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道:“当然不能了,正因为不能上去,所以说明我还活着。”
“派人前来送命,只是为了探明您死没死?”谢晓荻心中暗惊,心想与这老者为敌的,肯定不是什么善类,对这老者也就多了几分同情之意。
“我不死,‘他’一辈子寝食难安。”老者苦笑了几声,“这几十年来,我活着虽也没什么趣味,但却还是不想这么轻易死了。”
谢晓荻惊道:“几十年了?几十年您一直被‘他’困在这里?”谢晓荻并不知那老者所说的“他”是谁,但谢晓荻刚才问老者锁链另一端有何物,老者并未作答,所以此时也不深问。
“是困在这里,不是被‘他’困在这里。”老者叹了口气,“这也是我的报应吧。”
谢晓荻更摸不着头脑,当即来了个默不作声,心想:“你想说自然会说,不然我问也是白饶。”
“‘他’想困住我,却没能困住我。”老者喃喃自语,“我本已脱困,却没想到跌落到此。天意如此,我命中当有此劫我又活了这么多年,看来天并未打算亡我,可是天又为何不亡‘他’?我当天诛,‘他’就不当吗?天诛我,谁诛‘他’?谁诛‘他’!”
谢晓荻见这老者手足乱舞,口中颠三倒四,一时间狂态毕露,心中暗自提防,慢慢向一旁退去。
“你想跑吗?过来!”老者见谢晓荻退向一旁,突然对谢晓荻大喝一声。
谢晓荻被老者喝得心神激荡,身不由己地迈出两步。谢晓荻知道老者又是在用类似“教服天下”的功法,急忙运内力进行抵挡,及时止住了脚步,但全身仍在不停晃动。
“哦?”老者见谢晓荻居然能止脚步,实在有些出乎意料,“年纪轻轻,竟会抵挡我的盖世奇功?”
谢晓荻毕竟年轻气盛,被这老者呼来喝去,心中也是有气,当即说道:“传音移魂的法子江湖上多的是,也算不上奇功。”
老者闻言大怒,暴喝一声:“跪下!”
谢晓荻全身大震,虽然全力抵御,却还是抗不住老者的声压,虽然并未跪倒,但仍一坐在了地上。
“你说法子多的是,有哪几种?”老者语带冷峻,紧紧盯着谢晓荻。
谢晓荻暗暗叫苦,心说自己除了秘籍上的“教服天下”,又哪里知道第二种了,但也只好糊弄一番:“法子自然有许多,像什么‘梦中销魂’啦、‘惊雷震九州’啦”
谢晓荻开始顺嘴胡编,那老者数十年不履江湖,也不知道谢晓荻说的是真是假,当即打断道:“别废话了,你可知道我用的是哪一种?”
谢晓荻不敢再胡蒙,试探着说道:“看你发功的情形,有些像‘教服天下’。”
老者大惊,脚下猛一发力,“呼”的一下窜到了谢晓荻面前。
谢晓荻本以为老者无法行动,却想不到对方竟能一掠两丈,心中也是暗暗吃惊。就在此时,老者身后地上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涧底的土地连连发颤。谢晓荻这才看见,老者手上脚上的铁链约长数尺,全部连在了他身后一个铁球上。从这铁球的尺寸再加上刚才落地的声音估量,至少也得有千斤之重。这老者带着千斤铁球一跃两丈,足可见功力惊人。
“你怎么知道我用的是‘教服天下’之法?”老者一把抓住了谢晓荻的肩头,“快说!”
谢晓荻顿觉肩头犹如被五把钢钩在撕扯,疼得他额头立时见汗,但谢晓荻颇为要强好胜,勉强运力忍住,缓缓说道:“我见过有人用此法,所以猜应该是一类武功。”谢晓荻此时怀揣秘籍,当然不肯说是在秘籍上见到的。
“有人用和我一样的功法?不可能!除了掌法,我别的功夫并未”老者话说了一半,又突然顿住了,“是谁会用此法?”
