见时难别亦难”,到底该如何向杨天心辞行,谢晓荻可就颇费脑筋了。
这一日,杨天心正在给谢晓荻讲天山派的情况,谢晓荻满脑子都是辞行的念头,对杨天心讲的压根听不进去。
“算了,今日先不说了,”杨天心见谢晓荻心不在焉,却丝毫没有着恼,转身向外屋走去,“你先歇会吧,我去准备中饭。”
“天心”谢晓荻回过神来,刚想解释几句,杨天心却已经出屋了。
谢晓荻正想起身追去解释,却突然听到远处有兵刃碰撞和奔跑之声,而且声音越来越近。谢晓荻闻声便是一愣,急忙取了“梦情剑”在手,轻轻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定睛向外看去。
从远处而来的共有四人。其中一人手持铁棒且斗且逃,衣服已经破破烂烂,还有几处渗出了血迹。另外三人都以青巾罩面,各持刀剑紧追不舍。
谢晓荻一眼望去,见几人的武功虽然都不弱,但显然都不是一流高手,肯定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也就不想多管闲事。可就在谢晓荻正准备关窗之际,却听到最前面那人叫了一声:“都是自家兄弟,何苦如此相?”
“听口音好熟,莫非此人我认识?”谢晓荻心中一动,急忙推窗再看,正好瞅见那人的容貌。原来,那人名叫胡淄林,乃是北派丐帮的五袋弟子。谢晓荻和云彩霞到谭放鹤府上拜寿之时,正是他负责迎宾,所以和谢晓荻有一面之缘。
谢晓荻见是胡淄林,立即想起了北派丐帮和莫得言的事,再也不能坐视不理,急忙推窗而出,几个纵跃来到了胡淄林近前。
胡淄林武功倒也有几下子,但此时以一敌三,早就落在了下风,身上多处受伤,只是在勉力支撑。他见前面突然又窜过一个人来,以为是对方的伏兵,心想我命休矣,当即咬了咬牙,抖动铁棒使了招“沙场点兵”,疾点谢晓荻胸前的“神封”穴。
谢晓荻想不到胡淄林竟会对自己出手,接着立即反应过来对方是误会了。见到胡淄林一棒点来,谢晓荻也不多说,身形一转已经绕了过去。
胡淄林一棒点去,只觉得眼前一花,对方已人影不见,立时吓了一跳,等他再回头望去,却见一个年轻人双手抱胸站在自己身后,而追杀自己的三人已经僵立在一旁,显然是被这年轻人点了穴道。
胡淄林想不到这年轻人的武功如此之高,惊诧之余脚下连退两步,这才反应过来是对方救了自己,急忙上前道谢:“这位兄这位老兄仗义援手,救了在下性命,实在是感激不尽!”胡淄林见谢晓荻比自己小着好几岁,本想称呼对方为“兄弟”,但又觉得不太恭敬,随即改口称之为“老兄”。
谢晓荻见胡淄林不认识自己,立即想起自己在谭府见他时曾经易容,也不急着说破,微微点头道:“你可是丐帮的胡兄?”
胡淄林一愣,急忙再度打量谢晓荻,脑海中却没有丝毫印象,于是答道:“在下正是胡淄林,恕在下眼拙,不知恩公怎么称呼?”他见谢晓荻称呼自己为“胡兄”,也就不好再称呼对方为“老兄”,遂改口称谢晓荻为“恩公”了谢晓荻刚要回答,却想起旁边还有三人,当即抬手凌空一指,“嗤嗤”数响过后,已将三人耳旁的“听会”穴封闭。胡淄林见谢晓荻露了这手凌空闭穴的功夫,心中更是惊起万分,暗想这等高手却如何会认识自己,而自己又怎么会印象全无。
“没事没事,我们在练大戏呢。”谢晓荻见远处有几个看热闹的乡民正围拢过来,急忙走上几步对他们招呼。
“大戏?”为首的一个老者最爱听戏,一听谢晓荻这么说立即双眼放光,“那就给我们来一段呗!”
“我们还没练好呢,练好了一定给大伙看。现在看了的话,就没什么新鲜的了。”谢晓荻笑了笑,“王伯,到时候一定请您指点指点。”
老者点头笑道:“那好!我们就不耽误你们忙了,练好了一定给我们看看啊!”
“一定一定!”谢晓荻招呼走了乡民,转头又来到胡淄林身前。
“胡兄,你忘了?在谭帮主寿宴上,咱们曾有过一面之缘。”谢晓荻见胡淄林的伤口还在流血,当即帮他止血疗伤。
“哦,原来如此。”胡淄林脑子中连转几个弯,但还是想不起来谢晓荻是谁,“那日宾客众多,我我实在记不得恩公是哪一位了。”
“没关系,我又不是什么名人,”谢晓荻笑了笑,“你们谭帮主可好?莫长老也还好吧?”
听谢晓荻这么一问,胡淄林的脸上突然显出极为奇怪的神色。谢晓荻心中纳闷,不知道哪句话问的不对。
“恩公您莫非还不知道?”胡淄林上下打量着谢晓荻,仿佛在看个怪物一般,“这么重大的消息,江湖上恐怕已经传遍了吧。”
“哦?什么消息?”谢晓荻心中一惊,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我这阵子有些俗务在身,算起来已经有快两个月没有过问江湖上的事了。”
“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了。”胡淄林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悲戚的神色,“我们的谭帮主已经在一个多月前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