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放鹤从云彩霞的话中已经猜到,那年轻人极有可能是谢梦得的弟子,而他从莫得言和谢晓荻的言行中,也可以看出两人应该是有交情,但谭放鹤却还是阻止了莫得言去救谢晓荻。
谭放鹤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谭放鹤已经看出莫得言不是云彩霞的对手,就算追上去也无济于事,反而可能白白伤损,这是原因之一。
谭放鹤虽然也想结交谢梦得,但却不想因此得罪云彩霞,这是原因之二。
此间大事未定,章琼林等南派丐帮众人仍在堂内,谭放鹤自然想留下莫得言作为助力以防不测,这是原因之三。
“莫长老,你稍安勿躁,我马上着人打听这两人的去向,待此间事情一了,咱们再去搭救这年轻人便是。”谭放鹤走到莫得言身旁,低声跟莫得言解释了几句。
莫得言从云彩霞刚才的话里也已听出,云彩霞是想挟持谢晓荻引谢梦得露面比剑,那谢晓荻的安全应该无碍,又想到谭放鹤身上多处受伤,此时骤然离去确实放心不下,便点了点头,静候谭放鹤的吩咐。
莫得言停步,燕云鹏负伤,只有高可攀见到谢晓荻被掳走,急急从大厅里追了出去,谁都不知道他的来历,也就没人阻拦他。
云彩霞出手之际,章琼林一直冷眼旁观,待他听到云彩霞离去时那一番话,脸上神色立即为之一变,右手微微颤了两颤,左脚也移开了半步,仿佛要准备纵身追出,但却又忍住了。
与此同时,欧阳续听到了云彩霞的话后,瞳孔骤然收缩,嘴角边的肌肉也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
众人仍讶异于云彩霞的剑法和刚才留下的话,谁都没有注意到章琼林和欧阳续两人的表情。
只有杨天心是例外。
从寿宴的开始到结束,杨天心都仿佛个局外人般静静地旁观。谭放鹤遇袭时她冷眼旁观,钱亿万和夏方成相继死在谭放鹤掌下时,她还是冷眼旁观。直到燕云鹏、高可攀相继出手后,杨天心的心中才有了几分波动,但依旧在静静地看着。
当谢晓荻跃入场中后,杨天心立即将他认了出来,一双手紧紧地握起了拳。待得云彩霞将谢晓荻掳走,杨天心几枚指甲已经陷入到掌心的肉里。
但,杨天心却始终没有行动。
等杨天心看到章琼林和欧阳续的表情后,她才悄悄起身,随着几名走向厅外查探情况的丐帮弟子,缓步离开了大厅。
此时燕云鹏已受伤倒地,高可攀忙着去追云彩霞和谢晓荻,其他人则根本不认识易容后的杨天心,也就毫不在意她的离去。
毕竟,在别人的眼光里,杨天心只是一个“外人”。
“大姐,你准备把我拎到什么时候才放下来啊?”谢晓荻被云彩霞一路拎着前行,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他哑穴并未被云彩霞封闭,所以说话无碍。
云彩霞提着谢晓荻蹿房越脊,仿佛如履平地,并不理睬谢晓荻的问话,也不在意大街上众人惊诧的目光,不多时已经出了汝宁府城。
“大姐,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谢晓荻穴道被封,浑身无力,被云彩霞这一路上蹿下跳,实在晃得有些头晕。
云彩霞还是不搭茬,急速向北奔去。
谢晓荻眼见脱身无望,也就懒得再说什么。好在他之前已见过杨天心和高可攀,此番又和燕云鹏照了面,在得知几人平安无事的同时,又让燕云鹏知道了自己无恙,倒也不急于立即摆脱云彩霞的控制。
“如果师父能赶来也好,既可以和他商议对付无量门之事,也能向他请教秘籍上‘化气归真’等武功。”谢晓荻心中打着算盘,心气也就平和了许多。
谢晓荻心有所思,便不觉得时间难熬。片刻间,云彩霞已带着谢晓荻赶出了十多里。见左近无人,云彩霞突然停住了脚步,“砰”的一下将谢晓荻丢在了地上。
谢晓荻想不到云彩霞会来这么一手,顿时被摔得呲牙咧嘴:“云姑娘,你这是何意啊?”谢晓荻见云彩霞气不顺,“大姐”也不敢叫了,又恢复了“云姑娘”的称呼。
“我是何意?”云彩霞冷哼一声,“我还要问问你是何意?居然敢跟我偷奸耍滑,装出一副内力受制的样子,想在酒宴上伺机逃脱。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在云彩霞心中,对谢晓荻的内力也甚是佩服。云彩霞本以为这谢晓荻年纪轻轻,“粘穴”之法最少能制住他一天半到两天,没想到刚刚一天的时间,谢晓荻居然恢复了八九成功力,实在令她有些诧异。当然,云彩霞并不知道谢晓荻是用“化气归真”之法化掉了她的内力。
谢晓荻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更怕云彩霞察觉自己化解对方内力的秘密,便急忙岔开话题道:“云姑娘,你要找我师父比剑这我明白。可是,在刚才寿宴上,你只说我在你手上,你却叫我师父到哪里去找你呢?”