“谢梦得会用此法。”谢晓荻略一犹豫,接着报出了谢梦得的名号。
“谢梦得,谢梦得是谁?”老者想了想,接着问道。
“谢梦得你都不知道吗?”谢晓荻对江湖人物所知有限,如果随便乱说前辈高手,势必被这老者看出破绽。而“大梦神剑”谢梦得的武功虽高,但出道成名却是近二十年的事,谢晓荻听这老者说在涧底几十年,所以报出了师父的名号,没想到果然奏效,“谢梦得,方外五大神剑之首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五大神剑?”老者又是一愣,“神剑之首应该是滕应该是白眉叟啊。”
“你那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啊”谢晓荻说起五大神剑,自然是如数家珍,当即把几人的情况娓娓道来。
老者听了谢晓荻的讲述,抓在谢晓荻肩头的手缓缓松开了。
“江湖上代代出人才啊,看来我真是变成井底之蛙了,”老者神色略有些黯然,但转瞬又恢复了狂态,“就算你所言非虚,但那谢梦得的功夫,能及上我的一半吗?”
谢晓荻虽然敬重师父,但就武功而言,这老者确实是谢晓荻所见过的武功最高之人,至于到底有多高,谢晓荻也就说不准了。听这老者如此一问,谢晓荻便答道:“你刚才显露的这手功夫自然是很高了,‘大梦神剑’也及不上你,只是”
老者道:“只是什么?”
“只是,”谢晓荻揉了揉肩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梦神剑’的剑法举世闻名,你未必抵敌的住。再说,你功夫如此厉害,怎么会被人锁住?想必是有高手将你擒住的吧?”
“高手?”老者先是一愣,接着狂笑不已,“对对对‘他’自然是高手,不然怎么会将我锁住?只是,他高的不是武功,而是心计罢了。以武功而论,我不称天下第一,谁敢称天下第一?谢梦得算什么?白眉叟算什么?少林、武当又算什么?哈哈哈”
谢晓荻见这老者自大得紧,心中当然有些不服,于是反唇相讥道:“你既然是天下第一,怎么又会被几条锁链加个铁球困在谷底?”
老者笑容登敛,双眼再次放出寒光,谢晓荻见了心里不禁暗暗发毛。
“我已说过,我是跌落到此的,”老者紧盯着谢晓荻,“年纪轻轻,竟敢对尊长无礼,看我如何收拾你!”
“收拾我?你反正都打算要吃我了,还能怎么收拾我?”谢晓荻也豁出去了,“你武功这么高,带着千斤铁球尚能一跃两丈,却又如何会失足坠涧?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谢晓荻随口胡说八道,却没想到正说中老者的心事。原来,当年这老者正是由于一时神志不清才坠落涧底的。
“你!”老者勃然大怒,举起手来就要抽谢晓荻耳光。
谢晓荻知道对方功夫比自己高出太多,索性来了个不躲不避,把头一抬,把眼一闭,大声说道:“杀便杀、打便打,武功高就可以混淆是非吗?”
老者听到“武功高就可以混淆是非”这句话,全身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呼吸也立时粗重了许多。
谢晓荻闭目良久,只听见“呼呼”的喘息之声,却不见有耳光抽来,心中微微感到奇怪,当即缓缓睁开了眼睛。谢晓荻刚一睁开眼,立即被这老者吓了一跳。原来这老者面部肌肉扭曲抽搐,变得异常狰狞,加上粗重的喘息声,简直就如同一头怒狮般。
谢晓荻静候良久,见那老者仍在“呼呼”喘气,眼神空洞无物,实在有些心神不安,便小声唤道:“前辈?前辈?”
