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霖见两人之间情势缓和,心下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原来两位雅兴,在此切磋,两位都是武功高强,出手必有分寸,倒是让我大开眼界。安大哥,我们明日起行,却是往哪里去?”
安奇刚此时内息已自渐渐平复,答道:“我与令姊商量的本意,如若接了你和刘伯伯,便即北上,去她那里,虽是在北方,但北镇抚司想来也不敢公然到刑部那里拿人。”
欧阳霖听到他提起刘伯伯,眼圈又自红了起来,湖州事出突然,她原自没理会处,颇有无家可归之感,此时想来,去寻姐姐,原是极当之法。
方晖插口问道:“刑部?那不是去京师么?”
安奇刚摇摇头道:“不在京师。日来刑部彻查一桩外敌之事,甚是繁复,此时分一批人常驻大同。”方晖听得不在京师,心下稍安,虽是旧约盟无事,自己也须少上京招惹是非为妙,此时见安奇刚说在大同,当下问道:“大同已在长城内线,毗邻边界啦,刑部在那里派人,还当真是与外地有关。”
安奇刚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方少侠既然是好朋友,那便一同上路罢。少侠武功精强,万一路上遇到北镇抚司的人来罗唣,也有个照应。哼,这两司之间,内斗厉害,却是不理正事,看来确是要上头肃整一下。”
欧阳霖见安奇刚话锋涉及官腔,方晖脸上又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来,当即岔开话头,说道:“如此最好,明儿又要赶路,两位切磋已毕,小妹大开眼界,这便请及早歇息了吧。”
次日一早,三人继续赶路,一连数日,相安无事,方晖清苦惯了的,身上本没什么银钱,欧阳霖逃难出来,一切花销用度,皆是安奇刚安排,方晖也不言谢,安奇刚并不在意,也觉理所当然。欧阳霖遭逢大难,又见了方晖,芳心可可,颇为依恋,安奇刚看在眼里,也不多言。
三人自浙江、南京、山东、京师、山西,一路而来,过了平阳一线的长城,远远望见了大同城。此处明之长城,数度重修,京师、山西靠北面一线,都是双重长城,驻有重兵,也颇见边防之重。自大同以北,虽有女真州一带百十里的缓冲地带,但朔漠一望,北连瓦剌,是称为北元,蒙古铁骑,边事冲突时有发生。
方晖近了那大同城,见民风粗犷,城高壕深,牲口骡马,往来极多,商旅出行多随身携有兵刃,雄城之下,一派边关风气。欧阳、方两人极少来到北方,更是从未出过内长城,见风土人情、言谈饮食,较之江南,别是一番豪迈,都大感新奇。
安奇刚却不耽搁,寻了驿馆,安顿下二人,便匆匆出去了。两人正自谈论南北风情诧异之大,听得廊厅外脚步声响,却是有人来了。
两人迎出门去,只见安奇刚与着一名女子,快步而来。
方晖见那女子高挑身材,柳眉秀目,瞳剪秋水,身着一件宝蓝色绸裙,扎袖短打,眉目之间与欧阳霖有六七分相似,但比之欧阳霖的文秀,透出一股飒爽之气,却又美上几分了。方晖见此时天气甚寒,她衣着却显单薄,显是内功不弱,看年纪比欧阳霖大着三两岁,知她便是欧阳霖的姐姐欧阳露了。
这边欧阳霖早已喊了出来,叫声姐姐,快步跑出,扑在欧阳露身上,不由得悲从中来,已自呜咽了起来。欧阳露秀眉毛微微蹙起,安慰她了两句,又摇摇头,想是觉得她孩子气太重,转念之间,想到这孩子自小长在江南水乡,身边又没个亲人,也着实可怜,叹了口气,温言安慰了几句。
隔了半晌,方晖见她姐妹之情相叙得差不多,便待上前相见。那欧阳露却早走了过来,浅浅地施了一礼,说道:“这位想必是方晖方少侠了,湖州城内,承蒙仗义援手,救了舍妹,足见江湖上侠义情分,欧阳露在此谢过了。”
方晖急忙还礼,说道:“欧阳姑娘言重了,我与令妹一见如故,见她遭难,出手相帮,原在情理之中。”那欧阳露浅浅一笑,说道:“适才我听安大哥说道,方少侠身负上乘武功,却含而不露,瞧不出师承门派,不知此事可是当真?”
方晖见她年纪大致与自己相仿,但言谈之间,沉稳有礼,想是锦衣卫之人,都是如此内敛,当下客气道:“幼时胡乱练过几手功夫,没的让安大人和欧阳姑娘见笑了。师承门派之事,羞于启齿,在江湖之上,一没什么名气,二无什么师长护佑。”
欧阳露又笑了笑,说道:“方少侠请屋里坐,我们坐下详谈,不知方少侠与舍妹如何认识?”
入了室内坐定,方晖不便说自己是受了魔教林元彪托孤,去湖州寻钟小妍的,只说是路过湖州,谈谈说说,交流些文字,切磋回武功,因此相熟。那欧阳露轻描淡写地问了问家中状况,方晖只说自由孤儿,在九华山中长大,胡乱学了些九华功夫,游历江湖不久,去过一些地方。
那壁厢欧阳霖低头不语。方晖见欧阳露大不了欧阳霖几岁,但言谈举止,却如是欧阳霖的家中长辈一般,又见了欧阳霖情状,没来由地局促了起来。
欧阳露笑了笑,说道:“小霖,这大同近来刑部多事,我与安大人奉命彻查一件案子,说不定尚要许多时日,北镇抚司不会找到这里来,你便陪方少侠在这驿馆之中住些时日,你随我进来。”欧阳霖站起来点头称是。
姊妹二人进了内堂叙谈,方晖想是询问湖州之事的原委,也自不怪。客厅之中方晖与安奇刚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空坐了一阵,方晖一路行来,素知他不喜多言,也见怪不怪。
约莫小半个时辰,姐妹二人由内堂中出来,方晖见欧阳霖眼角犹有泪痕,那欧阳露双眉紧锁,不敢多问。
便在此时,外堂快步进来一人,极是行色匆匆,表情甚是惶急,却是身着锦衣卫小旗的官府,见了众人,说道:“属下见过安大人、欧阳姑娘。”那安奇刚嗯了一声,问道:“什么事,如此惊慌?”
那人在安奇刚耳边低语了几句,安奇刚霍地站起,说道:“竟有这等事!快带我去看来!”欧阳露神色不变,淡淡地问道:“安大哥,出了什么事了么?”
安奇刚说道:“北边的人真的来了,许是有了动作,我们快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欧阳露点了点头,向欧阳霖说道:“小霖,你既失落了兵刃,一会问驿站的人到我住处,先拿了我的通点娥眉刺罢,我叫人另行打造。方少侠,如此便失陪了。”
方晖站起还礼。眼见她必有公务急事,她仍是不疾不徐,心下暗赞。