云彩霞道:“此事就不用你心了,我自会在一路上留下讯息,你师父只要听到这消息,必然会找得到。”
谢晓荻听了心中暗喜,他心想只要云彩霞故意留下讯息,以莫得言身为北派丐帮长老的身份地位,必然能打听得到,也就能设法搭救自己。实在不济,那就静候谢梦得前来便是。想到这里,谢晓荻还是有点不放心,继续问道:“云姑娘,你到处留下讯息,就不怕有仇家来找你麻烦吗?”
云彩霞冷笑道:“如此最好,我还怕他不来呢!”
谢晓荻不知云彩霞和董一彪的过节,见了云彩霞咬牙切齿的模样,多少也有些打怵,心里暗道:“谁要是和你结了仇,那才真是倒了血霉呢。”
云彩霞见谢晓荻在呆呆出神,以为他又在动什么歪脑筋,便开口说道:“我再说最后一次,如果你老老实实跟着我,我决不会为难你。但是,只要你再动歪脑筋,我先挑了你的手筋脚筋再说!”
“别!那不就残废了吗?”谢晓荻想要摇头,可是穴道被点,实在是动弹不得。听了云彩霞的话,谢晓荻居然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遇见的贺春来,当时贺春来想用“五味去功散”迷倒谢晓荻,然后挑断谢晓荻的手筋脚筋,却被谢晓荻识破骗局。
“怎么这些人都爱挑别人的手筋脚筋啊?”谢晓荻心中嘀咕,却不知云彩霞只是出言恫吓。
“你要不跑,就残废不了。只要你敢再跑,我保证把你变成残废!”云彩霞知道谢晓荻花样百出,要不吓吓他,恐怕将来还不老实。
“我不跑,再也不跑了!”谢晓荻赶忙保证,心想:“大不了咱俩就耗上了,你粘住我穴道,我倒正好可以练功提升内力。”
云彩霞点头道:“望你记住今日之言,免得将来受苦。”
谢晓荻道:“说话算数,真的不跑了。”他此番主意已定,言辞也就颇为诚恳。
云彩霞不再多言,挥手给谢晓荻解开了被封闭的穴道,再次用“粘穴之法”将谢晓荻的各处穴道粘住,然后带着谢晓荻消失在茫茫的暮色中。
汝宁府上蔡县城东三十里的白圭庙一带,有一座八角凉亭矗立在八尺高台之上,掩映在几株古柏之中,正是着名的伏羲画卦亭。
相传,伏羲氏为定天下之吉凶,制作八卦图后,曾在这蓍草台上用蓍草和龟甲烧灼揲卦。后人为纪念伏羲氏,便在蓍草台上筑起此亭,名曰“伏羲画卦亭”,也名八卦台。至于此亭建于何时,因历史久远已无从查考,唯见东汉蔡邕为此亭所提的“伏羲蓍台”碑文仍留在此。此亭内里八面皆用青石砌成,外有八根立柱支撑着八角的亭顶,沧桑岁月已给它染上了破败的痕迹,正面的两扇木门也早已腐朽不堪。
谭放鹤寿宴结束的当晚,就在这伏羲画卦亭前,不知何时来了个身穿黑衣的中年人。这人默默地在亭前站着,一双眼睛灰蒙蒙地不带任何神采。
此时天色已晚,飞鸟已喳喳叫着纷纷归巢,夜幕中仍有许多蝙蝠在追逐着蚊蝇。但无论是飞鸟还是蝙蝠,却没有一只敢从这黑衣人头上掠过。
过了些许时候,远处隐隐传来了脚步声,一位道装打扮的老者缓步走来。那黑衣人恍若未闻,仍静静地站在亭前。
那道装老者四下打量了片刻,这才来到那黑衣人身前,开口说道:“老四,我已经来了,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吧。”此人正是方外五大神剑之一的白眉叟,而那黑衣人,自然就是被称作“天杀星”的白嗣源了。
白嗣源听见白眉叟的问话,随即转过头来答道:“飞老大果然信守诺言,独自一人前来。只是,你不怕我暗中布有埋伏吗?”