“我混淆是非!我分不清好人歹人!我是个疯子”老者突然大吼数声,接着一个筋斗翻了出去,那重逾千斤的铁球也被他“呼”的一下带得飞了过去。
“我是个疯子我是个疯子”老者口中连连呼喊,脚下猛一发力,居然带着铁球跃起数丈,接着飞腿连环踢出,“砰砰”两声过后,两脚居然钉入了涧壁上。
谢晓荻见那老者声威惊人,急忙退开数步,接着仰头望去。
“我活着又有何趣味?我怎么还不死?老天啊,你让我死了吧!”老者说话间,双手扶住涧壁,猛地一头撞了过去。
“前辈”谢晓荻发觉不对,想要阻止为时已晚。
“轰”的一声大响,老者一头将涧壁上的岩石撞得粉碎,涧壁立时凹进去了个大洞,而他的头却丝毫未损,谢晓荻看得咋舌不下。
老者经此一撞,头脑仿佛也有些清醒,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接着纵身从涧壁上落下。
“你是少林派的,且是带艺投师,对不对?”转瞬之间,老者已平静下来,缓缓盘膝坐下,眼神也恢复了正常。
谢晓荻刚才被那老者抓住肩头时,本能地运功抵御,心知老者必是从自己的内力中试出了自己的武功门路,他虽不知这老者和少林有何瓜葛,但心想在这等高手面前,抵赖也是无用,当即点了点头。
“要不是因为你是少林弟子,适才我早就一掌把你毙了。”老者叹了口气,“你是哪位宏字辈不对不对,按你的年纪,应该是普字辈僧人的弟子。唉,普字辈的小和尚我都不认识。你告诉我,你师祖是谁?”
谢晓荻虽未正式拜入少林门下,但他自幼就跟普意学艺,多少也算半个少林弟子。此时听这老者如此一问,谢晓荻便答道:“我是跟少林派的普意大师学的功夫,他的授业恩师是宏声大师。”谢晓荻原本不知普意的师父是谁,在少室山上遇见****后,才知道普意是当年少林方丈宏声的弟子。
“宏声?”老者闻言又是一震,“唉,天意啊。如果不是天意,今日又怎么会让我遇见宏声的徒孙?”
“前辈您认识宏声大师?”谢晓荻并不认识宏声,但心想这老者既然认识宏声,自己也算是宏声的徒孙,那事情总会好办一些。
“认识,我怎么会不认识?少林派宏字辈的僧人,我不认识的还真不多。”老者在话语间仿佛有些嘲弄的意味,“别说是少林了,武当的松真人、鹤真人、铁真人,我又有哪个不认识?当年的神剑滕天涯、白眉叟唉”
谢晓荻隐约知道松真人、鹤真人都是武当前辈名宿、现任掌门铁真人的师兄,多年前均已相继故去。听老者在追忆往事,谢晓荻心中开始暗暗犯嘀咕:“这老头认识这么多前辈高人,自然不是遁世隐居之人,而他的武功又高得出奇,绝不可能在江湖上默默无闻。我听师父和普意大师讲过的前辈高手也不算少,怎么会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前辈,敢问您怎么称呼?”谢晓荻实在想不出这老者的来历,当即开口相询。
“我?我一个早该死的人,称呼已经不重要了。我在这涧底已经快三十年了,又有谁来称呼我?”老者的神情有些伤感,“你既然是宏声的再传弟子我我”老者说话间望了望远处垂下的绳索,仿佛有些犹豫不定。
谢晓荻知道这老者心内交战,也不敢多说什么。
过了片刻,老者突然转头对谢晓荻说道:“你是少林派的,那你说,少林派有没有败类?”
谢晓荻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当即答道:“名门大派有败类也是常事。”
老者点头道:“如果这人是你的师父、师叔或是师祖呢?”
谢晓荻马上想起了普照,当即正色答道:“欺师灭祖肯定不好,但如果真是罪大恶极之辈,我也不会袖手置之您不会说宏声大师是奸邪之徒吧?”
“宏声自然不是奸邪之徒,可惜他”老者欲言又止,神情有些黯然。
“您和宏声大师是朋友?”谢晓荻试探着问道。
“不是,”老者又长叹了一声,“我是宏声的仇家,他就是被我打死的。”
老者的声音不大,却犹如在谢晓荻耳旁响起了一个炸雷,震得他半晌无言。
过了好久,谢晓荻突然打了个寒战,接着失口叫道:“你是蔡东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