白眉叟微笑道:“老四你独来独往惯了,还会纠集一帮人和我为难吗?”
白嗣源冷冷地道:“假如我独自和你为难,你就不怕了吗?”
白眉叟知道这白嗣源甚是好胜,也不欲和他在言语上争什么长短,便说道:“老四,你的武功我向来佩服。昨日见你出手,更是大有进境,比我这糟老头子是强多了。咱们还是谈无量门之事吧,你那纸条上说,今晚无量门的门主会来此,此话当真?”
白嗣源摇摇头道:“是不是真的门主,我也无法确定。”
白眉叟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也有可能是替身了,不知是不是尉迟瀚海?”
白嗣源不答白眉叟此问,却反问道:“你刚才说我武功比你强,有何凭据?”
白眉叟心道:“我那是客套之言,哪里有什么凭据。”此话委实不易回答,白眉叟一时间沉吟不语。
“你不回答,便是敷衍我。”白嗣源几步走到了亭旁,转身背亭而立,“这样吧,我跟你切磋几招,看看谁的武功更高。”
白眉叟皱眉不悦道:“老四,大敌当前,怎能作此儿戏之举?”白眉叟昨晚见过白嗣源的出手,知道他武功远非昔比,但仍略逊自己半筹,而自己来时已经查探过四周,并无高手潜伏在侧,实在不知道白嗣源是何用意。
“切磋武艺,怎么能说是儿戏?真的门主武功远胜于我,你要是武功荒疏了,咱俩加起来,也未必是他的对手。”白嗣源冷冷地道,“那人还有半个时辰才来,我们只比划几招,既不伤和气、又不损内力。你要是不和我比,那我就走了,来的人如果见不到我,是不会现身的。”
白眉叟知道白嗣源甚是要强好胜,如果执意不和他拆上几招,恐怕他真会扭头就走。
“那好吧,咱们拆上两招就是。你说吧,怎么个比法?”白眉叟搞不清白嗣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想顺着他的意思静观其变,如果白嗣源真要借机暗算自己,也能及时防范。
白嗣源依旧面无表情,冷言道:“你不是会放飞剑吗?我就站在这亭前,你的飞剑如果能刺中我,就算是我输了。”
“刺不中你的话,就算你赢了吗?以几招为限?”白眉叟对成败看得甚轻,心想这样最好,少时自己故意刺偏,就算白嗣源胜了便是。
“三招为限吧。”白嗣源想了想,“当然,我不反击、也不躲避。”
白眉叟一听心中顿时来气,心道:“你白嗣源也太不知天高地厚。我的‘子母飞龙剑’剑招绵密、变化万千,专破各类护身罡气,别说是你,就是谢梦得在此、或是蔡东篱复生,也不敢空身受我三剑。”
“老四,别是我听错了吧,你是说不躲不避受我三剑吗?”白眉叟故意把“不躲不避”四个字说得重了一些。
“对,而且不反击。”白嗣源好像没事人般,“只要中了你一剑,就算我输了。”
白眉叟又问道:“那你用什么兵器呢?”他知道白嗣源素来不用兵刃,但还是要问上一问。
白嗣源灰蒙蒙地眼中仍然没有丝毫神彩,只是缓缓抬起有些枯干的双手晃了晃,表示要徒手对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